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陪我去寄信。”
街上,张衍志对兴致勃勃打量着路边小吃的王圆说道。
“成。”
随后。
四人寻至城西的官驿附近,这里有不少代写书信,承揽邮寄的铺子。
张衍志选了一家看起来还算规整的陈氏信行。
铺子不大,墙上挂着各地舆图,柜台后坐着一位戴着老花镜的账房先生,旁边还有一个专门为人代笔写信的老秀才。
“客官是要寄信?”
账房先生抬起头,推了推眼镜。
“是。”
“寄往庐州府,清泉镇河西村。”
张衍志从怀中取出封好的家书,厚厚一沓,里面除了报平安,叙述书院生活外,还附上了自己抄录的一些读书心得,给李秀才的,以及节省下来的一些散碎银两。
“庐州府……嗯,属应天府管辖。”
账房先生取过一个厚厚的簿子,翻找着路线和资费,说道:
“走官驿驿路,经鄱阳湖转陆路,正常三日可达。”
“资费按信件重量和路程算,你这信有些厚度,需一百二十文。”
张衍志点头,取出钱袋数了钱。
账房先生熟练地在一张特制的“信牌”上填写收寄地址、委托人姓名,盖上信行的戳记,然后用防水的油纸将信件和信牌仔细包好,再用细绳捆扎牢固。
“客官收好这份回执,若有遗失,可凭此来查问。”
账房先生将一张小小的回执条递给张衍志,说道:
“信件,我们会尽快交由今日出发的驿卒。”
“多谢。”
看着那封装载着思念与牵挂的家书被妥善收好,张衍志心中稍安。
在这个通信极不便利的时代,一封家书抵万金,绝非虚言……
……
寄完信。
王圆便彻底放飞了自我,拉着几人穿梭于各个小吃摊之间,桂花糕、糖人、炸鹌鹑……吃得满嘴流油。
高肃则对文玩古籍更感兴趣,在三味书屋里流连忘返。
连沉默的赵健,也被一个卖弓弩的铺子吸引了目光。
一行人边逛边玩。
不知不觉。
逛至华灯初上,府城的夜晚展现出另一种风情,尤其是靠近秦淮河畔的区域,丝竹管弦之声隐隐传来,灯火璀璨,恍如白昼。
王圆挤眉弄眼地凑到张衍志身边,低声道:
“张兄,书院的清苦日子过久了,可知这府城真正的销金窟,温柔乡在何处?”
张衍志心中一动,已猜到几分,微微蹙眉。
“倒是不知。”
高肃在一旁笑道:“王兄,莫要带坏衍志兄。”
“诶,此言差矣!”
王圆一本正经,说道:
“读万卷书,行万里路。”
“这秦楼楚馆亦是人间一景,见识一番,方能知世情百态嘛!”
“况且,漫月坊的姑娘们不仅色艺双绝,不少还精通诗词,能与学子唱和,乃是雅事!”
“赵兄,你说是不是?”
赵健面无表情,但并未反对。
在王圆的极力怂恿和“只是听听曲、见识一番”的保证下,张衍志半推半就地,跟着三人走进了一条挂满彩灯、香气馥郁的街道。
最终,在一座装饰得极为奢华,门前车马簇簇的楼阁前停下。
匾额上龙飞凤舞三个大字,正是漫月坊。
刚至门口,便有衣着光鲜,满脸堆笑的龟公迎了上来,说道:
“哎呦,几位公子爷面生得紧,快请进!姑娘们,有客到!”
踏入其中,仿佛进入了另一个世界。
外面世界的喧嚣被隔绝,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甜腻,暖昧的氛围。
大堂内,灯火通明,装饰极尽奢华,红毯铺地,檀木为梁,轻纱曼舞。
空气中混合着高级脂粉,酒菜和熏香的复杂气味。
许多衣着暴露,浓妆艳抹的女子倚在栏杆旁,或坐在客人身边,巧笑倩兮,美目盼兮。
娇声软语,调笑劝酒之声不绝于耳。
更有悠扬的琵琶声,婉转的歌声从楼上的雅间隐隐传出。
王圆显然是常客,熟门熟路地要了一个雅间。
很快,一个风韵犹存的老鸨扭着腰肢进来,身后跟着四位姿色上佳的姑娘。
“几位公子,这是咱们坊里最新的四位清倌人,吹拉弹唱,诗词歌赋,样样精通!”
老鸨热情地介绍。
王圆毫不客气,一把将那个最妩媚的绿衣女子拉入怀中,手便不安分地在她腰间摩挲,引得女子一阵娇嗔。
高肃也微笑着与身旁一位抱着琵琶的文静女子低声交谈起来,举止虽文雅,但,眼神中的欣赏与挑逗却不加掩饰。
连赵健,虽然依旧话少,但,旁边那位给他斟酒的红衣女子依偎过来时,他也并未推开,只是默默饮酒。
唯独张衍志,显得格格不入。
他身边的是一位身着鹅黄衣裙,气质较为清冷的女子,抱着月琴,试图与他说话。
搞得张衍志浑身僵硬,连手脚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放。
女子给他斟酒,他连忙道谢,声音都有些发紧。
女子靠近些,他便下意识地往后挪一点。
这与他平日里在课堂上侃侃而谈,思辨敏捷的样子判若两人。
眼前的莺歌燕舞,脂粉香气,还有同窗们与女子调笑,上下其手的场景,都让他感到极大的不适和拘束。
他穿越前,也是个普通青年,才刚刚大学毕业,何曾经历过这等阵仗?
所以,一时间,只觉得面红耳赤,坐立难安。
那黄衣女子见他如此,掩口轻笑,说道:
“公子倒是面嫩得紧,莫非,是第一次来这种地方?”
“是,是的……”
张衍志尴尬地点点头,只觉得这雅间虽布置雅致,熏香袅袅,却比面对顾守拙先生的提问还要让人难熬。
他只能端起酒杯,借喝酒来掩饰自己的窘迫,心中暗暗后悔,真不该被王圆忽悠进来。
这人间烟火的味道,未免太过浓烈了些。
他只盼着这场见识能快点结束,回到书院那清静的书斋中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