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生如同最谨慎的猎豹,远远追在那三名“自由之刃”成员身后。她将枯荣匿踪法运转到极致,气息与荒原的死寂完美融合,脚步轻得如同风吹沙砾。
前方的三人显然已是强弩之末,伤势不轻,速度并不算快,全靠那股求生的意志和熟悉地形在支撑。他们极其警惕,不时回头张望,绕行各种复杂地貌,甚至多次突然改变方向,试图甩掉可能存在的追踪。
桃生耐心十足,始终保持着一个安全的距离,依靠远超同阶的灵觉和对“理”的细微感知,牢牢锁定着他们。她注意到,他们最终的方向,确实坚定地指向东南。
一路无话,只有荒原的风呜咽作响。
又行进了约莫两个时辰,天色愈发昏暗,几乎如同入夜。前方出现了一片巨大的、如同迷宫般的风蚀石林。一根根高达数十丈、形状千奇百怪的岩柱矗立在黑暗中,仿佛一片沉默的石碑林。
三人毫不犹豫地钻入了石林之中。
桃生心中一紧,石林内部地形复杂,更容易跟丢,但也可能是据点入口所在。她加倍小心,悄然跟上。
石林内光线极差,怪石嶙峋,投下幢幢鬼影。三人的身影在其中快速穿梭,时隐时现。桃生全神贯注,灵觉如同蛛网般散开,捕捉着他们的脚步声和微弱的气息。
突然,前方的三人毫无征兆地消失了!
不是速度快,而是仿佛凭空蒸发,气息瞬间断绝!
桃生心中一凛,立刻停住脚步,屏息凝神,仔细感知。没有空间波动,没有陷阱触发的痕迹……是某种极其高明的隐匿阵法?还是……
她小心翼翼地靠近三人最后消失的位置,那里矗立着几根特别粗壮、表面布满玄奥天然纹路的黑色岩柱。她伸出手,尝试着触摸岩柱表面。
指尖触及的瞬间,一股极微弱的、需要特定频率才能引动的阵法波动被她敏锐地感知到了!
果然有古怪!
她尝试着将一丝灵觉模拟出那三人残留的、带着疲惫与决绝意味的气息频率,轻轻注入岩柱的纹路之中。
嗡……
身前几根岩柱的纹路微微一亮,眼前的景象如同水波般荡漾了一下,露出一个仅容一人通过的、向下的幽深洞口!洞口边缘,铭刻着一个与那三人斗篷上图案一致的、模糊的断裂锁链图腾!
找到了!黑石图腾!流亡者据点!
桃生心中一喜,毫不犹豫,闪身钻入洞口。
就在她进入的瞬间,身后的幻象再次合拢,洞口消失不见,仿佛从未存在过。
洞内是一条倾斜向下的狭窄通道,石壁开凿得十分粗糙,镶嵌着一些散发微弱白光的矿石提供照明。空气流通,带着一丝人气和淡淡的药味。
她收敛全部气息,如同影子般向下潜行。通道并不长,尽头隐约传来火光和人声。
她贴在通道尽头的拐角,小心地探出半个头望去。
里面是一个巨大的天然石窟,被改造成了一个简陋却功能齐全的据点。石窟中央燃烧着几堆篝火,周围或坐或卧着数十人,大多面带疲惫、伤疤,甚至有些人肢体残缺,但眼神却普遍带着一种历经磨砺的坚韧和警惕。他们穿着各异,但不少人身上或武器上都带有那个断裂锁链的标记。
刚才逃回来的那三人正被围在中间,那个络腮胡大汉正在激动地对一位须发皆白、独眼、但目光锐利如鹰的老者汇报着什么。老者听着,独眼中精光闪烁,不时看向通道入口的方向,显然已经知道了有人跟踪以及那神秘的“绊脚石”相助。
“……就是这样,长老!若非那位暗中出手的朋友,我们恐怕就回不来了!”络腮胡大汉说到。
那独眼长老沉吟片刻,声音沙哑却带着威严:“能瞒过血屠团那帮杂碎,并用如此巧妙手段相助,此人实力心性皆不简单。只是……是敌是友,尚未可知。”
他猛地抬头,独眼如同冷电般射向桃生藏身的通道拐角,沉声道:“朋友,既然来了,何不现身一见?藏头露尾,非好汉所为!”
虽然语言不通,但那目光和语气中的意味再明显不过。
被发现了!
桃生心中一惊,对方果然警惕异常,恐怕她一进入通道就被某种未知手段察觉了。
她深吸一口气,知道再躲藏已无意义,反而显得心虚。她整理了一下衣衫,尽量让自己的表情显得平和,缓缓从拐角后走了出来。
刷!
刹那间,整个石窟内所有目光齐刷刷地聚焦在她身上!惊疑、警惕、好奇、甚至是一丝不善的目光交织而来!数十道或强或弱的气息瞬间将她锁定!许多人都下意识地握紧了武器!
被如此多的陌生高手注视,桃生感到一股巨大的压力,手心微微冒汗,但面上依旧保持镇定。她目光平静地迎向那位独眼长老。
当众人看清来人只是一个年纪轻轻、衣衫破损、脸色还有些苍白的少女时,都不由得愣了一下,随即议论声四起。
“是个女娃?”
“她是怎么找到这里的?”
“血屠团是她击退的?不可能吧?”
那独眼长老的独眼中也闪过一丝诧异,但他显然感知更为敏锐,目光在桃生眉心那若隐若现的七彩印记和她那与年龄不符的沉静眼神上停留片刻,抬手止住了众人的骚动。
他上前几步,用那种晦涩的语言沉声问了句话,语气依旧警惕。
桃生听不懂,但她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东南方向,然后做了一个寻找的手势。接着,她伸出双手,掌心向上,示意自己没有武器,没有恶意。
然后,她目光看向那三个被她救下的人,对着他们微微点了点头。
那络腮胡大汉和年轻男女见状,脸上露出感激和复杂的神色,连忙对着独眼长老比划着,激动地解释着当时的情况,尤其强调了那神乎其神的“绊脚石”和桃生此刻表现出来的无害。
独眼长老听着手下的描述,看着桃生清澈的眼神和表示善意的姿态,紧绷的脸色稍稍缓和了一些,但眼中的警惕并未减少。
他沉吟片刻,对旁边一个看起来像是学者模样、戴着水晶眼镜的中年人示意了一下。
那中年人走上前,尝试着用几种不同的、拗口的语言与桃生沟通,似乎懂得不少外界语系。
桃生仔细听着,当听到第三种时,其中几个音节似乎与李长生、幽璃他们偶尔提及的某种古语有些相似!她连忙集中精神,结合对方的手势和语境,努力去理解。
“……你……来自……外界?”中年人缓慢地、一字一顿地问道,眼神中带着探究。
桃生心中一动,努力回忆着那种古语的发音,生涩地、缓慢地回应:“是……我……来自……其他……世界。”
她的发音极其古怪,语序也可能不对,但大概意思似乎传达了过去!
石窟内顿时响起一片低低的惊呼!外界来客!这可是极其罕见的事情!
那中年学者眼睛一亮,继续用那种古语夹杂着手势问道:“你……如何……来到……枯寂荒原?为何……被血屠团……追击?”
这个问题比较复杂,桃生听得似懂非懂,只能捕捉到“来”、“荒原”、“血屠团”等关键词。
她努力组织着语言,指了指天空,做了个坠落的手势,又模仿出噬魂尊主那恐怖的气息和攻击姿态,脸上露出恐惧和愤怒,最后指了指自己,表示被追杀。
接着,她又指了指那三个自由之刃成员,做了个帮忙的手势。
她的表达方式稚嫩而笨拙,但配合神情和动作,竟然神奇地将“意外落入此界,被强大敌人追杀,途中遇到你们的人被攻击,顺手帮忙”的意思大致传达了出来!
这一下,众人看向她的目光又变了不少,少了许多敌意,多了几分同情和好奇。被虚空强者追杀落入这绝望的枯寂荒原,这少女的遭遇听起来就无比凄惨。
那独眼长老的独眼中也闪过一丝了然,他挥了挥手,让众人收起武器,气氛稍稍缓和。
他走到桃生面前,用生硬的、却尽量放缓的语气(通过中年学者转达)问道:“陌生的旅者,感谢你出手救助我的队员。我是此地长老,你可以叫我‘石瞳’。你,叫什么名字?寻找我们,所为何事?”
桃生听懂了自己的名字和“寻找”的意思。她指了指自己,清晰地说道:“桃生。”
然后,她再次做出寻找的手势,并努力回想李无言神念留下的信息,生涩地吐出几个词:“流亡者……据点……黑石……图腾……希望……”
当“流亡者”、“黑石图腾”这几个词从她口中用那古老语言艰难地说出时,石瞳长老和那中年学者脸色猛地一变!周围一些年长的自由之刃成员也露出了震惊的表情!
这几个词,显然触及到了他们核心的秘密!
石瞳长老的独眼骤然锐利起来,紧紧盯着桃生:“谁告诉你这些的?!你怎么会知道‘黑石图腾’和‘流亡者’?”
他的语气变得极其严肃,甚至带着一丝审问的意味!
桃生感受到压力,但她毫不退缩,迎着对方的目光。她无法详细解释李无言的神念,只能指了指自己的心口,又指了指天空,努力表达:“一个……守护我的人……指引……我来这里……寻求……帮助……”
她眼中流露出真诚和一丝哀求,同时也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
石瞳长老死死盯着她的眼睛,似乎想从中分辨真伪。石窟内一片寂静,所有人都屏息看着长老的决定。
许久,石瞳长老眼中的锐利渐渐收敛,化为一种复杂的沉重。他叹了口气,声音沙哑:“能道出‘黑石图腾’,并得到其回应进入此地,你……或许真是预言中的‘变数’之一。”
他挥了挥手,对众人道:“解除警戒。给她拿些食物和水。学者,尽量与她沟通,了解外界情况和她所知的一切。”
说完,他深深地看了桃生一眼,转身走向石窟深处,背影显得有些疲惫,却又似乎带着一丝微弱的期盼。
立刻有妇人端来清水和一块黑乎乎、却散发着粮食香气的糊状食物。那被救的年轻女子也拿来一件干净的灰色斗篷,小心地披在桃生身上,眼中满是感激。
桃生接过食物和水,低声道谢。她确实又饿又渴,小口却快速地吃着,同时警惕地观察着四周。
她知道,初步的信任虽然建立,但远未到安全的地步。这个所谓的“流亡者据点”似乎隐藏着很大的秘密,而自己这个外来者,在他们眼中,既是希望,也可能是不确定的麻烦。
她必须尽快恢复实力,学会这里的语言,弄清楚现状,并找到清除神魂咒印的方法。
前路依旧艰难,但至少,她不再是独自一人在这片绝望的荒原上逃亡了。
她看了一眼石窟中央那跳跃的篝火,又望向石窟深处石瞳长老消失的方向,眼中闪过一丝坚定的光芒。
无论这里藏着什么,她都必须面对。因为这是李无言用一道神念为她换来的,唯一的生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