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炁进入老人体内的瞬间，凌绡便感知到这具身体行将就木，虽没有致命的恶疾，却布满了常年劳作留下的伤病。
这样的身体，凌绡见过很多，她就算不用灵炁探查，也清楚知道她的膝盖，脊背肯定都有严重的损伤。
树皮一样的皮肤松松垮垮贴在腕骨上，让人感知不到血肉的存在。
凌绡微微垂下眼睛，分出几缕灵炁，默默滋润着老人枯竭的经脉，最后在五脏六腑间形成一道微弱的防护，收回手时，她看向站在一旁的女孩，随口问道：“你今年多大了？”
“……”
女孩没有说话。
老人下意识按住突然不再闷痛的胸口，感受着体内久违的暖意，她还不明白发生了什么，急忙替女孩回答，生怕惹了凌绡不快：“这个月刚满八岁。”
凌绡转而看向老人，她布满皱纹的脸上难掩惶恐和窘迫，还想说什么，但只是小心翼翼地看了凌绡一眼，一些话堵在喉咙里化作几声叹息，最终没说出口。
凌绡眸光微闪，主动询问：“怎么了，可是遇到了什么难处？”
闻言，老人忽然紧紧抓住女孩的手，指节都在颤抖，她嘴唇动了动，“……没什么难处，没什么难处。”
凌绡目光扫过空荡的屋舍和二人枯瘦的身形，知晓情况显然不是老人说的那样。
“我虽修为不高，不像师姐们那样可以去斩杀凶兽，但一些小问题也是可以解决的。”
“你有什么想要的，可以直说。”凌绡语气平和，“要钱财？衣物？还是吃食。”
这话让老人浑浊的眼中闪过一丝光亮，但很快又迅速黯淡下去。
她嗫嚅着，尽力掩去口中的乡音，恭敬道：“多谢上仙垂怜。”
“但我不要钱财，不要衣物，也不要吃食。”
“仙人替我们把那作恶的凶兽杀死，已经是天大的恩情。”
凌绡眉头微挑，知道她没有说实话：“那你想要什么？”
“……”
老人不敢去看凌绡的面色，她佝偻着身体，头越垂越低，像一株熟透的稻穗，静默了许久。
终于，只听她声音干涩：“这么些年以来我们祖孙俩相依为命，孩子爹娘几年前…没了，也没留下什么。”
“上仙，我孙女今年八岁，她脑袋聪明，人也懂事，天不亮就出门割猪草、放牛羊、喂鸡鸭，干活利索，村里的人没有一个有说她不好的，这两年我身体越来越差，这孩子没一点埋怨，任劳任怨照顾我……”
她絮絮叨叨说着，眼中淌下了泪水，突然拉着孙女就要下跪，“可这么聪明的一个孩子，却是先天不足，又聋又哑，大夫说活不过十岁。”
“上仙，您能不能施法，把我的命拿去，转移到我孙女身上。”
说着，她面上露出了一丝窘迫和心虚，她觉得自己太贪心了，是眼前少年对她露出了好脸色，她才敢提出这样的请求。
可她的命又值几个钱？
她硬着头皮道：“我，我的命不值钱，也没几年好活了，但我也就只有这条命了。”
突然，她不知想到了什么，急切道：“…对，对，我死了之后变成的鬼魂也能让上仙拿去。”
女孩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是顺从地跪在凌绡身前，凌绡拦住她们。
“我不要你的命。”
“当然，你的鬼我也不要。”
老人脸色霎时惨白，嘴唇有些哆嗦，还想说什么，就听凌绡又接着道：“我可以给她诊治，但我不能保证可以治好她。”
凌绡将视线转移到女孩身上。
她虽瘦骨嶙峋，但很有精神气，不像是先天不足的样子。
凌绡握住女孩的手腕，仔细探查她体内的情况。
这一看，凌绡发现女孩身体经脉通畅，气血充盈，竟是瞧不出一点问题。
凌绡看着老人满脸希冀，坦诚道：“她身体很好，并无异常。”
老人怔在原地，她不知是该哭还是该笑，“但是，这孩子时常会昏迷，每次昏迷都要好几日才能醒来。”
凌绡也觉得奇怪，“除了会昏迷，还有别的症状吗。”
老人摇了摇头。
女孩依偎在老人怀里，正好奇地盯着凌绡看。
虽然灰头土脸的，但眼睛亮的惊人。
凌绡伸出手，女孩看着她的手指，然后缓缓把头凑了过去，直到手掌在她头顶轻柔地抚摸两下，女孩忍不住微微抿起唇，看得出挺开心的样子。
“虽然不知道她生了什么病，但这有颗丹药，如果她真出了事，吃了它，或许可以保她一命。”
老人微微颤抖，看着手心的白玉瓶子。
她又要下跪，被凌绡拦住，“多谢上仙赐下仙药，从今往后我定会日夜供奉上仙…”
凌绡蹙了蹙眉，不禁道：“我又不是神仙，无法庇护你们，供奉我作甚。”
她偏过头，无所谓道：“再说了，这丹药对我来说再普通不过，没什么好谢的。”
听她这么说，脑子里的系统忍不住提醒：［那个…这就是一个幻境而已，你没必要做到这种程度。］
系统肉疼道：［况且你不是根本不知道这孩子到底有没有病吗，怎么就把丹药给出去了，就算你要拉好感，想要打听什么消息，给一颗普通的回春丹不就行了，你竟然给了上品护心丸。］
凌绡扬起眉头：“就是一颗丹药而已，你怎么这么大惊小怪。”
得，是嫌它事多。
但系统还是不能理解，它想说，如果一个村里的人都是这种情况，那她难道要散尽身上所有的丹药救人不成？
它觉得宿主实在有些天真，［…太善良不是什么好事，世界上那么多可怜人，你救得过来吗？］
凌绡有些烦了：“给一颗丹药就是善良了？我才不是可怜她们，我有我这么做的目的，不是平白无故发善心！”
“反正你少管我。”
［……］
系统无语了一阵。
它跟在凌绡身边这么长时间也能看出对方是个什么性子，确实不是喜欢随时随地大发善心的人，但这次它能看出对方对这个老人生出的恻隐之心。
凌绡这颗心，在该心软的时候却硬的过分。
看凌绡不高兴了，系统还是没有继续多嘴，反正是她的东西，就算是喂狗它也管不着！
凌绡看老人心情平复了下来，她微微俯身，问出了她最好奇的问题：“奶奶，你们，以及村里的村民，真的希望那些凶兽被除掉吗。”
话音落下，老人浑身一颤，她看着眼前的少年，面上露出难以抑制的惊恐。
但凌绡能看的出来，这惊恐并非是针对她的，反而像是一种条件性反射。
“你怕我？”
凌绡声音平稳而又温和，缓缓说出自己的猜测：“你是怕我，怕六兽，还是怕像我这样的修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