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北县的空气中已经带上了几分凉意。县府大院里最近多了一道引人注目的风景——县长江河身边,突然多了一个穿着没有肩章领花的军用作训服、脚蹬作战靴的短发姑娘。
这姑娘行事作风与机关大院里的所有人格格不入。她不像其他工作人员那样总是小心翼翼地保持着距离,而是如同影子般紧跟在江河身后,一双漂亮的大眼睛时刻打量着周围的一切。
“江县长,这位是……”县府办主任蒋伟无数次试图打探。
江河只是淡淡一笑:“一位朋友,来咱们安北看看。”
这位“朋友”就是廖芳菲。自从那天在卫东成家一起吃了顿饭、喝了场酒,她就成了甩不掉的“狗皮膏药”,非要亲眼看看江河这个被老爷子称赞的“强项令”,到底在安北这个贫困县做出了什么政绩。
正好这段时间县里的各项工作都步入正轨,江河索性遂了她的愿,带着她天天下乡调研。
“江县长,您又来了!”石洼村的老支书远远地迎上来,热情地握住江河的手,“您看,您让种的核桃苗,已经长这么高了!”
江河笑着点头,转身对廖芳菲介绍:“这是我们推广的特色种植项目,三年挂果,每亩能帮农户增收五千元以上。”
廖芳菲不说话,只是眯着眼睛打量那片长势喜人的核桃林,突然一个箭步跨进田里,蹲下身仔细查看土壤和苗木情况。
“放心吧,姑娘,”老支书笑道,“咱们都是按县里请来的专家指导种的,一点不含糊。”
廖芳菲这才站起身,拍了拍手上的土:“长得不错。”
下一站是石材企业集群:各个厂区都是机器轰鸣,工人们干得热火朝天。
“一个砖厂就能解决周边三个村一百多人的就业问题,”江河介绍道,“每厂每年还能为县财政贡献三百多万税收。”
廖芳菲依然不说话,趁着江河和厂长交谈的工夫,她如同侦察兵般在厂区里快速穿梭,不时拉住忙碌的工人低声询问。
“大姐,在这干活累不累?一个月能拿多少?”
“大哥,县里对这个厂子有啥帮扶政策吗?”
“大叔,你觉得现在县里的领导和以前的有什么不一样?”
工人们见她是和领导一起来的,都乐意跟她聊上几句。
“累是累点,但一个月能拿四千多呢,比出去打工强!”
“县里给咱们免了三年租金,还帮忙联系销路。”
“江县长是干实事的领导,不像以前的领导,下来就是走个过场……”
廖芳菲一边问,一边在心里默默记着。她的问题刁钻老辣,往往直指要害,若不是真心为民办事,很容易就在这样的“突袭检查”中露出马脚。
几天下来,他们跑遍了安北县北部山区、贫困区的多个乡镇。廖芳菲看了新育的核桃林、枸杞苗、花椒树,参观了在建的特色农产品加工厂,走访了易地扶贫搬迁安置点……所到之处,百姓们对江河的评价出乎意料的一致——这是个干实事的好县长。
后来,她不再用江河带,而是自己神出鬼没地到处逛。
半个月后,廖芳菲闹着请客。
这次她没有找江河拼酒,而是自己把自己喝多了。
熏熏然中,廖芳菲看着这个比她大不了几岁的县长,忽然问道:“值得吗?从省城机关到这么个贫困县?”
江河转过头:“廖姑娘,你知道吗?在基层,最有成就感的就是能看到老百姓的笑脸。政策好不好,不是看报告写得漂不漂亮,而是看百姓是哭还是笑。”
廖芳菲久久没有说话。
第二天一早,廖芳菲没有告别,就像她突然出现时一样,又突然消失了。她再没有提让江河赔她工作的事,仿佛从来就没有这茬一样。
卫东成私下里和江河聊,“甭听芳菲瞎说,她不需要你她找什么工作,但这丫头可不简单。她是背了个处分,但之前的战功也很大——境外维和、边境处置暴恐……单枪匹马救出十几个人质,立过一等功!最后功过相抵,顺利转业了。”
江河心中讶然:那可是一等功!是随随便便就能拿的?
“你猜她转业到哪了?”卫东成卖了个关子,见江河不接话,只好自己揭晓答案,“她去了团机关报!以笔代剑做记者去了!”
江河手中的笔顿了一下,随即笑了:“原来如此。”
卫东成感叹道,“不知道是不是老爷子让她过来查你的官声?”
江河望向窗外,没有说话。官场如棋局,每个人都是棋子,也是棋手。重要的是,在这场博弈中,你能否守住初心,能否在权力的旋涡中保持清醒。
他不知道的是,此刻的廖芳菲正在返回北京的列车上,笔记本电脑里已经写完了一篇题为《脱贫一线上的“强项令”——记安北县长江河》的深度报道。
报道的结尾处,她写道:“在基层,最有成就感的就是能看到老百姓的笑脸。政策好不好,不是看报告写得漂不漂亮,而是看百姓是哭还是笑——这是一位贫困县县长的心声,也是检验干部能力的试金石。”
这篇报道后来在报纸上发表,引起了不小反响。当然,这都是后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