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下停车场的荧光灯管滋滋作响,杨佳佳的羽绒服下摆扫过积水的反光地面。江河拽着她手腕的力道突然加重,拐角处传来橡胶鞋底急刹的摩擦声。低头!他猛地将人按在一辆SUV后方,三枚钢珠砰砰嵌进对面立柱,混凝土碎屑溅在杨佳佳口罩边缘。
一个人影从停着的一辆SUV上下来,手里举着支手枪。
他们怎么找到……她的疑问被江河捂回唇间。
江河瞳孔骤缩。
从那辆SUV上下来的人,正是曾在云北派出所用矿泉水瓶子砸过他的龅牙。
江河反手抄起杨佳佳手里的麻辣烫纸碗,滚烫红油在空中划出抛物线,顺着钢珠来向砸了过去。钢珠枪手龅牙的惨叫顿时响彻车库。
江河借机扯着杨佳佳猛跑。
身后传来咒骂:“那个女的还有那个姓江的,在地下停车场……”
发动机轰鸣响起时,倒车镜里那辆SUV发动着快速冲撞过来。
江河一个倒车,退出车位,然后轰着油门冲向停车场出口。
后面的车上竟然挂上了联邦警灯、拉响了警报。
“他们是警察,我们怕什么?快放我下来!”江河不由分说锁上了副驾车门,“老实坐在这儿,警察有好也有坏的!”
大概是江河发怒的样子吓到了她,杨佳佳不敢再试图开门。
江河拨通秦发良的电话:“秦局,你带的是什么队伍?他们意然先于我到达了现场,云北派出所的辅警在拿着证件陪着那伙人在找她!
我现在在去市局的路上,正祈祷他们在我到达之前没用钢珠枪打死我们两个!”
秦发良被江河的语气吓到了。
只要江河说的属实,任一条就足以把他这个局长拿下。
“通知警务督察支队,对信息支援中心正在值班的人员进行控制并审查!”
“呼叫云北派出所,让他们查今天晚上谁出警,马上对相关人员控制!”
“通知警卫支队值班室,准备迎接即将进入市局的云A,并对车上的人进行保护!”
……
一顿电话下去,秦发良竟然汗湿了脊背。
窗外,被紧急连夜召来的司机已经闪着警灯把车停在家属楼下。
另一边,SUV的性能明显优于江河的迈腾,照眼下情况,江河他们赶不到市局就会被追上。
江河干脆调转车头驶入偏街。
后面的SUV如影随形。
“会开车吗?”江河问。
“会!”
一个转弯处,江河刷地踩下刹车:“你来开,我下去拦他们一下!”
“你不会是让我引着他们,自己逃跑吧?”
江河没好气地说:“我今天不来找你不是更好吗?”
江河跳下车,顺路边捡起一块鸡蛋大的石头,躲在暗影里对着疾驰而来的SUV的前挡风砸了过去。
“碰!”
随着玻璃开花,受到惊吓的SUV如同喝醉一般歪歪斜斜冲向路边的垃圾处理站,撞到马路牙子上后四轮朝天翻倒。
江河冲过去查看。
气囊弹开,主驾副驾两个人被顶在座位上,兀自挣扎,后座上两个已经晕了过去。
江河把他们拖出来,在他们身上摸索了一番,除了辅警,黑塔、肉眼泡、龅牙竟然一个一把钢珠枪!
江河的那辆迈腾又开了回来,杨佳佳探出脑袋:“快上车!”
江河的迈腾和秦发良的帕萨特几乎同时开进市局大院。
江河把三把钢珠枪一股脑拍在秦发良面前:“秦局,原来人家说警匪一家我还不信,现在看我的思想还是保守了!”
杨佳佳怯怯躲在江河身后,看着这个其貌不扬的男人和一个上了年纪的老警察翻脸。
秦发良也是憋屈,很多事情根本经不起查,信息中心的于波把杨佳佳的信息透露给了云北派出所的辅警马奎,两个人是表兄弟,而马奎竟然是金城地产公关部经理钱芳的所谓的朋友……
也就是说,金城的关系已隐隐织了一张网。
秦发良在自己的办公室对杨佳佳进行了询问。
杨佳佳是川省艺术学校的2022届毕业生,几年大学没少花钱,让本来经济状况就不好的家庭愈发千疮百孔。本以为毕业后能很快找到工作,挣钱贴补家用,谁知道理想很丰满,现实很骨感。
川省艺术学校的练功房镜面曾倒映过杨佳佳最优美的芭蕾转姿,但毕业后,她却找不到一个像样的、对口的工作。
歌舞剧院倒是愿意接受她,但这里已经企业化,还连年亏损,去了也赚不到钱。
她递出的一份又一份简历石沉大海,直到某文化公司老板将合同推到她面前,那页A4纸背面粘着张酒店房卡。
她没吃过猪肉但见过猪走。
之后,她来到云城,但这里的就业状况并不比川省好多少。
人才市场,有招聘负责人直接开始撩骚:美女,我们这里可以给你一个‘生活秘书’的岗位!还有某位老板说:你跳《天鹅湖》的腿,不该用来挤地铁……到我们公司,给我当助理,高薪、房子、车子都不是问题!
“都不是问题”的背后有一个大问题:自己凭什么拿那么好的待遇?
再后来,她在人才市场碰到了那个叫金明的男人,他说他也是川省人。
那个时候,她蜗居在云城一个偏远都市村庄七平米的小房子里,她是屡屡碰壁的求职者,而他是衣着光鲜的招聘者。
他再三表示要帮她介绍一份工作!
两个人相互添加了联系方式,后来,她的手机欠费停机了,他一下子帮她充了500元话费,还给她送来一辆电动车代步。
她过意不去,他说:“老乡见老乡,两眼泪汪汪,我条件允许,你客气啥子嘛!”
她大着胆子邀他到自己的出租屋吃川味火锅,他很痛快地答应了,还给她买了些米、油等生活用品。
恰好碰上房东涨房租、催房租,积蓄所剩无几的杨佳佳极度难堪。
金明当场给她垫缴了一个月房租并对房东说:“我们下个月就搬家!”并告诉她:“我们公司最不缺的就是房子,单位免费安排了一套给我,但我在单位宿舍住习惯了,那房子就一直空着,你搬到那里去住!”
她问他:“明哥,你对我这么好,我会过意不去的……?”
他刮下她的鼻子说:“傻丫头,你想怎么报答我?”
她红了脸,嘴里嗫嚅着:“我……”
他说:“我说我喜欢你算不算理由?”
女孩子对一个陌生男人不设防吗?
那种情况下,她基本上是穷途末路,而金明是老乡、还年龄相当,又正大光明地向她表示了爱慕……这个时候,只要她不愿堕落,她能选择的余地并不大。
他领她看了那所房子,四居室、精装、家具家电齐作……比起她在都市村庄租的小单间算得上金銮殿了。
他帮她从墙纸剥落、防盗网生锈的出租屋里搬到这里,杨佳佳望着正在帮她收拾东西的金明,喉头滚动着滚烫的勇气。
要不.……明哥,你今晚留下吧?她的指尖掐进掌心,睫毛在壁灯下投出颤抖的蝶影。
她真心愿意把自己的所有交给那个叫金明的男孩了:阳光、帅气、热情、有稳定而良好的工作!
——金城地产公关一部主任,工资两万+……
金明手上的动作顿住,汗珠顺着脸颊滴落。
佳佳,他转过身,白衬衫领口解开两颗纽扣,你知道我以前为什么每次送你到楼下就离开吗?窗外的霓虹在他镜片上投下浮动的光斑,等我们领证那天,我要堂堂正正掀开你的红盖头。
他的绅士让她最终放下了所有的戒备。
不久后的一天,金明又来了。
她做了自己拿手的川菜招待他,两个人还上了酒,但不知道怎么回事,那一天,她这个比较能喝的川妹子还没喝几口呢就晕了。
朦朦胧胧中,金明把他安置到了床上,然后从卫生间传来哗哗的水声……
她的心“砰砰”跳得厉害,浑身无力。
就在她要失去最后的一丝意识的时候,一个男人上了她的床。
明……哥?破碎的呼唤被肥硕的手掌捂住。
她认为他是金明,百般迎合逢迎。
浑浊的酒气喷在她颈侧,老人斑密布的手背青筋暴起。他颈间晃动的纯金弥勒佛坠子不断拍打她锁骨,冰凉的触感像毒蛇吐信。
当他结束,她勉力睁开眼时,看到的是一个大腹便便的男人:身上甚至有了老人味!
泛着雪茄恶臭的戒指硌疼了她的嘴角,沟壑纵横的脸,油光发亮的秃顶上粘着三根长发,肚皮上赘肉耷拉着。
恶心至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