篝火晚会正热闹，突然，人群里有人大喊：“侯爷！侯爷！”
陆沉看过去，一个年轻的士兵挤过人群，喘着气的跑到台前，单膝跪下：“侯爷，有紧急军情！”
周围一下子安静下来，所有人都看向这边。陆沉皱了皱眉，快步走下高台：“什么事这么慌张？”
“回侯爷，斥候加急回报，巴特尔的儿子乌恩其，亲自带了使团，明天就到关外！说是要和我们谈互市！”
这话一出，人群立刻议论纷纷。
“乌恩其？那个草原上的小狐狸？”
“他来干什么？肯定没安好心！八成是来报仇的！”
“我们刚打败他们，他就来了，这不是挑衅吗？”
林小鱼听到这个名字，心里也一紧。
她记得陆沉说过，这个人比他爹巴特尔更阴险狡猾，是个有心机的狠人。
陆老将军拄着拐杖走过来，表情严肃：“来了多少人？带了什么兵器？”
“回老将军，大概五十多骑，都是精锐。没看到带长兵器，但马鞍边的袋子都鼓鼓囊囊的，看不清楚，看着确实是来谈判的。”
陆沉想了想，转身对大家大声说：“大家别慌！既然他打着互市的旗号来，我们就按规矩招待。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大家继续吃喝，别自己乱了阵脚！”
话是这么说，但林小鱼能感觉到陆沉身体绷得很紧，那是战士才有的警惕。她走过去，轻轻的拉了拉他的袖子，仰头看他：“怕他搞鸿门宴？”
陆沉看着她，眼里的冷意缓和了些，反手握住她的手：“我是怕他吓到你。”
“我有什么好怕的？”
林小鱼笑了，眼睛弯弯的，“我运气好得很，再说，天大的事也得先吃饭。说不定，这还是个好机会。”
张猛在旁边听了，一拍大腿，哈哈大笑：“夫人说得对！什么小狐狸，到了咱们侯爷的地盘，是龙也得盘着！我们怕他个鸟！”
陆老将军捻着胡子，眼睛里闪过一道光：“小鱼的话有道理。乌恩其这时候来，肯定有别的目的。我们不能示弱，也不能太强硬，得让他看到他想看，又害怕看到的东西。”
“让他看到我们真正的实力！”
人群里有人喊道，“让那些外族人看看夫人的手艺，馋死他们！”
这话点醒了林小鱼，她心里冒出一个大胆的想法。
她走到高台上，清了清嗓子，声音清亮的传遍全场：“大家说得对！既然有客人从远方来，我们不能丢了礼数。我提议，明天，咱们就在这城门外面，摆一场特别的融合宴！”
所有人都安静下来，好奇的看着她。
“他来谈互市，我们就让他亲眼看看，互市带来了什么！”
林小鱼的声音带着自信，“这场宴席，不光要有我们汉家的菜，还要有各个部落的拿手好菜。我们要让他看到，不同的民族，不光能在一张桌子上吃饭，还能一起做出更好吃的菜！”
陆沉立刻明白了她的意思，眼里全是赞许：“好主意！让他看看我们边关真正的烟火气，看看什么是真正的和平共处！”
林小鱼转向阿图尔：“阿图尔，明天就看你们的了！把你压箱底的本事都拿出来！”
阿图尔激动的拍着胸脯：“夫人放心！保证让那小子见识见识，什么叫真正的烤全羊！”
人群中再次爆发出热烈的欢呼和叫好声。
第二天，天还没亮，整个边关都动了起来。林小鱼亲自定菜单，分派任务，安排得井井有条。
“翠儿，红烧肉要用小火慢慢炖，要炖到肥而不腻，入口即化。再做一道龙井虾仁，要清淡爽口，显出我们的精致。”
“阿图尔，烤羊的香料我昨晚配好了，除了抹在外面，还要塞进羊肚子里，里外一起入味。”
“张猛，城外的大棚要弄得敞亮，桌椅摆得开阔些，让所有人都能看到彼此的笑脸！”
快到中午的时候，乌恩其的使团准时到了。
林小鱼站在城楼上，只见一队黑甲骑兵围着一个身影慢慢靠近。
带头的男人大概三十岁，身形矫健，五官深邃，眼睛锐利，带着审视的意味。
他穿着一件黑色的镶金边皮裘，气质沉稳，比他那个鲁莽的爹威胁大多了。
陆沉一身侯爷官服，站得笔直，带着亲兵出城迎接。
“小鱼，别担心。”
陆老将军走到她身边，“你家这小子，是上过战场的，压得住场子。”
“我知道，就是……有点兴奋。”
林小鱼深吸一口气，眼里闪着光，“爷爷，您说，他到底想从我们这得到什么？”
“他想得到尊严和利益，这些是他父亲用刀剑没得到的，”
陆老将军眯着眼，“他是个聪明人，知道打不赢，就得换个法子赢。”
城门外，两人对上，气势不相上下。
“镇远侯，久仰。”乌恩其翻身下马，动作很干脆，汉语说得很流利，还行了个不太标准的汉礼。
陆沉回了一礼，态度平静：“乌恩其王子，欢迎。”
“听说侯爷新婚，又得了皇上恩宠，乌恩其特地准备了份薄礼，前来道贺。”他从怀里拿出一个雕花木盒，递了过来。
陆沉接过打开，一颗拳头大的蓝色宝石在里面，很好看。
“王子有心了。”陆沉合上盒子，平静的说，“远来是客，请进城里谈吧。”
“不急，”乌恩其忽然抬起头，闻了闻，目光越过陆沉望向城门方向，眼神带着一丝好奇，“这是什么味道？这么霸道，有烤肉的焦香，有奶的醇厚，还有一种……没闻过的清新香料味。”
陆沉笑了：“是我妻子为王子准备的接风宴。王子要是不嫌弃，不如先吃饭，再谈公事？”
乌恩其眼里闪过一丝意外，随即爽朗的笑了：“这么热情，那我就不客气了！”
当乌恩其一行人被带到城门外的大棚子时，他脸上装出来的从容有点绷不住了。
长长的桌子上，摆满了各种各样的菜。
有精致的汉式白切鸡、龙井虾仁，也有豪爽的外族烤羊排、手抓肉，更有许多他没见过也没听过的融合菜。
而最让他心里一震的，是宴席上，汉人百姓和那些曾经是敌人的外族部民，竟然围坐一桌，喝酒说笑，气氛很融洽，根本不是装出来的。
“这……”乌恩其的声音有点干。
“这就是我边关的日常。”陆沉淡淡的说，“用食物来交流，互通有无。”
这时，林小鱼穿着一身蓝裙子，发间别了根简单的金钗，看着大方又灵巧，带着翠儿走了过来。
“妾身林小鱼，见过王子。”她行了一礼，举止大方。
乌恩其的目光落在她身上，这个传闻中靠厨艺出名的侯爷夫人，没有特别漂亮的容貌，却有一双清澈的眼睛好像能看透人心，气质也很镇定。
“早就听过夫人的大名，今天一见，传闻果然是真的。”
乌恩其回了一礼，眼神很深。
“王子远道而来，一路辛苦了。我准备了些家常菜，还请王子尝尝。”林小鱼说着，亲手为他盛了一碗汤。
那汤是奶白色的，上面飘着几点绿色的葱花，一股浓郁的鲜香扑面而来。
乌恩其尝了一口，眼睛微微一亮。
“此汤……”
“此汤名为‘和合羹’。”林小鱼微笑道，“用的是草原的羊骨，配上我们汉地山中的菌菇，文火慢炖六个时辰而成。草原的醇厚，与山野的清新，本不相干，但放在一锅里，便成了这般滋味。”
乌恩其沉默地喝完了汤，又夹了一块烤羊肉。
羊皮金黄酥脆，咬下去“咔嚓”作响，肉汁瞬间在口中迸发，而那肉里，除了孜然和盐，更有一种奇异的麻香和回甘，是他从未尝过的复合味道。
“夫人的手艺，名不虚传。”乌恩其由衷赞叹。
“王子再尝尝这个。”
林小鱼递过一杯奶茶。茶杯是汉地的青瓷，温润细腻。
乌恩其喝了一口，再次愣住。
马奶的微酸和醇厚依旧，却被一股温润的茶香包裹，甜而不腻，丝滑入喉，余味是淡淡的茶香和奶香交织，比草原上单纯的咸奶茶多了无数层次。
他放下茶杯，目光灼灼地看向林小鱼：“夫人，我有一事不明。”
“王子请讲。”
“夫人是如何让这么多桀骜不驯的部落，甘心与汉人和平共处的？”
乌恩其语气变得严肃，“据我所知，仇恨，可不是一顿饭就能化解的。”他说话时，眼神若有似无地瞟向邻桌一个正在大笑的外族汉子。
林小鱼顺着他的目光看去，笑了笑，指着满桌菜肴：“王子您看，这桌菜，汉菜精致，但量少；部落菜豪放，但做法单一。可如今，汉人的厨子学会了烤肉，部落的牧民也爱上了炒菜。大家发现，用对方的香料，能让自己的食物更好吃；用对方的食材，能让自己的餐桌更丰盛。”
她顿了顿，声音清晰而坚定：“仇恨的确不能被一顿饭化解，但实实在在的好处可以。当大家发现，和平共处，互通有无，能让自己的孩子穿上更暖和的棉衣，能让自己的餐桌上多一道美味的菜，能让日子越过越好时，为什么还要打仗呢？”
乌恩其沉默了，他看着周围那些发自真心的笑脸，看着那些曾经只知弯弓射箭的族人，笨拙却快乐地用筷子夹菜，心中掀起了惊涛骇浪。
“那若有人，天生就不愿和睦呢？”他做了最后的试探。
“那就让他饿着。”
林小鱼的回答简单又霸气，“当所有人都围着篝火吃肉喝酒时，只有他一个人在寒风中啃着干粮，他自己会想明白的。毕竟，肚子，可比脑子诚实多了。”
乌恩其终于忍不住，朗声大笑起来：“夫人的道理，简单，却无人能反驳！”
正说着，不远处传来一阵孩子们的嬉笑声。
乌恩其转头望去，只见一个虎头虎脑的汉人小男孩，正踮着脚，把自己手里仅有的一块麦芽糖，费力地塞进一个比他还高半头的异族小女孩嘴里，小女孩则把自己头上戴着的野花环，戴到了小男孩的头上。
两个孩子笑作一团，纯净的眼眸里，没有民族，没有隔阂，只有最纯粹的分享与快乐。
看着这一幕，乌恩其眼中的最后一丝锐利和审视，终于缓缓消融，化为一片深思。
陆沉走到林小鱼身边，握住她的手，看着眼前的场景，低声道：“你做到了。”
林小鱼靠着他，轻声回答：“不，是‘我们’做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