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五的日头懒洋洋挂在山尖。半下午的时候,党政办的冯程程敲门进来:“乡长,……有个漂亮小姐姐找你,贼拉漂亮!”边说边让开身子。
江河一抬眼,愣住了。
门外站着个穿米白色羊绒大衣、踩着锃亮小皮靴的姑娘,长发烫着时髦的卷儿,脸蛋冻得微红,脚边戳着个快有半人高的亮粉色行李箱。
竟然是姜兰兰。
“姐夫——!” 姜兰兰看见他,拖着箱子就扑了过来,带起一股浓烈的香气,差点撞江河一个趔趄,“可算找到你了!这鬼地方,导航都导不来!”
江河扶着她站稳:“你怎么跑这儿来了?”
“想你了呗!” 姜兰兰撅着涂了亮晶晶唇彩的嘴,掰着染了蔻丹的手指头诉苦,“先打‘飞的’到云城,再挤绿皮火车咣当到冀南,又转破大巴颠到安南,最后坐那中巴,差点没把我肠子颠出来!这一路啊,骨头架子都散了!遭老罪了!”她夸张地揉着腰,眼睛却滴溜溜往江河身上瞟。
“先进来喝口水?”江河知道,这丫头鬼得很,长着八百个心眼子,她可是那种无事不登三宝殿的人。
姜兰兰换上副楚楚可怜的表情,故意凑近了些,压低声音:“别用那种不欢迎的眼神看我。我是专程来抚慰你受伤的小心灵的!”她眨眨眼,完全是一种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样子,“我姐那人……啧啧,不就是一个破市长吗!眼睛都长头顶上了!有什么了不起的……要我说啊姐夫,你俩本来就不合适。她不是让你滚,把你撵出来了。你趁早离了干净!‘当断不断,反受其乱’!何必呢?”
江河的心里本就郁闷,被她一说更不得劲,当下打断她:“你知道的真多……进来先喝口水,把你嘴堵上吧。”
“哎呀,我这不是心疼你嘛!”姜兰兰撇撇嘴,挽住江河的胳膊,“走走走,先吃饭!饿死我了!姐夫你这破地方,总不会连个像样的馆子都没有吧?”
江河抽回胳膊,指了指不远处的食堂:“就这,管饱。”
姜兰兰探头往食堂里一看,大锅菜冒着热气,眉头立刻拧成了疙瘩:“啊?就吃这个?猪食都比这油水大吧!我千里迢迢来看你,你就用大锅菜打发我?”
江河耐着性子:“那去街上,八柳树集市有几家小馆子。”
“集上?”姜兰兰又是满脸嫌弃,“那穷乡僻壤能有什么好吃的?苍蝇馆子,脏死了!你不是总说牛角山风景绝美吗?”她眼珠一转,拽着江河的袖子摇晃,声音甜得发腻:“姐夫~今天咱们随便对付口面条,明天!明天正好周末,你带上野炊的家伙什儿,咱上牛角山!‘偷得浮生半日闲’,野炊!看星星!多浪漫!不许拒绝哦!人家可是几千里才奔你来的!”
以前姜兰兰不是这样啊?
江河看着她亮得惊人的、眼里亮着小星星的眼睛,心底一阵烦乱。
“先住下再说。”江河不想再纠缠,招呼站在一边“吃瓜”的冯程程,“小冯,给她安排个住的地方!”
冯程程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好奇地在穿着打扮与八柳树这穷地方极不匹配的姜兰兰身上扫了扫,“好的乡长。”
“哦,我爱人周汀芷的表妹。”江河怕她多想,主动介绍道。
但在冯程程听来,怎么着都有一种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感觉。
冯程程刚参加工作一年,正是对人生、事业充满美好憧憬的时候。她也听说江乡长和他老婆关系紧张,还想着自己会有机会的……所以,她越看姜兰兰越不顺眼:打扮得妖精一样!
“周汀芷……的表妹?”冯程程那点八卦探究的火苗“噗”地一声熄得干干净净,眼神里甚至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冷淡。招呼姜兰兰:“走,姜美女,咱后院宿舍楼有空房间,就是条件比较简陋。”说完,带着姜兰兰往后院去了。
古人有云:
千里奔赴的,未必是真情,
巧舌如簧的,多半藏祸心。
婚姻如战场,
枕边风易冷,
篱笆扎得紧,
野狗才难侵。
江河这潭深水,姜兰兰这小船,不知道能不能翻起她想要的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