焚星坛盆地内的灼热与死寂,被一层更浓的、带着雨意的山雾所取代。云曦与阿弃带着昏迷不醒的谢知玄,在击退黑衣人后,不敢有片刻停留,立刻离开了那片不祥之地,向着西南更深处的密林跋涉。
谢知玄的状况极其糟糕。气息微弱得如同游丝,身体冰冷,若非胸口那枚玉佩还残留着一丝微弱的温热与光芒,几乎与死人无异。焚星坛那场诡异的能量爆发,似乎将他体内最后一点生机也点燃、耗尽了。云曦持续不断地将温和的星辉之力渡入他心脉,也只能勉强维持着那一点火种不灭。
阿弃的伤势也不轻,硬抗焚星坛能量冲击让他内腑受创,独臂行动更是艰难,但他始终咬牙坚持,用未受伤的手臂背负着谢知玄,沉默地在前方开路。
林深雾重,能见度极低。潮湿的空气中弥漫着腐烂枝叶和某种奇异菌类的气味,脚下是厚厚的、不知积累了多少年的腐殖层,踩上去软绵绵的,不时有不知名的毒虫从枯叶中惊起。这片区域的地脉更加混乱,能量流向如同乱麻,连怀中的“守星令”都变得毫无反应,仿佛此地是一片被星辰遗弃的绝地。
云曦的心一点点沉下去。再找不到安全的落脚点和有效的救治方法,谢知玄恐怕……
就在绝望渐渐滋生之际,前方开路的阿弃忽然停下脚步,压低声音道:“殿下,前面……好像有光?”
云曦凝神望去,透过浓密的树冠和几乎凝成实质的雾气,前方远处,似乎真的有一点极其微弱的、非自然的暖黄色光晕在隐约闪烁。
有光,就可能有人烟!
两人精神一振,立刻调整方向,朝着那光晕所在小心翼翼地步步逼近。
越是靠近,雾气似乎变得稀薄了一些。那光晕也渐渐清晰起来,并非一点,而是连成一片,似乎是一个村落里透出的灯火。更令人惊异的是,随着距离拉近,怀中那一直沉寂的“守星令”,竟然再次传来了微弱的温热感!虽然反应极其轻微,远不如在焚星坛附近时强烈,但这无疑是一个振奋人心的信号!
难道这密林深处,还隐藏着另一处与星陨相关的遗迹,或者……如同青霞村那样的守护者村落?
怀着警惕与一丝希望,两人终于穿出了最后一片茂密的灌木丛。眼前的景象,让见多识广的云曦和阿弃也不由得微微一怔。
那并非一个普通的山村。村落依偎在一座陡峭的山壁之下,屋舍并非木石结构,而是一种奇特的、仿佛与山壁融为一体的窑洞式建筑,洞口以打磨光滑的黑色石块垒砌,显得古朴而坚固。村落规模不大,约莫只有几十户人家,此刻已是深夜,大部分窑洞都透出温暖的灯火,隐约还能听到几声犬吠与孩童的啼哭,充满了人间烟火气。
然而,最引人注目的,是村落中央,矗立着一座约三人高的石碑。石碑通体呈暗银色,表面光滑,并非天然形成,上面刻满了与星辰罗盘上风格相似的、繁复的星辰运行轨迹与古老符文。此刻,那些符文正散发着极其柔和而稳定的乳白色光晕,正是他们之前远远看到的光源!这光芒并不刺眼,却仿佛带着一种奇异的力量,将周围的浓雾驱散在村落十丈之外,形成了一片相对清晰、安宁的区域。
这座石碑,显然是一件与星陨王朝密切相关的古物!它散发出的气息,平和、悠远,与焚星坛的暴烈毁灭截然不同,更接近于青霞山引星坛的守护之意。
“这村子……”阿弃独臂紧握匕首,眼神中充满了警惕与疑惑。
云曦感受着“守星令”传来的、与那石碑隐隐共鸣的温热,又看了看怀中气息微弱的谢知玄,深吸一口气:“无论如何,我们需要帮助。小心戒备,我们进去。”
两人的出现,立刻引起了村落的注意。几名手持简陋猎叉、作猎人打扮的精壮汉子从阴影中走出,拦住了他们的去路。这些汉子皮肤黝黑,眼神锐利,带着久居山林特有的彪悍与警惕。他们打量着狼狈不堪、尤其是阿弃背上那个明显生命垂危的谢知玄,目光中充满了审视。
“你们是什么人?怎么找到这里的?”为首一名脸上带着刀疤的汉子沉声问道,语气并不友善。
云曦上前一步,并未显露身份,只是语气恳切道:“几位大哥,我们是在山中迷路的行商,遭遇了匪人,同伴重伤垂危,急需救治。望诸位行个方便,容我们暂歇,讨些热水伤药,必有重谢。”她刻意收敛了所有非凡气息,显得如同一个落难的普通女子。
那刀疤汉子目光在云曦脸上停留片刻,又看了看阿弃背上的谢知玄,眉头紧锁,似乎在权衡。村落与世隔绝,极少有外人能寻到此处,更别说是在这深夜,带着如此重伤之人。
就在这时,一个苍老却温和的声音从后方传来:“山子,让他们进来吧。远来是客,更何况是落难之人。”
村民们自动分开一条路,只见一位身着粗布长袍、须发皆白、手持一根虬曲木杖的老者,在一个年轻少女的搀扶下,缓缓走来。老者面容清癯,眼神却异常清澈明亮,仿佛能洞悉人心。他目光扫过云曦三人,尤其在谢知玄身上和云曦腰间若隐若现的玉佩上停留了一瞬,眼中闪过一丝难以察觉的波动。
“族长。”那刀疤汉子恭敬地行礼。
老者点了点头,对云曦温和道:“姑娘,你这同伴伤势极重,寻常药石恐难见效。若不嫌弃,可到老朽家中暂歇,容老朽一观。”
云曦心中一动,这老者气度不凡,一眼便看出谢知玄伤势非同寻常,绝非普通山民。她压下心中疑虑,感激道:“多谢老丈!”
在老者带领下,他们来到村落中最大的一处窑洞。洞内陈设简单,却干净整洁,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药草香气。阿弃将谢知玄小心地安置在铺着兽皮的土炕上。
老者上前,伸出枯瘦的手指,轻轻搭在谢知玄的腕脉上。他闭目凝神,眉头渐渐蹙紧,脸上露出了极其凝重甚至震惊的神色。
许久,他睁开眼,看向云曦,语气复杂:“这位公子……并非普通伤势。他体内生机几近枯竭,更有一种……极其古老霸道的星辰之力反噬之象,近乎道伤。若非有一股同样精纯的星辉之力护住心脉,恐怕早已……”
他顿了顿,目光锐利地看向云曦:“姑娘,若老朽所料不差,护住他心脉的那股力量,源自于你吧?而你……也并非寻常行商。你身上,有‘守星令’的气息,更有……‘星骸’的共鸣。”
窑洞内,油灯的光芒跳跃了一下。
云曦心中剧震!这老者不仅医术高超,竟能一眼看穿谢知玄伤势根源,更能感知到她体内的“星骸”之力与“守星令”的存在!他究竟是谁?
她不再隐瞒,迎上老者探究的目光,坦然道:“老丈慧眼。晚辈云曦,这位是我的同伴,谢知玄。我们确非寻常行商,而是因故流落至此。不知老丈如何称呼?此地又是……”
老者看着她坦荡的眼神,脸上露出一丝了然与追忆之色,缓缓道:“老朽巫咸,乃此地‘隐曜村’族长。至于此地村民……”他目光扫过洞外那些警惕而好奇的村民,“皆是星陨王朝覆灭后,不愿臣服新朝,避世于此的遗民后裔。村口那座‘镇星碑’,便是先祖留下的,庇护我等在此苟延残喘的唯一依仗。”
星陨遗民!
云曦与阿弃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彼此眼中的震惊。没想到在这与世隔绝的密林深处,竟然还存在着前朝的遗民聚落!
巫咸族长看着昏迷的谢知玄,眼中神色愈发复杂:“谢公子体内的星辰反噬,非同小可,已伤及根本。寻常方法,无力回天。不过……”他话锋一转,看向云曦,“或许,唤醒‘镇星碑’深层的力量,借助其积聚了数百年的星辰精华,配合殿下您的‘星骸’之力,尚有一线生机,能为他重塑根基,续接断途。”
他顿了顿,语气变得无比郑重:“但此举极为凶险,需殿下以自身‘星骸’为引,心神沉入碑中,引导力量。稍有不慎,不仅救不了谢公子,殿下自身亦可能遭反噬,神魂受损。而且,‘镇星碑’一旦被深度唤醒,其气息恐怕再难完全隐匿,可能会引来……不必要的麻烦。”
是冒着巨大风险尝试救治,还是带着谢知玄继续逃亡,眼睁睁看着他生机流逝?
云曦几乎没有丝毫犹豫,她看着谢知玄苍白安静的面容,眼中是前所未有的坚定。
“请族长教我,该如何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