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澈的这句话，比之前的任何一个推论都更具颠覆性，狠狠砸在了林薇的脑子里。
“你说什么？！”
她失声尖叫，声音都因为惊骇而变了调，伸手就想去掀开那块白布，理智上完全无法接受这个结论，她必须亲眼看看！
“别动！”
宋澈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腕。
他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命令的口吻。
“现场的任何东西都可能是线索，必须保持原样。”
他的手很有力，抓得林薇手腕都疼了。
可她根本感觉不到疼，只是呆呆地看着宋澈，脑子彻底乱了。
她引以为傲的那些刑侦逻辑和经验，好像在这一刻全被这个男人给推翻了。
不是苏映月？
这怎么可能？
死者穿着苏映月的演出服，发型、身材，甚至那张脸，都跟资料里的苏映月一模一样！
难道法医和现场这么多警察都瞎了吗？
“宋顾问……您……您是不是太紧张，看错了？”
旁边的陈虎也鼓起勇气问了一句。
他宁愿相信是宋澈搞错了，也不想接受这个能把整个案子都掀翻的结论。
这个反转，实在是太夸张了。
宋澈松开了林薇的手，慢慢站了起来。
他的动作不快，却给人一种很稳的感觉，好像周围的混乱和惊恐都影响不到他。
宋澈扫了一眼周围，每个人脸上都写满了问号。
他没有马上解释，而是转身走向那个瘫在舞台中央，还在发抖的男魔术师——李谦。
灯光照在李谦惨白的脸上，他看着宋澈一步步朝自己走过来，吓得屁滚尿流，手脚并用地往后退。
他在昂贵的舞台地板上蹭出了一道难看的痕迹，嘴里呜咽着：“不……不是我……真的不是我……我什么都不知道……别过来……”
“我知道不是你干的。”
宋澈一开口，所有人的议论都停了。
李谦也停下了动作，愕然地抬起头，用一双满是血丝的眼睛，难以置信地看着这个俯视着自己的年轻人。
“你……你说什么？”
“我说，我知道人不是你杀的。”
宋澈的语气很平淡，就像在说一件已经确定的事。
“凭你的胆子和心理素质，你根本没本事，也没胆子干出这么复杂又残忍的案子。”
“你不过是颗棋子，一把被人用完就扔的钝刀。”
他蹲下身和李谦平视。
宋澈那双眼睛很深沉，看得人心里发毛，好像能把人灵魂深处藏着的秘密都给看穿。
“但你也没你表现的那么无辜，对吧？”
李谦的身体猛地一僵，连呼吸都停了。
“你嫉妒苏映月。”
宋澈的声音不紧不慢，像是在陈述一个事实，一点点撕开对方的心理防线。
“她比你年轻，比你有天赋，比你更火。”
“她是这个舞台上唯一的主角，而你，她的师兄，只能给她当个抬箱子的配角。”
“你不甘心，你恨她抢走了本该属于你的一切，对不对？”
李谦的呼吸变得又粗又重，眼神四处乱飘，根本不敢和宋澈对视。
“所以，当有个神秘人找到你，说有个办法能让你‘名正言顺’地成为这场演出，甚至是以后演出的主角时，你动心了。”
“他告诉你这只是个恶作剧，他会提前把苏映月绑走，让你在台上用一个装满血浆和动物内脏的‘假人’演一出‘失手’的戏。”
“到那时候，你就会成为所有人关注的焦点，一个让人同情的‘悲情’英雄。”
“他给了你一大笔钱，一笔你一辈子都赚不到的钱，还跟你保证，所有事情都安排好了，绝对不会有人真的受伤。”
“所以，你答应了。”
“你亲手把你的师妹，推进了地狱。”
宋澈的每一句话，都像刀子一样，扎在李谦心里最肮脏的地方。
李谦的心理防线彻底垮了。
“我……我没有！你胡说！你血口喷人！”
他声嘶力竭地吼着，可那躲闪的眼神和抖个不停的身体，早就把他出卖了。
“我胡说？”
宋澈的嘴角向上扯了扯，那笑容里没有一丝温度。
他缓缓伸出了三根手指。
“我只问你三个问题，你点头或者摇头就行。”
“第一，”他收起一根手指，声音沉了下来，“那个神秘人是不是告诉你，为了逼真，箱子里会装上从屠宰场买来的动物血浆和内脏？”
李谦的瞳孔猛地缩了一下。
“第二，”宋澈又收起一根手指，身体向前倾了些，压迫感更强了，“他是不是告诉你，怕你在台上紧张出错，让你演出前喝一杯加了‘特效镇定剂’的咖啡？”
李谦的身体开始控制不住地发抖，牙齿都在打颤，冷汗哗哗地往下流。
宋澈看着他这副样子，慢慢收起了最后一根手指，问出了最后一个问题。
那个问题，足以将李谦的心理防线完全击溃。
“第三，在你启动电锯，切箱子的时候，你是不是觉得今天的箱子，比他之前承诺的装满动物内脏的道具箱，至少重了二十斤？”
宋澈的声音突然拔高，每个字都像刀子！
“那多出来的二十斤，就是一个成年女人被掏空内脏和血液之后，骨头和肉的重量！”
“哇——！”
李谦再也撑不住了。
他捂着脸，像个小孩一样嚎啕大哭起来，鼻涕眼泪糊了一脸。
他嘴里断断续续地，吐出了所有真相。
“是他……是他骗了我！他让我把苏映月骗到后台化妆间的……他说只是绑架……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箱子里是……是尸体啊！我以为只是猪肉和羊肉啊！哇啊啊啊……”
舞台旁边，林薇和陈虎看着宋澈这“三问破心”的神操作，已经彻底傻眼了。
他们俩脑子一时处理不了这么多信息，直接当机了。
“这家伙还是人吗？”陈虎咽了口唾沫，喃喃自语。“这简直是魔鬼的审讯……”
林薇没说话，她只是看着那个从地上站起来，恢复了平静的年轻人。
他的背影在复杂的灯光下，显得既可靠又神秘。
她的眼神里，除了震撼，还有一丝她自己都没发现的，混杂着欣赏与敬畏的光芒。
就在这时，宋澈的声音在她身边响起，把她拉回了现实。
“林队，让他把那个神秘人的所有体貌特征都画下来，越详细越好。”
他的声音顿了顿，变得有些严肃。
“另外，让技术队立刻对那具‘假’尸体进行dNA和指纹比对，我需要马上知道，她到底是谁。”
李谦的心理防线一破，剩下的事就好办了。
他被陈虎押上了警车，像一滩烂泥一样被带回了市局。
一个小时后，一份根据他描述绘制出的神秘人画像和一份详尽的口供被送到了林薇的办公桌上。
“身高一米七五左右，身材偏瘦，但力气很大，能单手把他推开。一直戴着帽子和口罩，看不清脸。声音是经过处理的，不男不女，听着像电子音。”林薇看着画像上那个模糊的男人轮廓，眉头紧锁，“这些特征，太大路货了，扔进人堆里就找不到，根本没法进行有效排查。”
“他不是不想说，是真不知道。”宋澈从审讯室里走了出来，端起桌上早已凉透的咖啡喝了一口，仿佛那苦涩的液体能让他更加清醒，“从头到尾，李谦都只是‘守夜人’手里的一把刀，一把用完即弃沾满血腥的钝刀。”
“守夜人……”林薇咀嚼着这个阴冷的名字，感觉自己的牙根都在发痒，“这群混蛋，到底想干什么？先是‘子午钉’，再是‘活人俑’，现在又搞出这么一出骇人听闻的‘舞台分尸’，他们是在向我们警方示威吗？”
“不，这不是示威。”宋澈摇了摇头，将咖啡杯重重放下，“这是搅局。”
“搅局？”
“对。”宋澈的目光变得深邃如夜，“他们知道，我们已经通过‘寅虎’案查到了他们和宋家的百年宿怨。所以他们立刻抛出了一个‘模仿犯’，用一个看似与主线无关，因‘嫉妒’而引发的激情杀人案来混淆我们的视线，消耗我们的警力，拖延我们调查主线的脚步。”
他的手指在桌面上轻轻地、有节奏地敲击着，发出“哒、哒、哒”的声音。
“他们越是这么做，就越说明，我们在查的方向是对的。他们急了，也怕了。”
就在这时，法医中心的门被猛地推开，发出“砰”的一声巨响。
李萌举着一份刚刚打印出来的dNA比对报告，像一阵风似的冲了进来，她的脸上带着一种极度震惊和匪夷所思的表情，仿佛看到了世界上最不可思议的事情。
“林队！宋顾问！dNA……dNA比对出来了！”她大口喘着粗气，将那份还带着打印机温度的报告，重重地拍在了桌上。
“怎么样？”林薇立刻站了起来，心脏提到了嗓子眼，“死者到底是谁？”
李萌没有立刻回答，她先是看了一眼宋澈，那眼神里充满了无法用语言形容的敬畏，仿佛在看一位未卜先知的神明。
她深吸了一口气，用因激动而微微颤抖的声音，宣布了那个足以让在场所有人世界观崩塌的结果。
“经过与全国失踪人口数据库，以及苏映月本人留在杂技团宿舍里的毛发样本进行dNA比对……”
“舞台上的那具尸体……”
“确认，并不是苏映月！”
“什么？！”
这一次，就连早已有所预感的林薇，都忍不住再次失声叫了出来。
陈虎更是像被一道无形的雷电劈中，呆立在原地，嘴巴张得能塞下一个鸡蛋。
“那……那她到底是谁？”林薇追问道，声音里带着一丝急切的嘶哑。
“数据库里没有她的任何信息。”李萌摇了摇头，脸上满是困惑，“她就像一个凭空出现的人，指纹、dNA，都查不到任何记录，她是一个‘幽灵’！”
一个身份不明的女人，被人用极其专业的手法整容成了苏映月的模样。
然后被残忍地杀害、分尸，再当着几百名观众和无数警察的面，被当成一个血腥的“道具”扔了出来。
而真正的苏映月……她失踪了。
活不见人，死不见尸。
“我明白了……”宋澈的眼中闪过一丝冰冷的了然，所有的线索在这一刻终于串联成了一条完整的、指向黑暗深渊的线。
“你明白什么了？”林薇立刻看向他，急切地想抓住这唯一的救命稻草。
“这不是‘卯兔’案。”宋澈缓缓说道，声音里带着一种洞悉一切的疲惫，“这从头到尾都是一个幌子。是‘守夜人’为了将我们所有人的注意力，从真正的‘卯兔’案上引开，而布下的一个血腥盛大、充满嘲讽意味的障眼法。”
“那真正的‘卯兔’……”
“应该已经遇害了。”宋澈的语气带着一丝无法掩饰的沉重，“就在我们所有人都被这个舞台上的‘假案’吸引，为那个‘假’的死者奔波时，他们在另一个我们不知道的角落，悄无声息地完成了真正的‘献祭’。”
林薇感觉一股冰冷刺骨的无力感涌了上来，瞬间侵占了她的四肢百骸。
他们自以为掌控了全局，却没想到从头到尾都只是在敌人画好的圈子里打转，像个被戏耍的小丑。
这个对手太可怕了。
他不仅算计人心，甚至连警方的“预判”都算计了进去，他又一次预判了他们的预判！
就在整个专案组都陷入了一片死寂和压抑的绝望之中时，会议室的桌子上，一个一直被当成证物封存在透明证物袋里的一次性手机，突然毫无征兆地“嗡嗡”震动了起来。
那刺耳的震动声，像一把尖刀，划破了凝固的空气，也刺进了在场每一个人的心脏。
这是从模仿犯李谦那里缴获的神秘人与他单线联系的手机。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聚焦了过去！
林薇戴上手套，小心翼翼地按下了免提键。
电话那头，传来了一阵经过变声器处理过不男不女的带着电流杂音的嘶哑笑声。
“呵呵呵呵……”
“宋先生，游戏玩得开心吗？”
宋澈的瞳孔骤然收缩。
是他！那个在午马案后给他发来“寅”字血书的主谋！
“苏映月在哪？”宋澈的声音冷得像冰。
“苏映月？”电话那头的声音带着一丝戏谑，“哦，你说那个‘卯兔’啊……她很安全，至少现在还很安全。”
“你到底想怎么样？”林薇厉声喝道。
“我不想怎么样。”那个声音笑道，“我只是想提醒一下宋先生，不要把时间浪费在这些无聊的‘模仿犯’身上，我们的游戏才刚刚开始。”
“下一个轮到谁了？”宋澈冷冷地问道。
“呵呵……别急。”
那个声音顿了顿，用一种充满了恶意和玩味的咏叹语气缓缓地说道：
“下一个啊……”
“该轮到你身边那朵漂亮的带刺警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