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怀瑾回到自己的住处时，天色已近黄昏。
院落深深，亭台楼阁皆笼罩在一片暮色之中，显得格外静谧，甚至带着一丝阴森。
他刚踏入书房，一个身着玄色劲装、身姿挺拔窈窕的身影便从阴影中走了出来，正是宫云罗。
她似乎已在此等候多时，清冷绝艳的脸上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焦灼。
“师傅。”
宫云罗微微躬身行礼，声音如同寒泉击石，清冽却没什么温度.
“您回来了。师弟……他近日如何？”
顾怀瑾优雅地脱下外袍，递给侍立一旁的哑仆，走到紫檀木茶案前坐下，不紧不慢地开始烹茶。
氤氲的水汽模糊了他过于精致的眉眼，让他看起来更加莫测高深。
他嘴角噙着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语气慵懒。
“渊儿？呵，长大了，翅膀硬了，近来……颇有些不听话。”
宫云罗闻言，清冷的眸子里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有担忧，有不解，还有一丝连她自己都不愿承认的嫉妒。
师弟他一向对师傅言听计从，性情也最为淡泊，如今竟会为了一个来路不明的宫女，屡次忤逆师傅？
那个女人，究竟有何魔力？
她自幼被顾怀瑾收养，在灵蛊门长大，见惯了世间男子的薄情寡义与贪婪好色，唯独对这位师弟，她曾以为他是不同的。
他就像一块无瑕的美玉，清冷自持，仿佛不染尘埃。
可如今……这块美玉，竟也有了凡俗的欲望？
“师傅，那宫女……”
宫云罗忍不住开口。
顾怀瑾抬眸瞥了她一眼，那双深邃的桃花眼仿佛能看透人心，他轻笑一声，打断了宫云罗的话。
“不过是个稍有姿色、不知天高地厚的蠢物罢了，渊儿年轻气盛，一时被她迷惑，也是常情。不必放在心上。”
他语气轻描淡写，仿佛林星瑶只是一只随手可以捏死的蝼蚁。
他话锋一转，目光落在宫云罗身上，带着审视和不容置疑的意味。
“云罗，眼下有件更重要的事，需要你去做。”
宫云罗心中一凛，垂首道：“师傅请吩咐。”
顾怀瑾将一杯刚沏好的茶推到宫云罗面前，茶香清冽，他却并未看她，语气平淡却带着命令。
“这几日，你寻个由头，多去东宫走动走动。找机会，与渊儿多亲近亲近。”
宫云罗端着茶杯的手微微一僵，指尖泛白。
她沉默了片刻，低声道：“师傅，师弟他……性子清冷，未必愿与弟子多接触。况且，强行接近，恐惹他生疑……”
她内心深处，对这项任务有着本能的抗拒。
她不想用这种方式去接近谢承渊，尤其是在明知师傅另有所图的情况下。
顾怀瑾闻言，放下手中的茶壶，发出一声轻微的脆响。
他缓缓抬起头，目光锐利地看向宫云罗，嘴角依旧带着笑，但那笑意却未达眼底，反而透着一股寒意。
“怎么？你不愿意？还是觉得……渊儿配不上你？”
他站起身，缓步走到宫云罗面前。
他身形修长，比宫云罗高出半个头，带着一股无形的压迫感。
他伸出手，冰凉的指尖轻轻抬起宫云罗的下巴，迫使她与自己对视。
他的动作看似轻柔，却带着不容反抗的力量。
宫云罗被迫仰起头，对上顾怀瑾那双深不见底、仿佛能吸人魂魄的眸子，心跳骤然失控。
她可以清晰地闻到他身上那股独特的、带着蛊惑气息的冷香，脸颊不受控制地泛起一丝红晕。
师傅……
她心中涌起一阵苦涩的悸动和卑微的渴望。
她喜欢他，从很久以前就喜欢，喜欢到可以忽略他所有的冷酷和利用。
可她也知道，在他心里，自己或许和那些他随手利用、随手丢弃的棋子，并无本质区别。
“弟子不敢。”
宫云罗垂下眼睫，掩去眸中的情绪，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师弟天潢贵胄，品貌出众，是弟子……高攀不起。”
“高攀？”
顾怀瑾低笑一声，指尖摩挲着她光滑的下颌，语气带着蛊惑。
“云罗，你是我顾怀瑾的弟子，灵蛊门未来的继承人，何来高攀一说？
渊儿各方面皆是上上之选，你若能与他联姻，日后便是太子妃，乃至母仪天下。
这对我们的大业，将是莫大的助益。”
“届时，为师会为你安排一个显赫的清流家世，让你风风光光地出嫁。
你也不必再像如今这般，在灵蛊门打打杀杀，整日与毒虫蛊物为伍，看看你这双手……”
他的手指顺着她的下颌滑下，轻轻握住了她的一只手。
宫云罗的手很漂亮，指节修长，但手心手背却布满了细密的、新旧交错的伤痕，有的是练习飞镖暗器所留，有的是试毒试蛊时被反噬的印记。
顾怀瑾的指尖抚过那些疤痕，语气带着一种虚伪的心疼。
“这些都是为师的不是，让你受了这么多苦。
你若能成为太子妃，便能脱离这刀光剑影的日子，享尽荣华富贵，岂不比你现在这般要好？”
他的话语充满了诱惑，仿佛一切都是为了宫云罗着想。
然而，他心底却是一片冰冷算计。
宫云罗不过是我养大的一条最听话、最好用的狗罢了。
让她嫁给谢承渊，成为我安插在东宫最深的一颗钉子，控制未来的皇帝和皇后，这盘棋才算完美。
他根本不相信任何人，包括眼前这个对他痴心一片的徒弟。
他太清楚自己的魅力，也太清楚宫云罗对他的痴迷源于何处。
无非是他这副皮囊和那些虚伪的温柔。
他早已厌倦了这种建立在表象上的忠诚和爱慕。
宫云罗感受着顾怀瑾指尖冰凉的触感和那番肺腑之言，心中五味杂陈。
她明知他的话里充满了利用和算计，可当他用那双迷人的眼睛注视着她，用温柔的语气说着看似关心的话语时，她还是可悲地沉溺其中。
师傅……终究还是在意我的吧？哪怕只有一点点？
这个卑微的念头，让她无法拒绝。
她闭上眼，深吸一口气，再睁开时，眼中已是一片顺从和决绝。
“弟子明白了。一切……但凭师傅安排。”
顾怀瑾满意地笑了，松开了她的手，又恢复了那副翩翩公子的模样。
“很好。这才是为师的好徒儿。”
他转身走回茶案，语气轻松，“去吧，好好准备。记住，要不着痕迹，莫要操之过急。”
“是，师傅。”
宫云罗躬身行礼，退出了书房。
走出别苑，晚风吹在她脸上，带着刺骨的凉意。
她抬起手，看着刚才被顾怀瑾抚摸过的手背，那里仿佛还残留着他指尖的冰凉和那虚伪的温柔。
她苦笑着摇了摇头，身影消失在浓重的暮色里。
为了那一点点遥不可及的温暖和认可，她心甘情愿地，走向师傅为她铺设的、布满荆棘的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