门栓被拉开的声音,一下下刮在每个人的心上。殿门缓缓开了一条缝,外面的光和杀气一起涌了进来。
就在那个穿着官服的“御医”准备迈步进门的瞬间,一道身影突然从殿内疯了般冲了出来,径直撞向那“御医”。
“庸医!全都是一群庸医!”田二井头发散乱,衣衫不整,双眼发红,指着那御医大骂,“你们太医院的方子治不好殿下,我有奇方!我从西域寻来的奇方,定能救殿下!”
他这一出,让所有人都愣住了。钱公公眉头拧成一个疙瘩,还没来得及呵斥,田二井已经死死抓住御医的药箱不放,力气大得惊人。
“滚开!别用你们的虎狼之药来害殿下!我的方子才是神药!”
御医被他缠住,一时竟挣脱不开,急得满头大汗:“你是什么人?胆敢阻挠御医为殿下诊病,不要命了!”
“命?”田二井哈哈大笑,笑声里带着凄厉,“殿下若是有个三长两短,我要这条贱命何用!今天谁也别想进去,除非从我的尸体上踏过去!”
他这样胡搅蛮缠,成功把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吸引了过去。混乱中,没人注意到林小鱼给了他一个稍安勿躁的眼神。
林小鱼趁机走出殿门,她没有像田二井那样激动,反而异常平静。她走到争执的两人身边,清了清嗓子,声音不大,却让混乱的场面瞬间安静下来。
“都住手。”她以安乐夫人的身份,目光冷冽的扫过众人,最后落在那位心虚的“御医”身上。
她缓缓开口,声音清冷:“我乃陛下亲封之祥瑞,身负苍梧国运。昨夜我夜观天象,卜得一卦。”
这话一出,连钱公公那张谄媚的脸都瞬间变了色。祥瑞、天象、卜卦,这几个词的分量重得能压死人。
“卦象显示,今日血光犯冲,药石不宜。”林小鱼的语气很平淡,“太子殿下金枝玉叶,龙体尊贵,不能见血光,更不能闻药气。否则,龙体受损是小,国祚动荡是大。”
“妖言惑众!”那御医找到了反驳的理由,立刻挺直了腰杆,强作镇定,“我乃太医院医正,奉三殿下之命为太子殿下诊病,你一介妇人,懂什么医理!耽误了殿下的病情,你担待得起吗?”
“我确实不懂医理。”林小小坦然承认,随即话锋一转,目光锐利的看向对方,“但我懂药膳。御医大人可否将药方借我一看?或许我能从食补的角度,为殿下调理一二,以避今日之冲煞。”
这话说得合情合理,御医在众目睽睽之下,找不到拒绝的理由,只能不情不愿的从药箱里拿出药方。
林小鱼接过药方,只扫了一眼,心中便有了底。她指着药方上的两味药材,声音不大,却字字清晰:“此方中的川贝与半夏,看似都是止咳化痰的良药,但若与太子殿下平日服用的温补之药相冲,便会郁结于肺,化为催命之符。尤其对身有旧疾之人,更是见血封喉。”
御医的脸色“唰”的一下白了,冷汗瞬间浸湿了后背,嘴硬道:“一派胡言!太子殿下何来旧疾!”
林小鱼没有理他,反而做出一个恍然大悟又带着惊恐的表情,喃喃自语,声音却刚好能让周围的叛军士兵都听见:“我想起来了……昨夜,我梦见了先帝……”
“先帝”二字一出,所有叛军士兵的动作都僵了一下,握着兵器的手不自觉的松了松。
“先帝在梦中与我言谈,满面愁容,说……说太子殿下幼时,曾患过哮喘之症,虽已痊愈,但病根未除,最忌讳药性猛烈的方子……”她这番话,半真半假,虚虚实实,将祥瑞预言和先帝托梦这两张王牌一起打了出来。
在场的人,哪怕再不信鬼神,此刻也犹豫了。谁敢拿先帝和国运开玩笑?弑君的罪名,诛九族都不够。
钱公公的眼皮狂跳,他知道不能再拖下去了,否则军心必乱。他厉声喝道:“休要在此胡言乱语!来人,把药端上来,立刻给殿下灌下去!”
两个士兵端着一碗黑乎乎的药汤上前。那药汤里散发着一股浓重刺鼻的苦味,还夹杂着一丝诡异的腥气,闻着就让人心悸。
田二井见状,再次扑了上去,状若疯癫:“不能喝!这药有毒!”
林小鱼也同时上前,伸手去拦那碗药:“万万不可!此药凶险,会伤了国本!”
场面瞬间乱成一团。御医、钱公公和士兵要强行喂药,林小鱼和田二井则拼死阻拦。混乱的推搡中,林小鱼像是被一个士兵狠狠撞了一下,身子一歪,惊呼一声,手中的药碗脱手而出。
“啪!”
药碗在空中划出一道黑色的弧线,不偏不倚,正好砸在了殿前台阶下的一盆兰花上。那是一盆名贵的建兰素心,是太子最喜欢的盆栽之一。
黑色的药汤泼洒而出,大半都浇在了兰花的根部和土壤里。
所有人都停下了动作,死死盯着这一幕。
变故,就在下一刻发生。
只见那盆原本生机勃勃的兰花,叶片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开始发黄、卷曲。接着,翠绿的颜色迅速褪去,变成了焦黑色,甚至冒起了丝丝白烟。不过短短几个呼吸的工夫,一盆价值千金的名品兰花,就彻底枯萎,变成了一丛死气沉沉的黑炭。
“花……花死了!”一个叛军小兵指着兰花,声音发抖,手里的长矛都快握不住了。
“药……药真的有毒!”人群中不知是谁喊了一句,所有士兵的目光都变了。他们虽然是叛军,但也是苍梧的子民,对祥瑞和先帝托梦有着天然的敬畏。如今毒药被当众“证实”,他们看向钱公公和那御医的眼神里,充满了怀疑、恐惧和被欺骗的愤怒。
这哪里是诊病,分明就是弑君!他们是要跟着三殿下从龙,不是当弑君的千古罪人!
田二井看着那盆枯死的兰花,心中对林小鱼佩服得五体投地。他知道,这不是什么药力,而是他昨夜趁乱,偷偷将从酒楼后厨带来的几大包生石灰,埋进了这盆花的土里。这是林小鱼昨晚就交代好的b计划。任何汤水浇上去,都会引发剧烈反应,高热烧死植物。可是在这些没见过世面的士兵眼里,这就是神迹,是祥瑞夫人当众戳穿了阴谋。
钱公公一张脸涨成了猪肝色,他怎么也想不通,一碗药怎么就能把花给毒死了。他指着林小鱼,气得浑身发抖,嗓子都劈了:“妖……妖术!你使了妖术!”
远处高楼上,将一切尽收眼底的萧景琰,气得一把将手中的琉璃杯狠狠砸在地上,化为齑粉。他死死盯着林小鱼的身影,眼神里除了愤怒,更有一丝自己都不愿承认的恐惧。
“运气……又是这该死的运气!”他咬牙切齿,仿佛要将这几个字嚼碎。他精心策划的诛心之计,竟然又被这个女人用这种匪夷所思的方式给破了。
萧景琰所有的耐心在这一刻耗尽,脸上伪装的斯文彻底撕裂,只剩下狰狞。
“不必再演了!”萧景琰的咆哮声顺着风,阴冷的传到了东宫的院子里,“给本王杀进去!一个不留!”
随着他最后的命令下达,院子里的叛军们面面相觑。弑君的恐惧和违令的后果,让他们一时不知如何是好。
钱公公最先反应过来,这是他最后的机会。他抽出腰间的佩刀,面目扭曲的尖叫道:“殿下有令!杀!杀了他们,人人封官,赏金万两!”
重赏之下,终究还是有人动了心。最前排的几个士兵对视一眼,眼中的犹豫被贪婪取代。他们举起了手中的长刀,刀锋在阳光下闪着寒光,朝着手无寸铁的林小鱼和田二井,以及他们身后空无一人的大殿,恶狠狠的冲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