柯伊伯带边缘,预设坐标点。
这片碎石带是宇宙洪流冲刷出的相对安宁之地,大小不一的岩石与冰核在引力场中缓慢漂移,表面覆盖着亿万年积淀的宇宙尘霜,呈现出深邃的灰黑色。阿杰趴在一块直径数十米的巨岩阴影里,身体几乎失去了知觉,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胸腔的剧痛,嘴角溢出的血珠在低温下瞬间凝结成细小的冰晶。
他已经抵达了目的地,却连抬手的力气都快耗尽。医疗凝胶的能量在穿越奥尔特云的最后一段路程中彻底枯竭,蓝光消失的瞬间,刺骨的严寒和断裂骨骼的疼痛如同潮水般将他淹没。他的防护服早已千疮百孔,破损处结着厚厚的冰壳,裸露的皮肤被冻得青紫,指关节因为长期用力抓握而扭曲变形,指甲缝里嵌着冰屑与岩石碎屑。支撑他走到这里的,早已不是肉体的力量,而是那股绝不屈服的意志——对生的渴望,对回归基地的执念。
阿杰缓缓抬起右手,指尖颤抖着触碰到腰间的储物格,取出了那枚冰冷的跃迁信标。金属外壳的温度几乎与宇宙真空无异,贴在掌心传来刺骨的寒意,却让他混沌的意识清醒了几分。这是最后一步,也是最危险的一步。短程跃迁虽能跨越星际距离,却会产生极其明显的空间波动,如同在漆黑的宇宙中点燃一支火炬,对于那些追踪他的未知存在而言,这波动足以成为精准定位的信号。
但他别无选择。身后的奥尔特云是绝境,身前的碎石带也绝非长久之地,拖延只会让自己彻底沦为宇宙尘埃。阿杰仰头望了一眼这片死寂的星空,无数碎石如同沉默的墓碑,仿佛在诉说着过往迷失者的结局。他深吸一口冰冷的宇宙尘埃——那是混杂着冰粒与星尘的虚无,顺着破损的面罩缝隙钻入喉咙,带来一阵干涩的刺痛,却也点燃了他最后的决绝。
他将自身残存的微弱能量缓缓注入信标,指尖传来细微的震颤。信标表面的能量纹路被逐一激活,泛起淡淡的银白色微光,如同苏醒的星河。内部的导航系统开始高速运转,计算着跨越柯伊伯带与基地之间的最佳跃迁路径,能量指示灯从红转黄,发出低沉的嗡鸣,正在快速充能。
就在这时,一股熟悉的、冰冷的恶意意念如同潮水般席卷而来!
这一次,它不再是遥远天际的模糊扫过,而是清晰得仿佛就在耳边低语,带着毁天灭地的压迫感,瞬间攫住了阿杰的心脏。那意念中没有任何情绪,只有纯粹的贪婪与毁灭欲,如同蛰伏已久的猎手,终于锁定了猎物。它们果然一直在守株待兔,早已预判了他的逃亡路线,在坐标点布下了天罗地网!
阿杰的瞳孔骤然收缩,浑身汗毛倒竖。信标的充能还未完成,银白色的光芒尚显黯淡,但他知道,不能再等了!一旦被那股恶意的主人追上,等待他的只会是比死亡更可怕的结局。
“喝!”阿杰低吼一声,喉咙里溢出压抑已久的血沫。他猛地将体内仅存的全部力量——包括骨骼深处的潜能、精神层面的执念,尽数灌入信标!这一刻,他仿佛听到了自身经脉撕裂的声音,左臂骨折处的剧痛让他眼前发黑,但他的动作没有丝毫停顿。
嗡——!
一声震耳欲聋的低鸣在虚空中炸开,信标的光芒瞬间暴涨,如同两轮微型太阳,刺眼的白光驱散了周围的黑暗。空间开始剧烈扭曲,无数细小的空间裂纹在阿杰面前蔓延、交织,最终汇聚成一道椭圆形的跃迁窗口。窗口内部是翻滚的星云状漩涡,散发着强大的空间牵引力,仿佛要将周围的一切都吞噬进去。
阿杰毫不犹豫,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撑起身体,纵身跃入了那道跃迁窗口!
几乎在他的身影消失的瞬间,跃迁窗口周围的空间突然剧烈震荡,数道漆黑如墨的阴影触须撕裂虚空,带着尖锐的破空声抓了过来!那些触须表面布满了细密的倒刺,散发着令人作呕的腐蚀气息,如同最恶毒的毒蛇,死死锁定了阿杰残留的气息。但终究慢了一步,触须抓了个空,重重撞在旁边的巨岩上,发出“咔嚓”的巨响,坚硬的岩石瞬间碎裂成无数小块,在虚空中飘散。阴影触须不甘地在原地扭曲了片刻,最终缓缓缩回了空间裂缝中,消失不见。
跃迁通道内的时空流转快得超乎想象,阿杰只觉得天旋地转,身体被强大的空间力量撕扯、挤压,意识在清醒与混沌之间反复拉扯。不知过了多久,一股强烈的失重感传来,下一秒,他从虚空中猛地跌出,重重摔落在坚硬冰冷的金属甲板上。
“砰!”
剧烈的撞击让他浑身骨头仿佛都散了架,一口鲜血忍不住喷了出来,染红了身前的甲板。但随即,刺眼的白色灯光映入眼帘,熟悉的空气——基地循环系统特有的、带着淡淡消毒水味的气息涌入鼻腔,让他瞬间恍惚。这不是冰冷的宇宙真空,不是死寂的奥尔特云,而是他日思夜想的基地!
“接住了!这小子终于回来了!”一个熟悉的大嗓门在耳边炸开,是石老鬼。阿杰艰难地转动眼球,看到了那张满是皱纹却写满焦急的脸,石老鬼正小心翼翼地托着他的后背,避免他再次受伤。紧接着,一股温暖而柔和的光芒笼罩了全身,那是小光的净化之光,如同春日的暖阳,缓缓驱散着他体内的寒气与伤痛,修复着受损的身体组织,让他紧绷的神经终于放松下来。
“阿杰!你怎么样?别睡!”小光的声音带着哭腔,温暖的光芒愈发浓郁。
他回来了。这个念头如同暖流,瞬间席卷了阿杰的全身。所有的痛苦、疲惫、恐惧,在这一刻都烟消云散,只剩下劫后余生的庆幸与安心。他想开口说话,却发不出任何声音,眼皮沉重得如同灌了铅。
就在彻底失去意识前,他感觉到有人快步向他跑来,那道熟悉的、沉稳的气息,是陈远。阿杰用尽最后一丝力气,颤抖着抬起紧紧攥着的左手,将掌心那枚一直藏着的东西,塞进了冲过来的陈远手中。
那是一块指甲盖大小的黑色晶体碎片,表面粗糙不平,散发着微弱却清晰的混乱气息,正是他在奥尔特云躲避追踪时,从一块异常冰核上拼死抠下来的。这枚碎片,或许就是解开“星门乱流”与“千面之魔”关联的关键线索。
做完这一切,阿杰再也支撑不住,眼前一黑,彻底陷入了昏迷。但他的脸上,却带着一丝安心的笑容——他终于回家了,也终于将这份重要的线索,交到了最可靠的人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