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夫子早上七点四十五分走进办公室，工位对面那张桌子已经空了。椅子没了，电脑也没了，只剩下一圈胶带撕过的痕迹贴在隔板上，像一张干掉的膏药。他看了两秒，低头把包放在桌上，打开电脑。
键盘还是昨天的样子，没被人动过。他敲了下回车键，屏幕亮起。
刚坐下不到三分钟，隔壁组的小陈端着一次性纸杯走过来，把咖啡放在他桌角：“老哥，提神。”
老夫子抬头：“谢谢，你这大清早不喝自己的？”
小陈笑出一口白牙：“我喝过了，这杯是特意给你冲的。”
说完他就走了，路过茶水间还回头看了眼，像是确认老夫子到底喝没喝。
接着是财务部的小林，抱着文件夹经过时停下，说了句“昨天的事谢谢你”，然后快步走开，脸有点红。
十点前，至少有六个人来打过招呼。有人送饼干，有人问要不要帮忙打印资料，还有个平时从不来往的设计部男生突然凑过来聊了十分钟游戏。
老夫子全程应答得平平淡淡，该点头点头，该笑一笑，没多说一句多余的话。
他知道这些人不是单纯来示好。他们是想看看，那个敢把老赵掀翻的人，是不是真的不怕事，也不图回报。
他也知道，有些人还在观望。比如坐在角落的老刘，整整一上午没离开座位，连眼神都没扫过来一次。
但这些都不重要了。
十点半，茶水间传来一阵压低的说话声。
“要不咱们真办一下？”
“怕什么，又不是给他颁奖，就是吃个饭。”
“问题是陈小姐会不会来啊……她上次团建都没参加。”
“现在情况不一样了，你没看昨天会议室那一出？老赵走的时候头都不敢抬。”
老夫子端着杯子走进去，几个人立刻安静下来。
他拧开水龙头，一边接水一边说：“你们要是真想谢我，下次团建别让我做ppt就行。”
空气僵了一瞬，随后爆发出笑声。
小王站在最里面，手里的抹布都没放下：“我说真的，我们都挺佩服你的。那种场面，换我早就怂了。”
旁边一个女同事接话：“关键是你还护着我们。小李都跟我说了，你让他录完音就让他回去，没逼他当众认错。”
老夫子喝了口水，说：“人只要愿意回头，就不算坏到底。”
这句话说完，没人再说话。但气氛变了。
中午十二点整，会议室门被推开一条缝，大番薯探进脑袋，三根头发翘得笔直。
他看见老夫子还在工位上改文档，立刻挥手：“来了来了！人都到齐了，就等你们俩！”
老夫子合上电脑：“等谁？”
“装什么傻！”大番薯冲进来一把拽他胳膊，“庆祝会啊！你和陈小姐的！”
“我没答应过。”
“你不用答应！”大番薯咧嘴，“秦先生说了，这种事不能由当事人组织，不然显得太主动。”
老夫子被拖着往外走，半路遇上陈小姐从电梯出来。
她今天穿了件浅色外套，手里拎着包，看到两人拉扯的画面愣了一下。
大番薯松开手，站直身子咳嗽两声：“陈小姐，欢迎参加‘真相守护者与最佳拍档公开认证仪式’。”
陈小姐眨眨眼：“什么仪式？”
“就是大家聚一聚。”老夫子接过话，“顺便吃顿午饭。”
“哦。”她点点头，嘴角微微扬起，“那我可以不去吗？”
“不行。”大番薯大声说，“你要是不去，整个活动主题就塌了。”
他们一起走向会议室。
推开门时，屋里一下子安静下来。
墙上贴着歪歪扭扭的彩纸条幅，写着“祝福老夫子&陈小姐”。投影仪打出一张ppt，背景是卡通爱心，上面一行字：“爱情诚可贵，正义价更高。”
有人笑出声，随即捂嘴。
秦先生站在角落，手里拿着手机录像，见他们进来，把镜头转了过去。
一位年长的同事走上前，清了清嗓子：“我代表几个老员工说两句。这件事让我们明白，有些规矩不该被打破，有些人不该被冤枉。你站出来了，而且站得很稳。”
他说完，带头鼓掌。
掌声起初稀稀拉拉，后来越来越响。
老夫子没动，只是看着眼前一张张面孔。有人曾经躲着他，有人传过他的闲话，也有人默默递来证据。
现在他们都坐在这里，笑着，拍着手。
陈小姐轻轻碰了下他的手臂：“你怎么不说话？”
他转头看她一眼，然后握住她的手，举起来晃了晃：“谢谢大家，请吃饭的人记得报销。”
哄笑声中，有人喊：“报销找老赵啊！”
一句话让全场炸开锅。
“老赵现在在哪？”
“听说人事谈话后直接交了辞职信。”
“真走了？连东西都没拿？”
“搬桌子的是保洁阿姨，说他电话都不接。”
大番薯挤到前面，举起一瓶可乐：“我提议，为三个目标干杯——第一，坏人滚蛋；第二，好人成双；第三，以后谁再搞小动作，咱们集体举报！”
所有人举起饮料。
老夫子抿了一口，甜得发腻。
散场前，秦先生走过来，低声说：“林姐刚才塞给我一份材料，说是去年老赵批的几笔异常支出，收款方查不到实际业务往来。”
老夫子点头：“放着吧，有用的时候自然会用。”
“你不打算继续追？”
“他已经离开了。再多一步，就成了报复。”
秦先生盯着他看了几秒，笑了：“你还真是……一点都没变。”
下午一点二十，人群陆陆续续回到各自工位。
老夫子没有马上开工，而是打开抽屉，拿出那个牛皮纸信封，放进最底层，锁好。
钥匙转了两圈。
他坐回椅子，打开电脑，新建一个文档。
标题写的是：《内部反馈建议_V2》。
第一条：建立匿名反馈机制，避免信息被压制。
第二条：项目资源分配需附说明文件，供团队查阅。
第三条：设立员工互助小组，处理职场欺压类投诉。
他一条条往下写，手指敲击键盘的声音很轻。
窗外阳光正好，照在对面空着的座位上。
两点零五分，陈小姐走过来，靠在隔板边：“晚上一起吃饭？”
“有事？”
“没事就不能吃了？”
“可以。”他关掉文档，“不过得早点结束，我还有一份报告要交。”
“工作狂。”她笑了笑，“你知道刚才开会的时候，我在想什么吗？”
“什么？”
“我在想，如果当初我没躲着你，是不是很多事就不会发生。”
“躲我？”
“你以为我为什么连续三个月调休？还不是怕你在茶水间堵我，请我喝咖啡。”
老夫子愣住：“我请过你一次，你说加班。”
“那是装的。”她眼睛弯了下，“其实那天我特意提早下班，就是为了避开你。”
“所以……你是故意的？”
“现在才知道？”她转身要走，“晚上去哪家？你选。”
老夫子看着她的背影，半天没反应过来。
直到大番薯从旁边冒出来，拍他肩膀：“兄弟，恭喜啊，终于修成正果。”
“你什么时候进来的？”
“一直在这儿。”大番薯指了指自己座位，“我刚才看你俩互动，差点感动哭。以后请客记得叫上我。”
“知道了。”
“对了，秦先生说下周团建地点还没定，你要不要参与投票？”
“随便。”
“别这么冷淡嘛！”大番薯掏出手机，“你看，候选地有海边、古镇、农家乐，还有一个密室逃脱主题园……”
老夫子瞥了一眼：“密室就算了。”
“为什么？刺激啊！还能锻炼团队协作！”
“我不喜欢被人关在房间里猜谜。”
“那你喜欢什么？”
“我喜欢事情摆在明面上，清清楚楚。”
大番薯挠挠头：“听不懂。”
老夫子没再解释。
他重新打开电脑，把刚才那份建议文档保存，顺手点开公司内网公告栏。
最新一条通知是关于季度总结大会的，时间定在三天后。
他往下翻，看到一条不起眼的附加消息：**近期公司将启动新一轮战略方向讨论，欢迎各部门提交创新提案。**
目光停在这行字上。
几秒后，他新建一个空白文档。
光标在左上角闪烁。
他输入标题：**市场拓展思路初拟_草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