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夭夭趁凌清玄离，查墨千魂阴谋
万魂幡的山门，在龙夭夭眼中从未如此顺眼过。
那嶙峋的、仿佛巨兽獠牙般的山石，那萦绕在山间、夹杂着血腥与草木腐败气息的魔气，都让她感到一种扭曲的亲切。
凌清玄化作的那道剑光消失在天际后，万魂幡宗主脸上的虚伪客套便收敛得一干二净，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混杂着审视、忌惮与贪婪的复杂目光。他亲自将龙夭夭“护送”回宗，一路上嘘寒问暖，言辞恳切，仿佛她不是那个差点掀翻宗门的疯子，而是他最疼爱的亲生女儿。
“夭夭啊，此次深入魔渊，辛苦你了。宗门宝库里新得了一批‘九转还魂丹’，稍后我便让人给你送去，定要好好调养，万不可落下病根。”
宗主的声音温和醇厚，落在龙夭夭耳中，却比魔渊里的寒风还要让她不适。
她懒懒地抬了抬眼皮，扯出一个敷衍的笑：“多谢宗主关心。”
她太清楚这只老狐狸在想什么。仙界的一道法旨，将她的价值又往上抬了数个台阶。能让天璇圣地的魁首不惜被问责也要维护的“魔道妖女”，这其中可操作的空间，太大了。
此刻的嘘寒问暖，不过是投资。
龙夭夭被安置在她那座独立的、位于万魂幡灵气最浓郁山头的“恶龙巢”里。宗主派来的侍女们流水般地进进出出，送来了顶级的丹药、疗伤的灵泉、熏香的异草，几乎将她的寝殿堆成了一座宝库。
她靠在铺着整张雪狐皮的软榻上，任由侍女为她处理身上一些细小的伤口。当冰凉的药膏触碰到皮肤时，她几不可察地瑟缩了一下。
身体的每一寸肌肉都在叫嚣着疲惫与酸痛，经脉里空空荡荡，神魂更是像被撕裂后又勉强粘合起来，一抽一抽地疼。
她闭上眼，脑海中却乱成一锅粥。
凌清玄离开时那复杂的眼神，那句不咸不淡的“不要乱动”，仙界那道金光闪闪的愚蠢法旨，还有万魂幡宗主那张笑眯眯的老脸……一幕幕画面走马灯似的闪过，让她心头那股无名火越烧越旺。
“都下去。”她终于不耐烦地开口，声音沙哑，却带着不容置喙的命令。
侍女们噤若寒蝉，连忙行礼告退，寝殿内很快便恢复了死寂。
龙夭夭缓缓吐出一口浊气，空气里弥漫的珍贵药香，让她烦躁的内心稍微平复了一些。她撑着虚弱的身体坐直，目光扫过殿内那些价值连城的疗伤圣品，眼中却没有半分喜悦，只有一片冰冷的讥讽。
这些人，都想从她身上得到些什么。
天道想用她的命去填补漏洞，仙界想用她来彰显除魔卫道的功绩，万魂幡想把她当成与仙界抗衡的筹码。
现在，又多了一个。
龙夭夭的脑海中，清晰地浮现出在混沌魔渊溶洞里那个模糊的梦境。
那条冰冷的毒蛇，那双在黑暗中死死盯着她的、充满了熟悉恶意的竖瞳。
墨千魂。
这个名字像一根淬了毒的冰针，扎进她的脑海。从她入宗开始，这个男人就表现出对她异乎寻常的“兴趣”。他看她的眼神，不像看一个同门，更像一个疯狂的炼金术师在打量一块稀有的实验材料。
在魔渊时，她就隐约感觉被人窥视，当时伤重混乱，无暇多想。现在想来，那股让她血脉都感到不适的恶意，与墨千魂身上的气息，何其相似。
还有那颗消失的魔蛟内丹。
凌清玄信了她那套“嫌脏扔了”的说辞，但她自己心里清楚，那等级别的魔宝，不可能凭空消散。唯一的解释，就是被人拿走了。
一个念头，像一道闪电，劈开了所有的迷雾。
如果，从一开始，那个刺杀自己的刺客，指认赵虎就是个圈套呢？如果，赵虎只是个被推出来顶罪的倒霉蛋呢？
龙夭夭的金色竖瞳，在昏暗的寝殿中，骤然缩紧，闪烁着危险的光。
她需要证据。
她掀开身上盖着的薄毯，挣扎着站起身。双腿一软，险些跪倒在地。她扶着床沿，剧烈地喘息了几下，眼神却愈发坚定。
她走到殿门处，拉开一道缝隙，对着外面守候的弟子吩咐道：“去，把之前那个刺杀我、被关在地牢里的刺客，带到我这里来。”
守门弟子愣住了：“龙师姐，那人是宗门重犯，而且地牢污秽，您的身体……”
“我的话，你听不懂？”龙夭夭的声音冷了下来，一股无形的龙威混杂着她此刻极度不悦的情绪，压向那名弟子。
那弟子只觉得一股寒意从脚底直冲天灵盖，瞬间冷汗涔涔，再不敢多言半句，连滚带爬地领命而去。
没过多久，寝殿厚重的石门被推开。
两个高大的执法弟子，拖着一个浑身散发着恶臭、形容枯槁的人走了进来。那人四肢都锁着粗重的玄铁镣铐，每动一下，都发出“哗啦”的声响。他被扔在地毯上，整个人蜷缩成一团，瑟瑟发抖。
正是那个当初供出赵虎的刺客。
几个月的地牢生涯，已经将他折磨得不成人形。他身上的囚衣又脏又破，头发像一团枯草，脸上布满了污垢，只有那双眼睛里，还残留着对死亡的恐惧。
“你们出去，在外面守着，任何人不许靠近。”龙夭夭对那两名执法弟子挥了挥手。
“是。”
石门再次关上，殿内只剩下龙夭夭和地上的囚犯。
龙夭夭没有立刻说话。她走回软榻边，居高临下地看着地上那团污秽的东西，就像在看一只蝼蚁。
那刺客感觉到那道冰冷的视线，身体抖得更厉害了。他不知道这个疯女人把自己提来要做什么，但直觉告诉他，绝不会是好事。
“抬起头来。”龙夭-夭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股不容抗拒的威严。
刺客颤抖着，缓缓抬起头，不敢直视她的眼睛。
“赵虎死了。”龙夭夭平淡地陈述了一句。
刺客的身体猛地一僵。
“被宗主亲手废了修为，扔进了万蛇窟，连骨头渣都没剩下。”她继续说着，仔细观察着刺客脸上的每一个细微表情。
刺客的嘴唇开始哆嗦，眼中流露出极致的恐惧。
“你很怕？”龙夭夭嘴角勾起一抹残忍的弧度，“怕什么？怕自己会落得和他一样的下场？”
“不……不……龙师姐饶命！该说的我都说了！是赵虎！就是赵虎长老指使我的！”刺客惊恐地叫喊起来，拼命磕头。
龙夭夭轻笑一声，那笑声在空旷的寝殿里显得格外诡异。
“是吗？”她慢悠悠地踱步到他面前，蹲下身，伸出一根纤长的手指，挑起他满是污垢的下巴，强迫他与自己对视。
那双金色的竖瞳，近在咫尺，里面没有丝毫温度，只有一片幽深的、能吞噬一切的寒意。
“你再看着我的眼睛，说一遍。”
刺客对上那双眼睛，只觉得自己的神魂都要被冻结了。他张了张嘴，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谎言在这样绝对的压迫感面前，脆弱得不堪一击。
“看来，地牢里的日子，还没让你学会说实话。”龙夭夭收回手，嫌恶地用丝帕擦了擦指尖，“赵虎是个蠢货，但他还没蠢到用这种手段来对付我。他那种人，只会当面咆哮。”
她站起身，重新走回软榻，声音变得飘忽起来：“我再给你一次机会。说出你背后那个人，我让你死得痛快点。否则，你知道的，我有很多有趣的法子，能让人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殿内陷入了死一般的沉寂。
刺客趴在地上，身体剧烈地抽搐着，像是在进行着天人交战。一边是必死的结局，另一边，是可能比死更可怕的折磨。
许久，他终于像是被抽干了所有力气，发出一声绝望的呜咽。
“是……是墨千魂……墨长老……”
这个名字从他嘴里吐出来，仿佛用尽了他最后的勇气。
龙夭夭的眼神，瞬间变得锐利如刀。
果然是他。
“说下去。”
“从一开始……就是墨长老的计划。”刺客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他找到我，给了我一笔我无法拒绝的报酬，让我去刺杀您。他说，您有龙族血脉，只要能取到您的一滴血，他就能炼制出绝世神丹……事成之后，他就让我把一切都推到赵虎长老身上。”
“他说，赵虎长老性格暴躁，又与您有旧怨，是最好的替罪羊。他还教了我一套说辞，让我能在长老们的审问下蒙混过关……”
“他……他承诺会保我性命，可我被关进地牢后，就再也没见过他……”
刺客涕泪横流，将墨千魂的整个计划和盘托出。
龙夭夭静静地听着，脸上的表情没有丝毫变化，但周身的气息却越来越冷，几乎要将空气冻结。
觊觎她的血脉。
为了研究，为了炼丹。
所以，她从踏入万魂幡的第一天起，就落入了一张精心编织的网里。墨千魂是那只躲在暗处的蜘蛛，而她，就是那只被盯上的、即将被吸干血肉的猎物。
混沌魔渊里那颗消失的内丹，也瞬间有了合理的解释。墨千魂必然是一路尾随，趁他们两败俱伤，坐收渔利。
好一个墨千魂。
好一招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说完了？”龙夭-夭开口，声音平静得可怕。
“都……都说完了……求龙师姐饶我一命！我也是被逼的！”刺客抱着最后一丝希望，哀求道。
龙夭夭看着他，忽然笑了。
“你放心，”她说，“我不会让你被万蛇噬咬的。”
刺客眼中闪过一丝狂喜。
然而，下一秒，一道微不可查的金色光刃，从龙夭夭的指尖弹出，快如闪电，瞬间没入了刺客的眉心。
刺客的身体猛地一僵，眼中的狂喜凝固了，随即迅速涣散，生机断绝。
他直挺挺地倒了下去，再无声息。
龙夭夭站起身，走到尸体旁，冷漠地看了一眼。她讨厌麻烦，而死人，是永远不会带来麻烦的。
她拉开殿门，对着外面神色紧张的守门弟子，淡淡地吩咐道：“他畏罪自杀了。拖下去，处理干净。”
弟子看着殿内那具尚有余温的尸体，吓得脸色发白，却不敢多问一句，连忙叫人进来处理。
当寝殿再次恢复安静时，龙夭夭缓缓走到一面巨大的琉璃镜前。
镜中的少女，脸色苍白，神情虚弱，可那双金色的竖瞳里，却燃烧着两簇冰冷的、疯狂的火焰。
她终于明白了。
在这个世界上，没有人会无缘无故地对你好。凌清玄是这样，万魂幡宗主是这样，墨千魂更是这样。
他们所有人，都想从她身上剜下一块肉。
既然如此……
龙夭夭对着镜中的自己，嘴角一点点地，向上咧开，露出了一个既病态又灿烂的笑容。
“想要我的血？”她对着镜子里的自己，轻声呢喃，声音里带着一丝神经质的兴奋，“好啊。”
“我给你。”
“就怕你……没那个命来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