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邪把最后一盆兰花搬进廊下时,雨丝已经密得像张网。杭州的梅雨季总这样,黏糊糊的潮气裹着桂花香,往人骨头缝里钻。他抹了把额角的汗,看了眼墙上的挂钟——下午三点,胖子应该快带着晚饭的菜回来了,说是托人从千岛湖带了条野生包头鱼,要做他最拿手的酸汤鱼。
“天真,来搭个手!”
院门外传来胖子的大嗓门,混着雨打伞面的“噼啪”声。吴邪迎出去,看见胖子扛着个鼓鼓囊囊的塑料袋,另一只手拎着个牛皮纸包,裤脚溅得全是泥。“这雨下的,道上全是积水,差点把你胖爷我新买的解放鞋泡废了。”胖子把东西往厨房台面上一放,神秘兮兮地打开牛皮纸包,“你瞅啥好东西?”
里面是个巴掌大的铜鱼,锈迹斑斑,鱼眼的位置嵌着两颗绿豆大的绿松石,已经失去光泽。鱼腹上刻着几道歪歪扭扭的纹路,像某种简写的符号。
吴邪的指尖刚碰到铜鱼,突然顿住——这纹路他见过。在秦岭的某个崖墓里,棺椁旁的青铜灯座上就刻着类似的符号,当时解雨臣说那是“引魂”的标记,劝他别碰。
“哪来的?”他的声音有点沉。
“嗨,就刚才路过巷口那个废品站,老王头喊住我,说收破烂收来的,看着有点年头,问我要不要。”胖子挠了挠头,往锅里倒水,“你胖爷我这不想着,万一是什么老物件,给你留个念想嘛。怎么,这玩意儿有问题?”
吴邪没说话,把铜鱼拿到窗边,借着雨光细看。鱼鳃的位置有个极小的缺口,边缘很新,不像自然锈蚀的痕迹,倒像被人故意砸过。他用指甲抠了抠纹路里的锈,掉下来的粉末是暗红色的,凑近闻了闻,有股淡淡的土腥味,还混着点若有若无的……血腥气。
“天真?”胖子探出头,“发啥呆呢?鱼都要下锅了。”
“没事。”吴邪把铜鱼放进抽屉,用块布盖好,“可能是我想多了。”
晚饭时,雨还没停。酸汤鱼的香味漫了满院,胖子喝着黄酒,侃侃而谈最近盘下的那个古玩店生意多好,说等赚了钱就给吴邪换个大点的院子,种满他喜欢的兰花。吴邪有一搭没一搭地应着,目光总不自觉地瞟向厨房的抽屉——刚才盖铜鱼的那块布,好像动了一下。
深夜,雨声渐歇。吴邪躺在床上,听着窗外的滴水声,翻来覆去睡不着。他总觉得那铜鱼不对劲,尤其是鱼腹的纹路,越想越觉得像某种方位图,指向的地方……似乎和西湖底下的某个废弃码头有关。
他悄悄爬起来,摸进厨房。抽屉里的布果然掉在了地上,铜鱼却不见了。
院门外传来轻微的“窸窣”声,像有人踩着积水在走。吴邪抓起墙角的伞,蹑手蹑脚地跟出去。雨巷里空荡荡的,青石板路被冲刷得发亮,只有巷尾的路灯还亮着,光晕里飘着细小的雨丝。
不远处的废品站门口,蹲着个黑影,正拿着什么东西在石头上磨。吴邪放轻脚步走近,看见那人手里拿的正是那只铜鱼,磨的地方正是鱼鳃的缺口,火星在雨夜里一闪一闪的。
是废品站的老王头。
“王大爷?”吴邪喊了一声。
老王头猛地回头,手里的铜鱼“当啷”掉在地上。他的脸在路灯下显得格外苍白,眼睛里布满血丝,嘴角挂着丝诡异的笑:“小吴啊……这鱼,认主。”
吴邪捡起铜鱼,发现缺口被磨得更平了,露出里面的青铜本色,鱼眼的绿松石不知何时变得翠绿,像两颗活的眼珠。他突然注意到老王头的手腕上,有圈暗红色的勒痕,和铜鱼腹的纹路形状相似。
“这鱼……到底哪来的?”吴邪的声音有点发紧。
老王头没回答,只是直勾勾地盯着他手里的铜鱼,嘴里念念有词:“该回去了……都该回去了……”他突然抓住吴邪的手腕,力气大得惊人,“你也该回去了,他们在等你……”
吴邪猛地甩开他,后退几步。老王头的脸在灯光下扭曲着,慢慢变得模糊,像被雨水打湿的墨画。等他再眨眼时,巷尾空荡荡的,只有那只铜鱼躺在青石板上,鱼腹的纹路在雨夜里泛着淡淡的红光,像活了过来。
他捡起铜鱼往回走,雨又开始下了起来,这次的雨里带着股熟悉的土腥味,和秦岭崖墓里的味道一模一样。走到院门口,他看见胖子站在廊下,手里拿着手机,脸色不太好。
“天真,刚接到小花的电话。”胖子的声音有点沉,“说……说长沙那边,发现了几个新的土夫子,手里都拿着和这玩意儿差不多的铜鱼,说是从西湖底下挖出来的。”
吴邪低头看着掌心的铜鱼,绿松石的眼睛在雨里闪着光,像在嘲笑他——所谓的养老生活,原来从一开始,就没真正来过。
雨巷深处,滴水声“嗒、嗒、嗒”地响着,像有人在数着什么,又像某个被遗忘的约定,终于到了该兑现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