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脉谷的石缝里渗着清晨的潮气，将青石台染得泛出冷白。两尊玉盒并排搁在台心，九转还魂丹的玉瓶余温未散，丹香混着灵脉的清冽在谷中流转；续魂草的玉盒则像盛着一捧碎月，草叶上的金纹在孤灯摇曳下爬动，仿佛有生命般往凌寒霜的方向探去。苏媚儿瘫在楚灵儿怀里，紫色道袍上的泥污已经干结，被瘴母兽触手划破的衣摆垂着碎布，手臂上的伤口刚敷上药膏，淡绿色的膏体混着血丝，看得人心里发紧。
“先把媚儿扶到软榻上，我去丹房清点法器。”云梦瑶的指尖刚触到续魂草的玉盒，就被草叶的灵气烫得缩了缩手——这灵草比《玄天药典》里记载的更具生机，想必是幽冥瘴海核心的地气滋养所致。她转身时，丹炉旁的铜铃轻轻晃动，那是三年前四人一起去山下赶集时，楚灵儿非要买的平安铃，如今倒成了丹房里的计时工具。
萧玉尘弯腰将苏媚儿打横抱起，外袍下摆扫过青石台上的灵纹，激起细碎的蓝光。“我去后山寒潭，寒冰髓需取潭底三尺的，那里的寒气最纯。”他的声音比平时低了些，喉结滚动着看向凌寒霜，“你在这儿等着，别乱动。”凌寒霜刚要点头，就被他用外袍裹得更紧——那袍子上还带着他守灵脉时沾染的草木香，像把整座后山的安稳都裹在了她身上。
楚灵儿已经提着药篮往谷外跑，石板路上的青苔被她踩出浅浅的水印。药圃在紫雾阁西侧的半坡上，凝魂叶长在崖边的石缝里，叶片上的露水必须在日出前收集，否则就会被晨风吹散。她跑得太急，路过荷塘时被石墩绊了一下，药篮里的瓷碗“哐当”一声撞在篮壁上，吓得她连忙按住篮底——那是云梦瑶特意叮嘱的玉碗，说只有用它盛凝魂露，才能保住药引的灵气。
软榻旁，凌寒霜正用银剪一点点剪开苏媚儿的衣袖。剪刀尖碰到瘴气腐蚀的布料时，发出“沙沙”的声响，像在啃咬什么脆弱的东西。“这里的瘴气毒性好强，药膏只能暂时压制。”她指尖蘸着药膏，轻轻点在苏媚儿的伤口上，看着那红肿的皮肤慢慢褪去血色，心里揪得慌，“你在瘴海里，是不是每天都要受这样的伤？”
苏媚儿靠在榻背上，眼皮重得快要耷拉下来，却还是强撑着笑：“哪有那么惨，我有销魂索呢。”她伸手摸向腰间，却摸了个空——销魂索在和魔修打斗时被魔气腐蚀，回来的路上扔了。这个小动作没逃过凌寒霜的眼，师姐立刻握住她的手，掌心的温度顺着指尖往她心里钻：“以后我的剑给你用，玄天宗最好的法器，我们媚儿都能挑。”
“师姐偏心！”楚灵儿的声音突然从谷口传来，她提着药篮跑进来，鬓角的碎发上还挂着草叶，“我也要师姐的剑！”说着就把药篮往石台上一放，掀开锦帕露出里面的凝魂叶——七片叶子都带着晶莹的露水，叶片边缘泛着淡绿的光，显然是刚摘下来的。她凑到软榻边，戳了戳苏媚儿的脸颊：“你都不知道，摘最后一片叶子时，我差点从崖上掉下去！还好我抓住了藤蔓，不然你就见不到我了。”
苏媚儿笑着拍她的手：“知道我们灵儿最厉害，以后下山历练，开路的活儿就交给你了。”两人正闹着，云梦瑶抱着青铜药鼎从丹房出来，鼎身的丹纹在灯光下亮起，像一条条游动的小蛇。“别闹了，开始准备炼制。”她将药鼎放在灵火台上，点燃炉下的灵炭——那灵炭是用千年柏木烧制的，烧起来没有烟，只有淡淡的松香气。
萧玉尘回来时，肩上扛着冰蓝色的玉桶，桶壁上结着一层薄冰，刚进谷就让周围的温度降了下来。“寒潭底有冰灵虾，差点把桶咬破。”他把玉桶放在药鼎旁，冰块碰撞的声音清脆悦耳，“梦瑶，接下来怎么做？”云梦瑶指了指玉碗：“把凝魂露倒进药鼎，再舀两勺寒冰髓，注意别让两种东西直接碰在一起，会炸。”
萧玉尘依言照做，当凝魂露的清冽遇上寒冰髓的冷意时，药鼎里升起一缕白雾，那白雾慢慢凝成一只小蝴蝶的形状，在鼎口盘旋了两圈才散开。“好神奇！”楚灵儿趴在鼎边，眼睛瞪得圆圆的，手指差点碰到那白雾，被云梦瑶一把抓住：“别碰，这雾里有药性，碰到皮肤会起疹子。”
苏媚儿这时已经坐直了身子，她扶着软榻扶手站起来，走到石台前：“我来拿续魂草。”她指尖刚碰到草茎，就感觉一股暖流顺着指尖往上涌，草叶上的金纹突然亮起来，像在和她的灵力呼应。“小心点，别碰到金纹。”云梦瑶在一旁提醒，“那是续魂草的灵核，碰坏了就没用了。”
苏媚儿屏住呼吸，用指甲轻轻掐住草茎底部，将续魂草放进药鼎。草叶一接触药液，就发出“滋啦”一声轻响，金纹顺着药液蔓延，在鼎壁上画出一圈圈纹路。云梦瑶立刻结印，淡蓝色的灵力从指尖涌出，注入药鼎：“霜儿，你盘膝坐好，我要开始引药雾了。”
凌寒霜走到石台前，转身盘膝坐下，双手结出凝神印。她能清晰地感觉到，神魂深处的裂痕像一道冰冷的伤口，每当她运转灵力，就会传来针扎似的疼。药鼎里的药液渐渐沸腾起来，白雾越来越浓，清冽的香气钻进鼻腔，让她紧绷的神经稍稍放松。
“药雾要来了，忍住。”云梦瑶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她能感觉到药雾里的力量有多强——那是续魂草的生机、凝魂露的温润和寒冰髓的冷冽交织在一起的力量，既能修补神魂，也可能因为力量太猛，把凌寒霜的神魂冲得更碎。
第一缕药雾飘到凌寒霜眉心时，她突然浑身一颤，指尖死死掐进掌心。那药雾像一把滚烫的小凿子，硬生生往神魂的裂痕里钻，疼得她眼前发黑。“师姐！”楚灵儿连忙握住她的手，掌心的汗瞬间浸湿了凌寒霜的指尖，“你别怕，我陪着你呢！”
苏媚儿也凑到旁边，将手掌按在凌寒霜的后背，紫色的灵力顺着脊椎往她体内送：“我给你输灵力，帮你稳住神魂。”可刚输了没一会儿，她就感觉凌寒霜的体内传来一股反作用力——那是神魂裂痕在抗拒外力，苏媚儿的灵力像撞在棉花上，根本递不进去。
“这样不行，灵力太散了。”云梦瑶皱着眉，收回一部分灵力，“灵儿，你用冰系灵力帮霜儿护住心脉；媚儿，你把灵力聚在指尖，往她的百会穴送；萧大哥，你用灵力在她周身布个结界，别让药雾散了。”
四人立刻行动起来。楚灵儿的冰系灵力像一条小蛇，顺着凌寒霜的手腕钻进体内，在她心脉周围绕了一圈，形成一层薄薄的冰罩；苏媚儿指尖凝聚的紫色灵力像一根细针，轻轻刺进凌寒霜的百会穴——这一下疼得苏媚儿自己都皱起眉，仿佛那针是扎在自己身上；萧玉尘的玄色灵力在凌寒霜周围织成一个结界，药雾被困在里面，越来越浓，把她整个人都裹了起来。
时间一点点过去，谷外的天从鱼肚白变成了淡蓝，又渐渐染上金黄。药鼎里的药液越来越少，凌寒霜眉心的灰气也在慢慢消散，可她的脸色却越来越白，嘴角溢出的血丝染红了衣襟。“她的神魂在抵抗药雾！”云梦瑶突然惊呼，她能感觉到药雾在凌寒霜体内乱窜，根本不肯往裂痕处去，“霜儿，你放松，引导药雾往裂痕那里走！”
凌寒霜紧闭着眼睛，额头上的冷汗顺着脸颊往下流，滴在青石台上，溅起细小的水花。她想引导药雾，可神魂里的裂痕像有自己的意识，每当药雾靠近，就会发出一阵刺痛，让她忍不住想躲开。“我……我做不到……”她的声音断断续续，像被风吹得快要散架。
“师姐，想想我们刚进玄天宗的时候！”楚灵儿趴在她耳边，声音带着哭腔，“我们一起在练剑场偷懒，一起偷喝梦瑶的丹药酒，一起在雪地里堆雪人……你要是出事了，这些事谁陪我再做一遍啊？”
这句话像一把钥匙，打开了凌寒霜的记忆。她想起刚入宗门时，自己因为灵力低微被嘲笑，是楚灵儿拿着木剑帮她出头；想起练剑受伤时，云梦瑶熬了三个晚上给她炼制疗伤药；想起被困灵脉时，苏媚儿冒着大雪跑下山给她买糖葫芦……这些画面像温暖的光，一点点驱散了神魂里的寒意。
她深吸一口气，咬着牙将体内的灵力调动起来，一点点推着药雾往裂痕处走。每推进一步，都像有无数根针在扎她的神魂，可她看着眼前的姐妹们——楚灵儿的眼睛哭红了，苏媚儿的脸色白得像纸，云梦瑶的额头满是汗水，萧玉尘的手紧紧攥着，指节都泛白了——她不能让他们失望。
“再加把劲！裂痕在缩小！”云梦瑶突然喊道，她能看到凌寒霜眉心的灰气越来越淡，药鼎里的金纹也亮得更厉害了。苏媚儿立刻加大灵力输出，紫色的灵力像一条小河，顺着百会穴往凌寒霜体内流；楚灵儿的冰系灵力也变得更浓，牢牢护住心脉，不让药雾的力量伤到她；萧玉尘的结界又收紧了些，把所有的灵气都困在里面，供凌寒霜吸收。
突然，凌寒霜浑身剧烈地颤抖起来，药鼎里的药液“砰”地一声炸开，白雾瞬间弥漫了整个灵脉谷。“不好！”云梦瑶连忙用灵力护住众人，可还是被药液溅到了手背，烫得她连忙缩回手——那药液的温度比刚才高了数倍，显然是续魂草的灵核爆发了。
苏媚儿被白雾裹住，什么都看不见，只能死死抓住凌寒霜的手。她能感觉到师姐的手在不停颤抖，仿佛下一秒就要松开。“师姐，别放手！”她对着白雾大喊，声音里带着哭腔，“我们还要一起下山吃糖葫芦，一起看江南的烟雨，你不能放手！”
就在这时，一道莹白的光从白雾中亮起，那是续魂草的灵核！它在白雾中盘旋了一圈，突然钻进了凌寒霜的眉心。紧接着，凌寒霜的身体不再颤抖，眉心的灰气彻底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层淡淡的金光。
白雾渐渐散去，灵脉谷又恢复了平静。凌寒霜缓缓睁开眼睛，眼里带着清明的光，她看着围在身边的姐妹们，嘴角慢慢勾起一抹笑：“我……我好了。”
“师姐！”楚灵儿一下子扑进她怀里，眼泪鼻涕蹭了她一身，“你吓死我了！我还以为你要丢下我们了！”苏媚儿也松了口气，腿一软坐在地上，笑着抹了抹眼泪：“太好了，真是太好了。”
云梦瑶走过来，按住凌寒霜的手腕，感受着她体内流转的灵力，脸上露出欣慰的笑容：“神魂裂痕彻底修补好了，而且你的灵力比以前更纯了，算是因祸得福。”萧玉尘也松了口气，走到石台前拿起空了的玉盒，轻轻敲了敲：“这续魂草，没白让媚儿冒险。”
太阳已经升到了谷顶，阳光透过石缝洒进来，落在五人身上，形成一道道金色的光柱。苏媚儿靠在凌寒霜怀里，楚灵儿趴在师姐腿上，云梦瑶坐在旁边整理药材，萧玉尘则去丹房拿水——灵脉谷里的笑声，像被阳光晒暖的泉水，一点点漫出来，漫过青石台，漫过丹炉，漫过每一个充满希望的角落。
接下来的几天，凌寒霜在众人的照料下慢慢恢复。每天清晨，楚灵儿都会提着早餐来软榻边，有她亲手做的桂花糕，还有从膳房拿来的莲子羹；苏媚儿则陪着她在谷里散步，给她讲幽冥瘴海里的趣事——当然，那些危险的部分都被她轻描淡写地带过；云梦瑶每天都会来给她把脉，调整丹药的剂量；萧玉尘则去后山砍了些柏木，给软榻做了个新的靠垫。
这天傍晚，四人坐在紫雾阁的庭院里，看着天边的晚霞。楚灵儿咬着桂花糕，含糊不清地说：“师姐，等你彻底好了，我们去山下的镇子玩吧？我听说那里新开了一家糖葫芦铺，糖衣特别厚！”苏媚儿笑着点头：“我还要去买新的销魂索，之前那个被魔修弄坏了。”
凌寒霜靠在廊柱上，手里拿着一片凝魂叶，叶片上的露水在晚霞下闪着光：“好啊，我们一起去。”她转头看向云梦瑶：“梦瑶，你也一起去，别总待在丹房里。”云梦瑶端着茶杯，轻轻点头：“嗯，一起去。”
萧玉尘从屋里出来，手里拿着一件新的紫色道袍，递给苏媚儿：“给你的，之前的道袍破得不能穿了。”苏媚儿接过道袍，面料是用冰蚕丝做的，摸起来滑滑的，上面还绣着淡淡的狐纹——显然是萧玉尘特意找人做的。她心里一暖，连忙道谢：“谢谢萧大哥！”
晚霞渐渐褪去，星星一点点冒出来。庭院里的石桌上，摆着桂花糕、莲子羹，还有云梦瑶酿的果酒。五人围坐在一起，说着笑着，偶尔碰一下茶杯，发出清脆的声响。灵脉谷的风从院墙外吹进来，带着草木的香气，也带着未来的希望——他们知道，以后还会遇到更多的挑战，但只要五人在一起，就没有什么能难倒他们。
而苏媚儿放在膝上的手，悄悄攥紧了——再过几天就是月圆之夜，她和幽冥蝶后的约定，可不能忘。不过现在，她只想好好享受这份平静，享受和姐妹们在一起的时光。毕竟，这样的时光，才是最珍贵的。
楚灵儿嘴里的桂花糕还没咽干净，一听“回忆”两个字，立刻把糕点盘子往石桌中间推了推，手舞足蹈地抢话：“我先说我先说！记得咱们刚学御剑飞行那回不？师姐你站在剑上稳得像棵松，我一上去剑就跟疯了似的往树梢撞，最后挂在松枝上，还是媚儿姐用销魂索把我勾下来的！”
她边说边比划，胳膊肘差点碰翻云梦瑶的果酒壶，被对方眼疾手快地按住。苏媚儿笑得直不起腰，指尖点了点楚灵儿的鼻尖：“你还好意思说？当时你抱着松枝哭，说再也不学御剑了，结果第二天一早，就蹲在剑冢旁边摸人家的灵剑，那小模样，活像只偷糖被抓的猫。”
“那不是灵剑长得好看嘛！”楚灵儿不服气地撅嘴，又突然凑到凌寒霜身边，声音压得低低的，“而且我那时候怕摔下来没人救我，后来发现师姐你总在我剑下面跟着，我就不怕了。”
凌寒霜心里一暖，伸手揉了揉她的头发——楚灵儿的发梢还带着傍晚的潮气，软乎乎的像绒毛。“你那时候御剑，剑穗总缠到树枝，我每天都得帮你解三次。”她转头看向云梦瑶，眼里泛起笑意，“还有梦瑶，你第一次炼丹的时候，把丹炉炸了个窟窿，灰头土脸地蹲在丹房里哭，说再也不碰丹药了。”
云梦瑶端着茶杯的手顿了顿，耳尖悄悄泛红。她轻咳一声，假装镇定地抿了口果酒：“那是丹方记错了，不是我手艺差。”苏媚儿立刻接话：“对对对，不是手艺差，是把‘千年灵芝’记成‘千年狗尾巴草’了，丹炉没把你炸成小花猫都算运气好。”
这话一出，院子里的笑声差点掀翻屋顶。萧玉尘坐在一旁，看着闹作一团的几人，嘴角的弧度也深了些。他从怀里摸出个油纸包，放在石桌上：“那时候我去山下办事，回来看到丹房冒烟，还以为着火了，冲进来看见梦瑶蹲在地上，脸上沾着黑灰，手里还攥着半根烧糊的狗尾巴草。”
云梦瑶这下连脖子都红了，伸手去抢萧玉尘手里的油纸包：“都多久的事了，还拿出来说。”油纸包一打开，里面是几块麦芽糖，裹着一层糯米纸，在月光下泛着淡淡的黄。“这是山下老张家的麦芽糖，你那时候说好吃，我就多买了些。”萧玉尘的声音很轻，像落在湖面的月光。
楚灵儿眼疾手快地抢了一块，塞进嘴里：“哇！还是小时候的味道！甜而不腻，粘牙但不糊嘴！”她含糊不清地说，又递了一块给苏媚儿，“媚儿姐你尝尝，比上次买的糖葫芦还甜！”
苏媚儿咬了一口麦芽糖，甜味在舌尖慢慢散开，突然想起另一件事：“说到吃，我想起去年雪天，咱们在练剑场堆雪人，灵儿非要给雪人插根糖葫芦当鼻子，结果雪化了，糖葫芦粘在雪地上，你趴在地上舔了半天，把脸都冻红了。”
“那是糖葫芦太好吃了！”楚灵儿急得拍桌子，桌上的茶杯都跟着晃了晃，“而且那雪人是师姐堆的，雪人的手还是萧大哥用松枝做的，我舍不得让糖葫芦浪费嘛！”
凌寒霜看着楚灵儿气鼓鼓的样子，笑着补充：“后来我把自己的热汤给她暖手，她倒好，喝完汤就拉着媚儿去摘屋檐下的冰棱，说要做‘冰棱糖葫芦’，结果冰棱滑进脖子里，冻得她直跳脚。”
云梦瑶这时候也放下了拘谨，指尖戳了戳楚灵儿的脸颊：“你那天晚上就发烧了，我给你熬药，你还不喝，说药太苦，非要我往药里加麦芽糖。”她顿了顿，眼里闪过一丝温柔，“最后我把麦芽糖熬成浆，混在药里，你才皱着眉喝下去。”
石桌上的果酒壶渐渐空了，麦芽糖的油纸包也见了底。月亮升到头顶，银辉洒在几人身上，把影子拉得长长的。楚灵儿靠在凌寒霜的肩膀上，声音渐渐低了下去：“那时候觉得，每天练剑、炼丹、摘草药都好无聊，现在才发现，原来最开心的日子，就是那时候。”
苏媚儿的手指轻轻摩挲着膝上的冰蚕丝道袍，狐纹在月光下泛着淡紫的光。她抬头看向天边的月亮——还有三天就是月圆之夜了，幽冥蝶后的约定像一根细弦，轻轻绷在她心里。但此刻，她只想把这弦暂时藏起来，好好挨着身边的人。
“以后不管是练剑、炼丹，还是去幽冥瘴海，咱们都一起。”凌寒霜握住苏媚儿的手，又拍了拍云梦瑶的手背，“只要我们五个在一起，就没有跨不过去的坎。”
萧玉尘站起身，从廊下拿过一件厚披风，轻轻搭在凌寒霜肩上——夜里的风带着凉意，怕她刚恢复的身子受冻。“时候不早了，霜儿该休息了。”他的声音很温和，像月光一样柔，“明天我去膳房，让他们做你爱吃的莲子百合粥。”
楚灵儿立刻举手：“我也去！我要给师姐剥莲子！”苏媚儿笑着点头：“我也去帮忙，顺便看看膳房的桂花糕蒸好了没。”云梦瑶收起空茶杯，站起身：“我去丹房看看，给霜儿炖点安神汤。”
五人相携着往屋里走，楚灵儿还在絮絮叨叨地说下次要去山下钓小龙虾，苏媚儿则盘算着要给销魂索绣上新的花纹。月光洒在他们身后的石板路上，把脚印都染成了银白色——这些细碎的、温暖的瞬间，像一颗颗串在绳子上的珍珠，串起了他们的过往，也串起了往后的岁月。
而苏媚儿走在最后，回头望了一眼天边的月亮，指尖悄悄攥紧了——幽冥蝶后，三天后，幽冥瘴海见。但现在，她要先陪着师姐，陪着姐妹们，好好睡一觉。
回到紫雾阁，待凌寒霜睡熟，苏媚儿轻手轻脚地推开房门。深夜的灵脉谷静得能听见草叶上露水滚落的声音，月光透过树梢，在石板路上洒下斑驳的碎银。她裹紧了萧玉尘送的冰蚕丝道袍，指尖掠过腰间——那里本该挂着销魂索，如今空落落的，倒让她心里也跟着发慌。
后山的路她闭着眼都能走，可今晚每一步都踩得格外轻。寒潭边的老槐树歪歪扭扭地立着，树干上布满青苔，正是她和幽冥蝶后约定的暗号处。她绕到槐树背面，借着月光往树干上摸——那里本该刻着一只巴掌大的蝶形刻痕，是她上次离开瘴海前，蝶后用尾尖划下的。
指尖刚触到树皮，就感觉一丝微凉的灵力顺着指缝钻进来。苏媚儿心里一紧，连忙凝神细看——蝶形刻痕还在，但刻痕边缘多了几缕淡紫色的荧光，像极了幽冥蝶翅膀上的粉。她屏住呼吸，从发间拔下一根银簪，轻轻戳了戳刻痕中心。
“嗡”的一声轻响，刻痕里突然飘出几点淡紫的花粉，在月光下聚成一只小小的蝴蝶虚影。那虚影绕着苏媚儿的指尖转了两圈，翅膀扇动间，传来一段细碎的传音：“月圆之夜，瘴海核心，带续魂草的叶脉来。”
苏媚儿的心跳猛地加快——续魂草已经用完了，叶脉还留在灵脉谷的丹房里。她刚要开口问，蝴蝶虚影却突然散成花粉，落在青苔上，转眼就消失了。她蹲下身，指尖摸着刻痕边缘的荧光，心里七上八下的：蝶后要叶脉做什么？难道瘴海里还有需要续魂草的东西？
“谁在那里？”
突然传来的声音让苏媚儿浑身一僵，她猛地站起身，转头就看见萧玉尘提着一盏灯笼，站在不远处的石阶上。灯笼里的烛火摇曳，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长，落在寒潭的水面上，随着水波轻轻晃动。
“萧大哥？”苏媚儿的声音有些发紧，她连忙把手背到身后，藏起沾着花粉的指尖，“我……我睡不着，来后山散散步。”
萧玉尘提着灯笼走近，灯光照在她脸上，能看见她鼻尖上沾着的青苔碎屑。“夜里风大，你身上还有伤，怎么不多穿点？”他把灯笼往她那边递了递，暖黄的光裹住她，“刚在寒潭边看你蹲了半天，在找什么？”
苏媚儿的指尖悄悄蹭掉花粉，勉强笑了笑：“没找什么，就是看见槐树上有只萤火虫，想抓来玩。”这话刚说完，她自己都觉得心虚——这季节哪来的萤火虫？
萧玉尘却没拆穿她，只是从怀里摸出一个暖手炉，塞到她手里：“膳房刚烧的，还热着。”暖手炉是铜制的，上面刻着简单的莲纹，入手滚烫，把她冰凉的指尖都暖热了。“霜儿刚醒，身子还虚，你要是有什么事，别憋在心里。”他的声音很轻，像寒潭上的雾，“我们都是一家人，不用藏着掖着。”
苏媚儿握着暖手炉，心里像被什么东西撞了一下，酸溜溜的。她低头看着水面上的影子，小声说：“萧大哥，我不是故意要瞒你们……就是有些事，我怕说了，会让你们担心。”
“那就等你想说的时候再说。”萧玉尘抬手，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他的手掌很宽，带着草木的香气，像后山的柏木一样让人安心，“但记住，不管是什么事，我们都会陪着你。”
两人往回走时，灯笼的光在石板路上拖出两道影子，一长一短，紧紧挨着。苏媚儿手里的暖手炉越来越烫，她偷偷转头看萧玉尘——他的侧脸在灯光下很柔和，睫毛很长，垂着眼看着路，像是在想什么心事。
回到紫雾阁，楚灵儿的房间还亮着灯，窗纸上映着她趴在桌上的影子，想来是等着苏媚儿回来，结果自己先睡着了。云梦瑶的丹房也透着微光，想来还在给凌寒霜熬安神汤。苏媚儿站在院子里，看着这些亮着灯的窗户，突然觉得心里的那根细弦松了些——不管幽冥蝶后的约定是什么，她都不是一个人。
她轻轻推开自己的房门，把暖手炉放在桌上，转身往丹房走去。续魂草的叶脉还在石台上放着，金纹已经淡了些，但依旧带着淡淡的灵气。她小心翼翼地把叶脉收进锦盒，藏在枕头底下——月圆之夜，她会去赴这个约，但在此之前，她要好好守着身边的人。
月光从窗棂钻进来，落在锦盒上，泛起一层淡淡的光。苏媚儿躺在床上，握着暖手炉，听着隔壁房间楚灵儿的小呼噜声，慢慢闭上了眼睛。梦里，她又回到了练剑场，和姐妹们一起堆雪人，糖葫芦的甜味在舌尖散开，暖得像此刻手里的暖手炉。
暖手炉的温度渐渐透过锦被渗进来，苏媚儿的意识却慢慢沉进一片雾里。梦里还是灵脉谷的练剑场，雪下得正紧，楚灵儿举着糖葫芦追着她跑，笑声像碎冰一样脆。可跑着跑着，雪突然变成了淡紫色，落在手心里凉得刺骨——那是幽冥瘴海的瘴气！
糖葫芦的糖衣化了，黏在指尖变成紫色的蝶粉。苏媚儿猛地停住脚，练剑场的松柏突然枯萎，枝桠上挂着几只幽冥蝶，翅膀的荧光把雪地照得发蓝。她转身想找姐妹们，却看见凌寒霜的身影在雾里晃了晃，伸手去抓，抓到的却是一把冰冷的瘴气。
“不用找了，她们不在这儿。”
阴冷的声音从头顶传来，苏媚儿抬头，就看见幽冥蝶后站在枯萎的柏树上。她的翅膀比在瘴海里见到时更暗，每一片鳞粉都像凝结的血珠，尾尖的毒刺泛着寒光。“你来得正好，续魂草的叶脉，准备好了吗？”
苏媚儿攥紧了手心——那里明明是空的，却像真的握着叶脉一样发疼。“你要叶脉做什么？”她的声音发颤，却强撑着不肯退，“续魂草已经用来救我师姐了，只剩叶脉，没什么用。”
蝶后从树上飘下来，翅膀扇动的风带着腐叶的腥味。她绕着苏媚儿转了一圈，指尖的蝶粉落在她的道袍上，瞬间烧出一个个小洞。“有用没用，不是你说了算。”她突然捏住苏媚儿的手腕，指尖的寒气钻进皮肤，“你以为，你能从瘴海里活着出来，真的是因为你运气好？”
苏媚儿的手腕猛地一疼，像有无数只小虫子往血管里钻。她想起在瘴海深处，自己被魔修的法器重伤，眼看就要被瘴气吞噬时，是一股莫名的力量把她推到了安全地带——难道是蝶后？
“你救了我？”
蝶后嗤笑一声，松开她的手腕，指尖的蝶粉在她伤口上撒了点，疼得苏媚儿倒抽一口冷气。“我不是救你，是在养‘饵’。”她的声音像冰碴子，“续魂草的生机藏在叶脉里，而你的心脉，正好能养这生机。月圆之夜，瘴海核心的祭坛会开，你把叶脉放上去，咱们的约定就算成了。”
“什么约定？”苏媚儿追问，“你当初只说让我带续魂草回去救师姐，没说要我做别的！”
蝶后突然凑近她，翅膀的荧光照得她睁不开眼。“我没说，是因为你不用知道。”她的毒刺擦过苏媚儿的脸颊，留下一道冰凉的痕迹，“你只要记住，要是不来，你师姐的神魂，会再碎一次——这次，可没有第二株续魂草了。”
这句话像一把刀，扎进苏媚儿的心里。她刚要反驳，练剑场的雾突然浓了起来，蝶后的身影在雾里变得模糊。“月圆之夜，别迟到。”最后一句话传来时，苏媚儿猛地睁开眼，胸口剧烈地起伏着。
窗外的月光还是亮的，枕头下的锦盒硌着她的手背，冰凉的触感让她瞬间清醒。暖手炉已经凉透了，铜制的莲纹摸起来像冰。她伸手摸了摸脸颊，没有伤口，可梦里的刺痛还留在皮肤上。
隔壁房间传来楚灵儿翻身子的声音，接着是含糊的梦话：“媚儿姐……糖葫芦……别抢……”苏媚儿撑起身子，轻轻走到窗边，看见云梦瑶的丹房还亮着灯，窗纸上的影子在晃动，想来是还在熬汤。
她回到床边，打开锦盒——续魂草的叶脉静静地躺在里面，金纹已经淡得快要看不见了，却依旧透着一股微弱的生机。苏媚儿指尖摸着叶脉，心里像压了块石头：蝶后说的是真的吗？师姐的神魂真的会再碎？
“吱呀”一声，房门被轻轻推开。苏媚儿连忙把锦盒藏回枕头下，抬头就看见凌寒霜站在门口，身上还披着萧玉尘给的那件披风。“师姐？你怎么醒了？”
凌寒霜走到床边，伸手摸了摸她的额头，指尖带着安神汤的暖意。“听见你在梦里喊，就过来看看。”她坐在床沿，声音很轻，“是不是做噩梦了？”
苏媚儿的鼻子一酸，差点哭出来。她攥着凌寒霜的手，想说梦里的事，可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她不能让师姐担心，尤其是在师姐刚恢复的时候。“没什么，就是梦到练剑场的雪太大，找不到你们了。”
凌寒霜笑了笑，伸手揉了揉她的头发：“傻丫头，我们怎么会丢呢？”她从怀里摸出一颗安神丹，放在苏媚儿手里，“梦瑶刚送来的，吃了睡个好觉，明天还要陪我去谷里散步呢。”
苏媚儿接过丹药，塞进嘴里——是甜的，和小时候梦瑶给她熬的药一样，加了麦芽糖。看着凌寒霜走回隔壁房间，她重新打开锦盒，把叶脉握在手心。月光落在叶脉上，金纹闪了闪，像在回应她的触碰。
月圆之夜，幽冥瘴海。不管蝶后的约定是什么，不管要付出什么代价，她都得去——为了师姐，为了姐妹们，她不能让之前的努力都白费。
窗外的天渐渐泛起鱼肚白，灵脉谷的鸟开始叫了。苏媚儿把锦盒藏进床头的暗格里，躺回床上，闭上眼睛。这一次，梦里没有瘴气，没有蝶后，只有练剑场的雪，和姐妹们的笑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