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候我还不懂，有些问题没有回答，本身就已经是一种回答了。”
穆亦朝着空中吐了一个烟圈，烟雾模糊了她的轮廓：“从那之后，他去看我的次数越来越少了。”
这对她来说并不稀奇。
从前跟着其他宿主的时候，大多数时间里，她都一样在独处。
它们需要外出捕猎，巡逻自己的领地，击退闯入者，而她作为一只魅，只需要躺在温暖的巢穴里，等着它们归来，对她进行投喂。
她本应该习惯的。
但不知道为什么，这次却不一样。
她最初并未意识到这一点，直到有一天，她发现自己仅仅是一个小时，就向着窗外看了不下二十次，而每当外面有脚步声响起的时候，她的胸膛里都像是有一只被吹起来的气球，连鞋子都来不及穿，就跑去开门，等看清外面的人不是老鬼的时候，心里的气球又迅速瘪了下去。
这种全然陌生的感觉让她不知所措。她翻遍了书，上面对魅的记载少之又少，最后她从自己过往的经验中得出了结论，这是魅与生俱来的不安感在作祟。
她将一切归咎到老鬼并不是个很强的宿主。虽然他杀了圆齿蟒，但那是他们许多人一起动手的成果；虽然其他人都叫他会长，可她通过这些天的了解，知道这座城市中有许多公会，而朔风公会并不是最强的那一个。
她要追随的应该是最强者。
于是在一个下午，她第一次离开了那间房子。
她漫无目的地走在街上，很快就混入了人群中。
这对她来说同样是一种十分新奇的体验，她不知道目的，只是被人群裹挟着向前，再向前，一直到了一座陌生高大的建筑前。
她和其他人一样站在道路两边，没有人注意到她。
“听说了吗？新任的总指挥是从内城来的，听说是个三级觉醒者呢！”
“三级？真的？这种人物怎么不留在内城，反倒跑到咱们这里来了？”
“这谁知道？反正不能得罪就是了。”
她在一旁听着，不由问道：“三级觉醒者……很厉害吗？”
正说话的两人被这个问题逗笑了：“当然了！”
“那有多厉害？”她追问道，“和老鬼比谁更厉害一点？”
“老鬼？朔风公会的会长？”
见她点头，其中一个人说：“老鬼应该是四级觉醒者吧，和三级觉醒者怎么比。”
得到了答案，她却并不高兴，反而脱口说道：“老鬼可厉害呢……”
话未说完，人群中便起了一阵喧哗。
面前的建筑大门被推开了，一个男人在一群人的簇拥下走了出来。
他很强；他是那一群人里最强的。
本能在告诉她，她现在就应该过去，攀附上这个男人。
但她的目光却落在了男人的身后。
老鬼也在，就站在离男人不远的地方。
他也看见了她，目光中流露出了一丝诧异。
她不自觉地就笑了起来。
她耐心地等着，等男人讲完了话，和身旁的人一起拍着手，然后趁着别人都离开的时候，朝着男人的方向挤了过去。
“你怎么来这里了？”老鬼问她。
“随便出来逛逛。”她说。
心口的气球又开始鼓胀，她的脑子里不停有声音告诉她，追上那个男人，叫住那个男人，抱紧那个男人，但她的脚就像是钉在了地上，一动也动不了。
“挺好，”老鬼笑着摸了摸她的头，“平常没事可以多出来逛逛，城里还是挺安全的。对了，我给你转一点钱，你有什么想要的尽管买。”
他拉起她的手腕，点开手环给她转账。她的眼睛却一眨不眨地落在老鬼的脸上。
“好了。”老鬼看见她的目光，问道，“我脸上有东西？”
她摇摇头，把这些天一直想不通的问题问了出来：“你怎么不去找我了？”
老鬼的手顿了顿：“这些天接的委托比较多……”
话音未落，身后就传来了男人的声音：“这位是？”
“段总指挥，”老鬼笑着答道，“她是我在荒野里捡回来的。”
她仰起脸来，那个很强很强的男人就站在离她不到两米的地方。
他的眼睛随意从她脸上扫过，没有做半分停留，紧接着对老鬼点了点头便离开了。
她摸了摸自己的脸。
“那时候我就知道自己出问题了。”
穆亦摸了摸自己的脸：“段民不应该是这种反应。”
“为什么？”叶凌问。
“因为他是在场所有人中最强的，他看着我的时候……”穆亦歪着头，问叶凌，“在你眼中，我长什么样？”
“好看，”叶凌诚实地说，“但我没办法描述你的长相。”
每次看到穆亦的脸，她的大脑都会告诉她这是个很美的女人。但如果让她仔细描述一下穆亦的美貌，她却完全无法想起任何细节。
穆亦的脸上仿佛永远笼罩着一层烟雾，哪怕她们现在面对着面，她也看不清楚。
穆亦笑了，忽然朝着叶凌俯过身。
“那现在呢？”她轻声问。
恍惚间，她脸上的那层烟雾散开了。
叶凌的眼睛一瞬间睁大，她下意识抬起手，想要触摸面前这张脸。
“依依……？”她脱口而出。
就在她马上要碰触到的时候，穆亦重新坐了回去。
那层烟雾又出现了。
“明白了吗？”她说。
叶凌沉默片刻，放下了手。
“你可以让人看到他们内心中最想看到的长相。”她说。
“不太准确，”穆亦说，“确切来说，应该是我能让他们看到最渴望的东西。”
“如果他们爱的是女人，那么我就是那个女人；如果他们爱的是权力，那么在他们眼中我就是权力的象征；如果他们爱的是金钱，那么我就代表着无尽的财富——这是魅天生所拥有的能力。”
“这本该是不受控制的本能，在面对最强的人或者异种的时候，哪怕我什么都不做，他们也理应被我所吸引。”
“但那时候，我发现自己竟违背了本能，段民什么都没看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