兖州,东郡与济北国交界处,一片秋收后略显荒凉的原野。
曾经浩浩荡荡、席卷青徐、号称百万的黄巾大军,此刻如同陷入泥潭的巨兽,挣扎喘息,显露出难以掩饰的疲态。连绵不绝的营寨杂乱无章,妇孺的哭泣声、伤兵的呻吟声与将领的呵斥声交织在一起,空气中弥漫着绝望与焦灼的气息。
秋收已过,但他们“劫掠致富”的KpI完成得极其惨淡。兖州的城池在朱儁的严令下大多坚壁清野,乡间堡坞也加强了戒备,他们拼尽全力,付出巨大伤亡,抢到的粮草相较于百万张嗷嗷待哺的嘴,依旧是杯水车薪。算上沿途消耗,满打满算,也仅够支撑一个多月。
大帐内,黄巾军首领徐和与司马俱相对而坐,脸色都比锅底还黑。帐外隐约传来士卒因为争抢一点口粮而发生的殴斗声,更让帐内气氛压抑得如同暴雨将至。
“妈的!这朱儁老儿,太毒了!”徐和猛地一拍大腿,“不打也不撤,就盯着咱们的粮队往死里掐!骑兵来去如风,咬一口就跑!咱们人多顶个屁用!追不上,守不住!再这么下去,不用他打,饿也把咱们饿死了!”
司马俱性情相对阴沉,他捻着下巴几根稀疏的胡须,眼神闪烁:“朱儁这是阳谋。朝廷的屯田政策,像瘟疫一样在营里传开了……‘降者分田,既往不咎’……哼,说得比唱得还好听!可底下那帮饿红了眼的士兵,居然真信了!这几个月,拖家带口跑去找朝廷投降的,少说也有五六万了!继续下去恐怕军心……就散了。”
两人沉默了片刻,都能听到彼此粗重的呼吸声。百万之众,听起来吓人,但其中能战之青壮不过三十万,其余皆是裹挟而来的老弱妇孺。平日里是壮声势、充人海的资本,可到了缺粮的节骨眼,就成了能把他们彻底拖垮的无底洞!
“北面是袁绍和黑山贼,碰不得。东面是徐州陶谦,那老小子缩得跟王八似的,根本打不进去。”徐和掰着手指头,越算越绝望,“西边是朱儁守着……咱们好像……没路走了?”
“除非……”司马俱眼中闪过一丝狠厉凶光,“能击败朱儁一次!灭掉他一部分主力,打出威风来!让底下人看看,朝廷没那么可怕,咱们还有希望!然后趁势向西,打破=城池,抢到足够的粮食,或许还能撑过这个冬天,甚至……占了这兖州!”
“打?怎么打?他那骑兵来得快去得也快!”徐和烦躁地抓着头皮。
“他不是喜欢劫粮道吗?”司马俱猛地凑近,压低声音,脸上露出赌徒般的疯狂,“咱们就给他来个将计就计!弄一支假的粮队,多派斥候盯着,只要他的骑兵来劫,立刻合围!用人数堆死他!朱儁手下能打的骑兵就那么几千,只要能吃掉他一部,就是断他一臂!”
徐和眼睛猛地一亮,但随即又黯淡下去:“朱儁用兵老道,会上当吗?”
“赌一把!”司马俱咬牙,“不然还能怎样?坐着等死?等冬天一到,风雪一来,咱们全都得冻饿而死,或者乖乖跪下来去当朝廷的屯田兵,而咱们作为首恶定然不会赦免,必死无疑!赢了,就有活路,甚至有兖州!”
巨大的生存压力下,任何一丝可能的机会都会被无限放大。徐和一拍桌案,面目狰狞:“干了!就这么办!老子亲自去安排假粮队!你调集精锐,准备合围!娘的,拼了!”
……
数日后,一支看起来“戒备松懈”、运着“满满当当”粮草(实则上层是草料,下层是干柴火油)的队伍,缓缓行进在一条相对偏僻的道路上。徐和与司马俱则各率数万精锐,悄无声息地潜行于道路两侧的丘陵林地之中,张开了死亡的口袋。
负责此次袭扰任务的,正是济北相鲍信。他率领一千精锐骑兵,如同往常一样,如旋风般扑向那支“肥羊”。然而,刚一接战,鲍信就察觉到了不对劲——这支运粮队的抵抗异常微弱,甚至有些刻意地向后“溃散”。
“不好!中计了!撤!”鲍信也是久经沙场的老将,心头警铃大作,立即勒住战马,大吼着下令撤退。
但为时已晚!
“杀官军啊!”
“别放跑了他们!”
霎时间,道路两旁的山林丘陵中,爆发出山呼海啸般的喊杀声!无数头裹黄巾的士卒如同潮水般涌出,箭矢如同飞蝗般落下,瞬间将鲍信和他的骑兵队伍淹没!
“结阵!向外冲!”鲍信目眦欲裂,挥舞长矛,身先士卒,试图撕开一条血路。他麾下的骑兵亦是百战精锐,临危不乱,迅速靠拢,以鲍信为箭头,组成锋矢阵,拼命向外冲杀。
战争瞬间进入了最残酷的绞肉机模式。黄巾军人数占绝对优势,层层叠叠地围上来,用长矛捅,用刀砍,用身体去阻挡战马的冲击!鲜血染红了枯黄的土地,残肢断臂四处飞溅,战马的悲鸣与士卒的惨嚎响彻四野。
鲍信如同疯虎,长矛所向,接连挑翻数名黄巾头目,甲胄早已被鲜血染透,分不清是敌人的还是自己的。但他冲开一层,立刻又有更多层围上来。身边的亲卫一个接一个地倒下,战马也被刺中,哀鸣着将他掀落在地。
“保护将军!”亲卫队长嘶吼着扑上来,用身体为他挡开劈来的刀剑,瞬间被砍成肉泥。
鲍信挣扎着站起,捡起一把战刀,继续搏杀。他每挥一刀,都感觉手臂沉重一分,呼吸如同破风箱般艰难。视野开始模糊,耳边只剩下疯狂的喊杀声和兵器碰撞的刺耳噪音。
“我鲍允诚……难道要葬身于此?”一个绝望的念头划过脑海,而鲍信带来的一千骑兵已经损失殆尽,身边亲卫也所剩无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