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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潭小筑内,死寂得能听到烛火燃烧的噼啪声,以及黄天越喉间那如同破风箱般、越来越微弱艰难的嘶嘶喘息。空气里的恶臭沉淀下来,混着浓重的血腥和药材的苦涩,凝固成一种令人窒息的绝望。

梁卉瘫坐在冰冷的地面上,背靠着被翻得一片狼藉的药柜。那本残破的《毒经异解》摊开在她膝头,泛黄发脆的书页上,“玄冰魄”三个字和紧随其后的“十死无生”,如同烧红的烙铁,深深灼痛着她的眼睛。希望的火苗刚刚燃起,就被更冰冷的现实狠狠踩灭。

碧血藤被夺,玄冰魄无踪。眼前这年轻人,正被那名为“焚心蚀骨印”的恶毒秘术,一点点拖向神智湮灭的深渊。

她抬起头,目光越过摇曳的烛光,落在床榻上。黄天越脸上的毒纹已经爬满了额头,甚至向着发际线内延伸,整张脸呈现出一种紫黑与死灰交织的恐怖色泽,如同被剧毒浸透的枯木。那些暴凸的紫黑色血管,在黯淡的光线下微微搏动,仿佛里面流淌的不是血液,而是粘稠的毒浆。插在他身上的七根金针,光芒微弱,针尾的颤动也几乎停止了,如同风中残烛的最后一点微光。他的生命,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流逝。

不能等死!

一个近乎疯狂的念头,如同闪电般劈开梁卉脑海中的混沌!她猛地攥紧了拳头,指甲深深陷入掌心,刺痛感让她瞬间清醒。

玄冰魄!至寒奇物!药王谷没有,但这寒潭呢?!

寒潭!这药王谷深处,传说连通着地下寒脉,终年冰寒彻骨,潭水奇寒无比,寻常人触之如遭冰针穿刺!潭底深处,是否可能凝聚有千年不化的寒冰精华?那是否…勉强能替代“玄冰魄”那镇压逆血、导引归元的至寒之力?

这个念头一起,就如同野火般在她心中燎原!古籍记载语焉不详,玄冰魄究竟是何形态?是晶石?是液体?还是某种极寒能量?无人知晓!但寒潭之水,尤其是潭底极深处的水,其冰寒特性,或许…或许能有一丝渺茫的机会!

哪怕只有一线生机,哪怕希望渺茫如尘埃,她也必须赌上这一把!眼睁睁看着一个为救心爱之人甘闯龙潭虎穴的年轻侠客就此陨落、沦为毒傀,她做不到!

“来人!” 梁卉猛地从地上弹起,声音嘶哑却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决绝。守在门口的药童被她吓了一跳。

“取我的‘冰蚕丝衣’!还有‘避水犀角’!快!” 她语速极快,不容置疑。冰蚕丝衣是药王谷珍藏的宝物之一,由极北冰蚕丝织就,轻薄坚韧,能一定程度上抵御寒气侵袭。避水犀角则是一种奇异的水生异兽角,含在口中能在水下长时间闭气。

药童虽然不明所以,但被梁卉眼中那近乎燃烧的光芒所慑,不敢多问,立刻转身飞奔而去。

梁卉不再看床榻上的黄天越,她怕多看一眼,那决死的勇气就会动摇。她冲到药案前,动作快如闪电,将那些散落在地、对寒毒或许有微弱克制作用的药材——冰片、雪莲蕊、寒玉髓粉末——胡乱抓起,塞入一个油布包,紧紧系在腰间。接着,她一把抓起那本残破的《毒经异解》,塞进怀中。最后,她的目光落在了针囊上那最后几根备用的金针上。九转逆脉针…那套凶险无比的针法…她必须赌!

药童很快抱着东西回来了。梁卉一把抓过那件触手冰凉、闪烁着微弱银光的冰蚕丝衣,毫不犹豫地套在单薄的衣衫外。一股沁骨的寒意瞬间包裹全身,让她激灵灵打了个冷战。她又拿起那只巴掌大小、温润如玉的避水犀角,紧紧握在手中。

“守着他!” 梁卉对着药童和闻声赶来的两名谷中弟子厉声喝道,“无论发生什么,在我回来之前,绝不能让任何人靠近!用你们所有人的命守着!” 她的目光如同实质的刀锋,扫过几人,“若他…若他毒发失控,立刻封闭小筑,退出去!绝不可犹豫!”

交代完这近乎遗言般的命令,梁卉再不迟疑,猛地拉开小筑的后门!

“呼——!”

一股远比小筑内更加凛冽、仿佛带着冰碴子的寒气,如同决堤的洪水,瞬间倒灌进来!门外,就是那口深不见底、终年弥漫着白色寒雾的药王谷禁地——寒潭!

浓重的白雾翻滚着,遮蔽了视线,只能隐约看到几步开外黝黑冰冷的潭水,水面平静无波,却散发着令人心悸的死亡寒意。潭边的岩石上覆盖着一层厚厚的白霜。

梁卉深吸一口气,那冰冷的空气如同刀子般刮过她的气管。她毫不犹豫,大步踏出小筑,身影瞬间被翻涌的寒雾吞没。

***

夜色浓稠如墨,笼罩着客栈废墟。

大火虽然被及时扑灭,但后院的厢房区域已化为一片焦黑的断壁残垣。未燃尽的木料冒着缕缕青烟,散发着焦糊与血腥混合的刺鼻气味。尸体横七竖八地倒伏在瓦砾灰烬之中,姿态扭曲,无声地诉说着不久前那场惨烈的厮杀。

杜莺歌站在废墟中央,华贵的锦缎衣裙上沾满了烟灰和点点暗红的血渍,与她脸上那层冰冷的寒霜形成诡异的对比。她右手的指尖依旧残留着乌黑色,那股阴寒的麻痹感虽然被强行压制下去,但每一次运功都带来针刺般的隐痛,提醒着她上官燕舞体内剧毒的可怕。

她面前,跪着两名仅存的黑衣人,身上带伤,气息不稳,头颅深深低下,不敢直视她那双燃烧着怒火与杀意的桃花眼。

“一群废物!” 杜莺歌的声音不大,却像淬了毒的冰针,狠狠扎在两名黑衣人身上,“十几个人,拦不住一个?还让他带着个半死的女人跑了?你们的眼睛长在脚底板上了吗?!”

“主…主子息怒!” 其中一名黑衣人声音发颤,“那灰衣人身法诡异,形如鬼魅,弩箭霸道绝伦,更…更兼狡诈无比…属下们实在…”

“狡诈?” 杜莺歌冷笑一声,打断了他的辩解,目光扫过一片狼藉的战场,最终停留在那扇被灰衣人踹开的破墙洞上,“他跑不远!带着一个中毒昏迷的累赘,又能跑多远?血迹呢?追踪的痕迹呢?”

“回主子,” 另一名黑衣人连忙道,“那灰衣人极其谨慎,出了客栈废墟后,似乎用了某种药粉掩盖了自身和那女人的气息,血迹也消失在一处小巷的墙角…属下无能,暂时…暂时失去了踪迹…”

“药粉?” 杜莺歌眼中寒光一闪。能掩盖气息和血迹的药粉绝非寻常之物,这灰衣人的来历更加可疑了。她强压下心头的焦躁和杀意,强迫自己冷静思考。对方身手诡异,武器奇特,行事狠辣且心思缜密,绝非普通江湖人物。他掳走上官燕舞,目的何在?是与自己一样觊觎那东西?还是…另有所图?

“找!” 杜莺歌的声音斩钉截铁,“给我掘地三尺也要把他们找出来!重点查访附近的医馆、药铺、任何能藏身疗伤的地方!那女人剧毒在身,随时可能毙命,那灰衣人若想她活着,必然需要药物!还有…” 她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狠厉,“放出消息,悬赏!重金悬赏!我要知道任何关于那个灰衣人,还有上官燕舞的线索!无论谁提供,赏黄金千两!”

“是!属下立刻去办!” 两名黑衣人如蒙大赦,连忙应声,挣扎着起身就要离开这令人窒息的地方。

“慢着!” 杜莺歌忽然又叫住了他们。她缓缓抬起那只中毒的右手,看着乌黑的指尖,声音冰冷得如同九幽寒风,“再派人,去查清楚…黄天越,现在到底死透了没有!药王谷那边…我要确切的消息!”

“遵命!” 黑衣人心中一凛,不敢多问,迅速消失在废墟的阴影里。

杜莺歌独自一人站在焦黑的废墟之上,夜风吹拂着她沾满烟灰的裙摆。她环顾四周,看着那些曾经鲜活的生命变成冰冷的尸体,看着自己精心布置的行动功亏一篑,一股前所未有的暴戾和挫败感在胸腔中翻涌。

“灰衣人…不管你是什么东西…敢坏我的事…” 她低声自语,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带着刻骨的怨毒,“我会让你…生不如死!”

她的目光,如同淬毒的匕首,再次投向灰衣人消失的那个墙洞方向,仿佛要穿透重重的黑暗,将那狡猾的猎物钉死在原地。

***

寒潭。

梁卉的身影彻底被翻滚的白色寒雾吞没。刺骨的冰冷如同无数细小的冰针,穿透冰蚕丝衣的微弱防御,狠狠扎进她的皮肤,深入骨髓。每一次呼吸,都像是吸入一团冰冷的火焰,灼烧着气管和肺部。

她摸索着,深一脚浅一脚地靠近潭边。脚下的岩石覆盖着厚厚的滑腻冰霜,稍有不慎就会滑倒。越靠近潭水,寒气越重,空气仿佛都要冻结。那黝黑的潭水平静得如同一块巨大的墨玉,倒映着上方翻滚的雾气,深不见底,散发着令人灵魂都为之战栗的寒意。

没有犹豫的时间!

梁卉将那块温润的避水犀角紧紧含在口中,一股奇异的暖流瞬间包裹住口腔和喉咙,暂时隔绝了那要命的寒气。她最后看了一眼小筑方向——那里只剩下模糊的灯火轮廓——然后,深吸一口气,纵身一跃!

“噗通!”

冰冷的潭水瞬间将她完全包裹!

冷!

无法形容的冷!

那一瞬间,梁卉感觉自己全身的血液、骨髓、甚至思维都要被冻结!冰蚕丝衣提供的微弱保护在潭水的极寒面前,如同纸糊一般脆弱!彻骨的寒意如同亿万根冰针,疯狂地刺入她身体的每一个毛孔、每一条经络!剧烈的疼痛和麻痹感瞬间席卷全身,让她眼前发黑,几乎失去意识!

求生的本能和救人的执念,如同黑暗中唯一的光,死死拽住了她即将沉沦的意识。她拼命咬紧口中的避水犀角,强忍着那几乎要将灵魂撕裂的酷寒,强迫自己睁大眼睛。

水下是另一个世界。

光线极其微弱,只有头顶上方隐约透下一点天光,被浓雾和潭水折射得支离破碎。四周是浓得化不开的黑暗,水压从四面八方挤压过来。潭水冰冷刺骨,比她想象的还要寒冷百倍,仿佛浸泡在液态的寒冰之中。

她努力划动手脚,抵抗着刺骨的寒冷和巨大的水压,凭借着记忆中对寒潭地形的模糊印象,朝着潭底最深处的方向潜去。越往下,光线越暗,水温也越低!水压更是成倍增加,挤压着她的耳膜,发出嗡嗡的轰鸣。冰蚕丝衣紧紧贴在身上,寒意却无孔不入地渗透进来,她的四肢开始变得僵硬麻木,动作越来越迟缓。

时间仿佛被冻结,每一秒都如同一个世纪般漫长。梁卉的意识在极度的寒冷和痛苦中挣扎,好几次都差点因为窒息和麻木而昏厥过去。她全靠着一股顽强的意志力支撑着,不断在心中默念:玄冰魄…寒潭之精…一定要找到…

她摸索着潭壁向下潜行。潭壁是滑腻冰冷的岩石,长满了厚厚的、散发着微弱荧光的深绿色苔藓,触手冰寒滑腻。她睁大眼睛,在昏暗的水下努力搜寻。没有晶石,没有奇异的发光体,除了冰冷的岩石和苔藓,什么都没有。

难道…错了?

巨大的失望和更深的寒意同时袭来,几乎要将她最后的意志击垮。就在她意识开始模糊,身体不由自主地向上漂浮时,她的指尖,无意中触碰到了潭壁上一处极其隐蔽的凹陷!

那凹陷被厚厚的苔藓覆盖着,若非亲手触摸,根本无法察觉。梁卉精神猛地一振!她用尽最后的力气,拨开那些滑腻冰冷的苔藓!

借着苔藓缝隙中透出的极其微弱、如同萤火般的幽光,她看到凹陷的石壁上,覆盖着一层薄薄的、近乎透明的…冰晶?

那冰晶的颜色极其纯净,近乎无色,薄得像一层覆盖在石壁上的琉璃膜。它散发着一种难以言喻的、纯粹到极致的寒气!这股寒气,远比潭水本身更加凝练、更加精纯!它仿佛不是物质,而是寒意的本源凝聚!

梁卉的心脏狂跳起来!就是它!虽然和想象中的“玄冰魄”形态完全不同,但这股至精至纯的寒气,绝对错不了!这就是寒潭深处千万年凝聚的寒冰精华!

她眼中爆发出狂喜的光芒,顾不上那刺骨的冰寒,伸出早已冻得麻木僵硬的手指,小心翼翼地、用尽全身力气,去刮取那层薄薄的、近乎透明的冰晶!

指尖触碰到的瞬间,一股难以想象的极致寒意如同电流般窜入!比潭水冰冷百倍!千倍!梁卉闷哼一声,感觉自己的手指仿佛瞬间失去了知觉,连灵魂都要被冻结!但她死死咬着牙,指甲用力地刮在冰冷的石壁上!

一丝丝、一缕缕,那纯净透明的冰晶极其艰难地被刮落下来,数量少得可怜,在水流中几乎无法看见,却散发着肉眼可见的、扭曲空气的寒气涟漪!

梁卉强忍着几乎昏厥的痛苦和麻木,迅速从腰间解下那个油布包。油布包内部是防水的。她小心翼翼地将刮下来的、那一点点珍贵到无法形容的冰晶碎屑,全部收集到油布包的最深处,然后飞快地、一层层裹紧!

做完这一切,她体内的氧气也已耗尽,避水犀角的效力也在减弱,极寒和窒息如同两只巨手扼住了她的喉咙!她不敢再停留,双脚猛地蹬在潭壁上,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拼了命地向水面浮去!

“哗啦!”

梁卉的头颅猛地冲破水面!她剧烈地呛咳起来,肺部如同火烧,贪婪地呼吸着冰冷但富含氧气的空气。刺骨的寒意依旧包裹着她,让她浑身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牙齿咯咯作响,嘴唇乌紫。

她挣扎着爬上岸,瘫倒在冰冷的岩石上,如同离水的鱼。冰蚕丝衣紧紧贴在身上,不断滴落着寒气四溢的水珠。她颤抖着手,紧紧按住腰间的油布包,感受着那里面散发出的、隔着油布依旧刺骨的寒意。

拿到了!虽然少得可怜,但这绝对是寒潭深处凝聚的至寒精华!

她挣扎着想站起来,双腿却如同灌了铅,麻木得不听使唤。极度的寒冷和疲惫几乎抽空了她所有的力气。她只能手脚并用地、艰难地朝着寒潭小筑的方向爬去。冰冷的岩石摩擦着她的手掌和膝盖,留下道道血痕,她却浑然不觉。

小筑的灯火,在浓雾中如同遥远的星辰,是她唯一的方向。

***

孤绝的山崖之巅,风声似乎更急了些。

欧阳晓晓依旧静静地伫立在悬崖边缘,月白的衣裙在狂风中剧烈翻飞,勾勒出她纤细却挺拔的身影。她微微侧着头,仿佛在聆听着风带来的讯息。那截暗红色的碧血藤,在她指间停止了抛玩,被白皙的手指紧紧攥住,如同掌控命运权杖的女神。

风声中,似乎夹杂着一些新的、微不可闻的波动。

片刻后,她那如同冰雕玉琢的脸上,唇角再次缓缓勾起。这一次,笑容里少了几分玩味,多了几分冰冷的、洞悉一切的嘲讽。

“寒潭…呵…” 她红唇轻启,声音如同风吟,只有她自己能听清,“梁卉…倒是有几分孤勇…可惜…”

她的目光投向药王谷的方向,仿佛穿透了空间和浓雾,看到了那个挣扎着爬向小筑的狼狈身影,看到了小筑里那盏摇曳的孤灯,也看到了灯下那具被剧毒侵蚀、正滑向深渊的躯体。

“寒潭之精…替代玄冰魄?” 她嘴角的嘲讽加深,带着一丝怜悯,如同看着飞蛾扑向烛火,“至寒…亦是至毒…尤其对于血脉倒冲、识海将崩之人…无异于…雪上加霜,油煎沸水…”

她缓缓抬起攥着碧血藤的手,那暗红色的藤蔓在月光下流转着妖异的光泽。

“挣扎吧…努力吧…” 她低语着,声音如同情人间的呢喃,却淬满了世间最无情的毒液,“你们越是挣扎求生…这焚心蚀骨的火焰…才会烧得…越旺呢…”

真正的绝望,从来不是立刻降临的死亡,而是先给予一丝微光,再亲手将其掐灭。

她的目光仿佛又投向了更远的、被夜色笼罩的荒野,那里,一场新的猎杀正在酝酿。

“好戏…” 她轻轻吐出两个字,后面的话语被呼啸的山风彻底吞没。那截碧血藤在她掌心,如同凝固的心血,冰冷而妖异。

***

寒潭小筑。

梁卉几乎是爬着撞开了后门,浑身湿透,裹挟着一股惊人的寒气冲了进来。她脸色青白,嘴唇乌紫,浑身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牙齿咯咯作响,如同刚从冰窟里捞出来。冰蚕丝衣上不断滴落的水珠,在地板上迅速凝结成薄冰。

“梁…梁医师!” 药童和两名弟子大惊失色,慌忙上前搀扶。

“药…药炉…快!” 梁卉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牙齿不断磕碰,她推开搀扶的人,踉跄着扑向药炉。炉火早已熄灭,药盅里那紫黑色的毒汤早已凝固,散发着令人作呕的恶臭。

她顾不上这些,颤抖着手,从腰间解下那个紧紧裹着的油布包。她的手指冻得僵硬麻木,几乎不听使唤,解了好几次才解开。油布包最里层,一小撮极其微少的、近乎透明的冰晶碎屑静静地躺着。它们散发着肉眼可见的寒气,周围的空气仿佛都凝结成了微小的冰晶颗粒,油布包内壁更是覆盖上了一层薄薄的白霜!

一股精纯到极致的寒意瞬间弥漫开来,让整个小筑的温度都骤然下降了好几度!旁边的药童和弟子忍不住打了个寒颤,面露惊骇。

梁卉眼中却爆发出惊人的光芒!她小心翼翼地将这一点点冰晶碎屑倒入一个干净的玉碗中,然后拿起旁边的水壶——里面的水是温的——她犹豫了一下,咬咬牙,将温水缓缓倒入玉碗。

“滋啦——”

一声极其轻微的、如同滚油滴入冰水的声音响起!

那一点点冰晶碎屑接触到温水的瞬间,并没有融化!反而,那碗中的温水,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从接触点开始,迅速凝结!一层薄薄的白霜如同活物般在水面上蔓延开来,碗壁外侧也瞬间挂满了冰珠!

仅仅几个呼吸之间,一碗温水,竟变成了一碗散发着刺骨寒气的冰水混合物!碗口甚至凝结出了一圈细小的冰棱!

好霸道的寒气!梁卉倒吸一口凉气,这效果远超她的预估!但此刻,她心中只有狂喜!就是它!这绝对是能镇压逆血、导引归元的至寒之力!

她不敢怠慢,强忍着身体的寒冷和虚弱,将玉碗中带着冰渣的寒水,小心翼翼地倒入药炉上重新点燃的另一个干净药盅里。然后,她飞快地从怀中掏出那本《毒经异解》,翻到记载“九转逆脉针”图谱的那一页——那图谱同样残破模糊,只有寥寥几根针的走向示意。

时间紧迫!黄天越的气息已经微弱得如同游丝!梁卉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深吸一口气,再次走到床榻前。她拔出插在黄天越身上的七根金针——针体入手冰凉,带着一股阴邪的粘滞感。

接着,她拿起针囊中仅存的九根金针!这九根针,比之前的更长、更细,针尖闪烁着一种异样的幽蓝色泽,是药王谷秘制的、专门用于行险针的特殊金针!

她闭上眼,脑海中飞速回想着那残破图谱上模糊的路径。然后,猛地睁开眼,眼神锐利如刀,再无半分犹豫!

第一针,刺向黄天越头顶百会穴旁开一寸的一个隐秘穴位——通天!针入三分,针尾微颤,一股无形的气机被引动。

第二针,刺向颈后大椎穴下方半寸——灵台!针入,黄天越的身体猛地一颤!

第三针,刺向心口膻中穴左侧半寸——紫宫!

……

梁卉的动作快如闪电,却又稳如磐石。每一针落下,都带着她毕生所学和孤注一掷的决绝。汗水混着冰水从她额头滑落,她浑然不觉。随着金针一根根刺入黄天越身体各处要穴,一股奇异的气场开始在小筑内形成。

当第八针刺入黄天越丹田气海穴上方三寸的关元穴时,异变陡生!

“呃啊——!”

昏迷中的黄天越猛地发出一声极其痛苦、完全不似人声的嘶吼!他身体剧烈地弓起,如同被无形的巨力拉扯!插在身上的金针嗡嗡狂震!更可怕的是,他脸上那些原本已经蔓延到极限的紫黑色毒纹,如同被投入滚油的毒蛇,疯狂地扭曲、收缩!颜色瞬间变得更深、更黯,如同沸腾的污血!

一股更加狂暴、更加混乱的气息,从他体内轰然爆发!那气息充满了毁灭性的阴寒与剧毒!靠近床榻的药童和弟子被这股气息一冲,顿时脸色煞白,胸口烦闷欲呕,蹬蹬蹬连退数步!

梁卉也被这股狂暴的气息冲击得气血翻涌,但她眼中却闪过一丝异样的光芒!就是现在!

她毫不犹豫,拿起第九根金针!这是最关键的一针!目标——黄天越心口正下方,鸠尾穴!同时,她另一只手闪电般端起那碗散发着刺骨寒气的冰水!

“九转逆脉!寒魄归元!给我…转!” 梁卉口中发出一声清叱,如同惊雷!

第九根金针,带着她全身的力气和最后的希望,狠狠刺向鸠尾穴!与此同时,她将碗中那冰寒刺骨、带着冰碴的水,毫不犹豫地灌向黄天越大张的口中!

针落!水入!

“轰——!”

一股无法形容的力量在黄天越体内炸开!仿佛冰与火的终极碰撞!

黄天越的身体如同触电般疯狂地弹起、扭曲!他身上的九根金针瞬间变成了暗紫色!一股深紫色的、带着浓郁腥甜气味的血箭,猛地从他口中狂喷而出!那血液不再是粘稠的黑,而是诡异的深紫,喷溅在床褥上,发出滋滋的腐蚀声,冒出更加刺鼻的青烟!

他脸上的毒纹疯狂地收缩、膨胀,如同活物在皮下剧烈搏斗!青灰的死气与妖异的潮红交替闪现!整个房间的温度忽高忽低,气流狂乱地旋转!

梁卉被一股巨大的力量狠狠掀飞出去,重重撞在药柜上,喉头一甜,一口鲜血喷了出来!她挣扎着抬起头,死死盯着床榻。

只见黄天越在喷出那口深紫色的毒血后,身体猛地僵直!脸上的毒纹如同潮水般急速退去,从额头、脸颊迅速收缩回脖颈、胸口!那恐怖的紫黑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淡!他急促混乱的喘息,竟然…竟然奇迹般地平稳了下来!虽然依旧微弱,却不再是那种濒死的嘶嘶声!

成功了?!

梁卉眼中瞬间爆发出劫后余生的狂喜!寒潭之精,竟然真的有效!九转逆脉针,强行扭转了血脉倒冲之势?!

然而,这狂喜仅仅维持了一瞬!

就在那些毒纹退回到心口上方那狰狞的七绝毒掌掌印附近时,异变再生!

那深紫色的掌印,猛地爆发出刺目的紫光!一股更加阴冷、更加邪异、带着无尽怨毒气息的力量,如同沉睡的远古凶兽被彻底惊醒,轰然爆发!

“嗡——!”

插在黄天越身上的九根金针,同时发出凄厉到极点的嗡鸣!针体由暗紫瞬间转为一种不祥的墨黑色!紧接着!

“噗!噗!噗!噗…”

九根金针,如同被无形的巨力从内部摧毁,寸寸断裂!化作无数黑色的碎屑,从黄天越的身体上崩飞四溅!

“哇——!” 黄天越身体再次剧震,又是一大口粘稠得如同墨汁、散发着浓郁恶臭的黑血狂喷而出!这一次,血量更大,颜色更深!他脸上刚刚退去的青灰死气,如同海啸般瞬间反扑,将他整个人彻底淹没!那些收缩的毒纹,在掌印紫光的催动下,如同获得了新的、更加狂暴的能量,以比之前快十倍的速度,再次疯狂地向上蔓延!

不!不是退去!是那掌印深处的“焚心蚀骨印”被寒气和针法刺激,彻底狂暴了!

梁卉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尽,眼中的狂喜凝固,化为一片死灰般的绝望!她看着那九根断裂崩飞的金针碎屑,看着黄天越口中涌出的、象征着最后生机断绝的黑血,看着那如同失控的毒火般再次疯狂噬咬向他头脸的毒纹…

“不——!” 一声凄厉绝望的尖叫,撕破了小筑的死寂。

山崖之巅,欧阳晓晓仿佛感应到了什么,攥着碧血藤的手指,缓缓收紧。冰冷的唇角,勾起一丝洞悉一切、掌控命运的、残酷而完美的弧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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