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牵着狗走了。老夫子站在原地，手还垂在身侧，指尖有点凉。
陈小姐也没动。她看着他，眼睛没移开。
风把野餐布的一角吹起来，又落下去。花瓶空了，地上还有几片白山茶的花瓣，被踩过一次，扁了。
“你的本子。”她忽然说，“是不是写了很多遍？”
老夫子摇头。“只写了一遍。但背了三天。”
“那现在……还记得吗？”
“忘了。”他低头看自己的手，“刚才追狗的时候，脑子里全是它甩口水的样子。”
她笑了下。“那你现在想说什么？”
“我……”他张了张嘴，又停住，“我想说的都在本子上。现在本子没了，话也像被狗叼走了一样。”
“可你之前说的那些，我都记得。”她往前半步，“你说你借我文件夹是因为不敢还。说我穿蓝裙子那天你特意绕路。还说每次想退缩，就会出点事拉你一把——比如今天这只叫旺财的狗。”
“你也记得这么清楚？”
“因为我在等。”她说，“等你说完最后一句。”
“哪一句？”
“你没说完的那句。”
他盯着她看了几秒，忽然笑了一下。“我本来打算从‘系统分析’开始讲起。说根据数据模型，你在会议室多看我一眼的概率提升了百分之三十七。说你递文件时指尖碰我手背的频率比普通同事高两倍。我还准备了图表。”
“然后呢？”
“然后我发现，这些都没用了。”他声音低了些，“狗跑出来的时候，我第一反应不是检查流程哪里出错，而是怕你被撞到。我扑过去不是因为系统提示‘危机处理优先级最高’，是因为我只想护住你。”
她没说话，只是轻轻点头。
“我喜欢你。”他说，“不是通过数据分析出来的。是每天早上看到你工位亮灯，心里就松一口气；是你加班到九点，我借口收拾东西多留半小时；是你走过茶水间，我假装在找咖啡粉，其实就想听你说句话。”
她的嘴角慢慢扬起来。
“我知道这话说得不漂亮。也没有背景音乐，花也散了，连告白词都被狗带跑了。但我现在站在这儿，脑子空了，心却特别满。”
她抬头看着他，阳光落在她睫毛上，闪了一下。
“轮到我了。”她说。
他愣住。“什么？”
“我也要告白。”她声音很轻，但没停，“从你第一次帮我修打印机开始。卡纸了，你蹲在那儿十分钟，头都快塞进机器里。我让你别管，你说‘别人修要花钱，我试试’。后来每次打印机响，我都希望是你来。”
“还有呢？”
“你总把伞放保安亭。下雨天自己淋回去，说是顺路。可我知道你住得最远。还有一次我忘带饭卡，你在食堂窗口替我刷了钱，第二天塞给我一张写着‘还款计划’的纸条，上面画了个表格，分十天还清，结果你自己买了十顿饭。”
“那是为了让你多吃点。”
“我知道。”她笑，“所以我每天都选你旁边的位置坐。”
他喉咙动了下。
“我喜欢你。”她说，“很久了。比你开始记笔记还早。今天穿这条裙子，不是为了好看，是怕如果今天不说，以后就没机会了。”
风吹过来，把她的一缕头发吹到唇边。她没去拨，只是继续看着他。
“所以……”她问，“你现在还想抱我一下吗？”
他没动。
“你不是问过了？”她提醒，“刚才狗还没走的时候。”
“那时候是问能不能。”他往前一步，“现在我不想问了。”
他伸手，轻轻抱住她。
她没躲，身子靠进他怀里。他能感觉到她的呼吸，一下一下，打在他肩膀上。
他们谁都没说话。
远处有小孩在追泡泡，笑声一阵一阵。湖面反着光，照在他们脚边。野餐布上的格子被风吹得歪了，花束倒在地上，只剩一根枝还立着。
他抱着她，手没松。
“其实……”她在他怀里说，“我昨天就知道你会约我。”
“你怎么知道？”
“因为你上周五偷偷拍了公园的照片。发在部门群，说‘新修的步道不错’。群里没人接话，你就撤回了。但我已经看到了。”
“你还看群消息？”
“我看你发的每一条。”
他笑了。“那你应该也知道，我拍照片那天，就在想该在哪块草坪铺野餐布。”
“我知道。所以我也查了天气预报，确认周末不会下雨。”
“原来你早就准备好了。”
“我一直都在准备。”她抬头看他，“只是等你先开口。”
他低头看着她。两人离得很近，鼻尖几乎碰上。
“那下次……”他说，“我们重新补一场约会？”
“好啊。”她答，“不过这次别再写本子了。”
“不写了。”
“也别让任何人帮忙布置。”
“就我们两个。”
“嗯。”
他搂紧她一点。“那我保证，不会再有狗冲出来。”
“就算有。”她笑，“我们也先把话说完。”
他们站着没动。太阳偏西了一些，影子拉长，叠在一起。
他忽然想起什么。
“你说旺财嘴里叼了个粉色本子？”
“对。”
“那是我妹妹的笔记本。我借来写的。封面还是她贴的卡通贴纸。”
“所以……现在全城有一只狗，嘴里可能含着你的告白？”
“也许它已经撕了，垫狗窝了。”
“或者主人捡到了，正觉得奇怪，怎么有人写情书用Excel排版。”
他笑出声。“那确实挺奇怪。”
“但我看懂了。”她说，“每一句都看懂了。”
他看着她，没说话。
她也不说话，只是靠着他。
风又吹过来，把地上最后一片花瓣卷起来，转了个圈，落在他们脚中间。
他低头看了看。
她也低头。
“这片花。”她说，“没被踩过。”
他弯腰捡起来，放在她耳边。
“像耳坠。”他说。
她抬手摸了摸，没拿下来。
“我们回去吧。”她说。
“好。”
他没松手，牵着她往出口走。两人走得慢，影子拖在身后，很长。
走到一半，她忽然停下。
“怎么了？”他问。
她转身面对他，双手抓住他外套的袖口。
“还有最后一句。”她说。
“你说。”
“我爱你。”她看着他，“不是因为你会修打印机，也不是因为你借本子写告白。是因为你明明可以靠算数据过日子，却愿意为我笨一次。”
他喉咙发紧。
“那我再说一遍。”她声音更轻，“我爱你。”
他张了张嘴，没发出声音。
然后他把她拉进怀里，紧紧抱住。
她闭上眼，脸贴在他胸口。
他低头，在她发顶说：“我也爱你。比所有数据加起来都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