栗花落香奈乎怎么都想不到,自己来到蝶屋之后的第二套新衣服,居然会是现在身上穿着的这身全黑的丧服。
而自己有生以来参加的第一个仪式,是“姐姐”蝴蝶香奈惠的葬礼……
作为将自己带离魔窟的两位救命恩人的其中一位,这位年龄偏大一点的姐姐,虽然说是姐姐,但是自己却在她的身上真真切切地感受到过那虚无缥缈的母爱。
看着一旁已经全都哭成泪人的蝶屋人员,她在心中质问自己:
我是不是应该落泪?
可是……
从自己有记忆以来到被蝴蝶姐妹带离苦海,这中间的六年时间在原生家庭所经历的一切已经让她几乎丧失了对情感的表达能力。哪怕是在如此肃穆的场合,她能做的也只有目不转睛地盯着面前那座刻写着“蝴蝶香奈惠”名字的坟茔,却着急的直冒冷汗。
由于并没有遗体,坟茔中埋着的只有一些香奈惠在蝶屋时用过的一些零散物件,其中自然也包括了那封留给蝴蝶忍的信。
突然,一阵风吹过,吹起了香奈乎鬓角的发丝。她微微眯起眼,恍惚间,好像看到香奈惠穿着那身熟悉的羽织,带着温柔的笑容向她走来。香奈乎下意识地伸出手,却只抓到了一把空气。
她就这么站在陵园中,直到太阳落下,月亮升起,直到背后响起蝴蝶忍的声音。
“香奈乎……”蝴蝶忍的声音带着一丝疲惫与哀伤。香奈乎缓缓转过头,看到蝴蝶忍双眼红肿,显然是哭了很久。“回去吧。”蝴蝶忍轻声说道。香奈乎默默地点了点头,跟在蝴蝶忍身后。
回到蝶屋,一切还是熟悉的样子,可那个总是温柔笑着的人却再也不会出现了。香奈乎回到她们共同的房间,跪坐在榻榻米上,手中无意识地摆弄着衣角。
她的目光落在了桌子上的那枚硬币上上,那是香奈惠唯一留给她的物件。
“当你不知道该怎么做的时候就抛硬币吧,虽然有点草率,但也有用不是吗?”
在蝶屋生活的这短短几天里,她逐渐适应了这个世界上存在着鬼这种生物的事实,并且对蝶屋存在的意义有了更深刻的理解。
在蝴蝶忍的悉心指导下,她鼓起勇气尝试过去进行一些简单的护理工作,然而,结果却不尽如人意。
原因在于,她在情感表达方面存在严重的障碍,比如面对某些病患在苏醒时,她无法像【隐】那样迅速做出反应,及时通知蝴蝶忍或其他医师前来对患者进行一系列必要的检查。
香奈乎所做的,仅仅是默默地坐在一旁,安静地凝视着对方,仿佛时间都在这一刻凝固了。
这种情况,时透无一郎可谓是深有体会。
就在昨天,当他从睡梦中醒来时,发现香奈乎正搬了把椅子就坐在自己的床边,与他四目相对。两人就这样默默地对视着,谁也没有先开口说话,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足足持续了半个时辰之久。
在这漫长的沉默中,无一郎能感觉到香奈乎的目光始终停留在他身上,但他却无法解读出那眼神背后的真正含义,同样,香奈乎也不知道该干什么。
直到负责给无一郎换药的【隐】走进房间,这场尴尬而又无意义的对视“比赛”才终于画上了句号。
虽然事后【隐】指着香奈乎数落了好一阵,但这也没有平息他的怒火,据说对方一整个下午都是骂骂咧咧的。
……
香奈乎游离的目光缓缓地从周围的环境收回到手中紧握着的那枚硬币上,她的眉头微微皱起,心中的犹豫和纠结愈发明显。
这枚硬币,是姐姐香奈惠赠予她在面临选择时的一种寄托,一种依靠。然而,此时此刻,她却发现自己对于这一次的选择,竟然如此茫然无措。
“表”和“里”,这两个简单的字,却承载着她内心深处最复杂的情感和矛盾。究竟哪一面才是她真正想要的答案呢?
“表”代表留下?“里”代表离开?
可是自己好不容易对这个地方有了家的感觉,对蝴蝶姐妹有了面对亲人该有的那种感觉……
或者……
“表”代表蝶屋?“里”代表鬼杀队……
“遵从自己的内心才是最重要的……”
香奈乎回忆起香奈惠曾经对她说过的话,不禁喃喃自语道:“遵从内心吗?”
她凝视着手中的硬币,仿佛那是一个能决定她命运的关键物品。犹豫片刻后,香奈乎深吸一口气,下定决心,手腕猛地发力,将掌心的硬币高高抛起。
硬币在空中飞速旋转,吸引着香奈乎的全部注意力。她的目光紧紧跟随硬币的轨迹,仿佛整个世界都只剩下这一枚小小的硬币。
然而,就在硬币即将落下的瞬间,房门突然被从外面打开,发出“嘎吱”一声响。这突如其来的声音让香奈乎猝不及防,她的心神瞬间被打乱,原本能够稳稳接住的硬币,在她惊慌失措的挥手之下,像一只受惊的小鸟一样,直直地飞向了墙壁。
“姐姐,我回来了……”伴随着房门的推开,一个轻柔的声音传入香奈乎的耳中。她定睛一看,原来是忙碌了一整天的蝴蝶忍。
蝴蝶忍的眼睛依旧红彤彤的,显然在工作时又触景生情,忍不住偷偷哭泣过。她缓缓走进房间,似乎没有注意到香奈乎那有些不自然的视线,径直走到衣架前,准备脱下身上那件羽织。
然而,当蝴蝶忍的手碰到羽织的瞬间,她的动作突然停住了。她就那样怔怔地站在原地,手中举着那件再熟悉不过的羽织,仿佛时间在这一刻凝固了。
“我……在说什么胡话啊,姐姐她……明明已经不在了……”
那天在富冈义勇的“绑架式”地将她带离了极乐町之后,回到蝶屋的蝴蝶忍看着衣柜中的那几件姐姐留下的羽织,并没有将它们作为姐姐的遗物埋进那座衣冠冢,而是选择继承了它们。
香奈乎看着蝴蝶忍的样子,心中一阵酸涩。注意到香奈乎向她投来的视线,蝴蝶忍缓缓转过头,眼中满是哀伤与疲惫。她强忍着泪水,挤出一个微笑:“香奈乎,我没事,只是有些累了。”
蝴蝶忍注意到了地上的硬币。她蹲下身子,捡起硬币,疑惑地看向香奈乎。香奈乎犹豫了一下,把自己心中的纠结都告诉了蝴蝶忍。
蝴蝶忍听后,轻轻摸了摸香奈乎的头,说:“香奈乎,不用靠硬币做决定,希望你能去做自己想做的事。相信就算是姐姐还在,她也会这么说的。”
香奈乎看着蝴蝶忍,心中的迷茫渐渐消散。她点了点头,眼中有了坚定的光芒。她已经决定了自己以后该怎么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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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跟我说,三二一,一二三,阿阿阿——”
此刻还不是很清醒的香奈惠看着自己面前这位医生装束打扮的妇人,下意识跟着对方的节奏重复对方的话语。
“体温正常……血压正常……精神正常……再生能力正常……思维能力恢复……”
看着对方提笔在纸上不断记录着什么,香奈惠现在就感觉自己就好像成为了平日里她在蝶屋培养的实验用小白鼠一样。
可是……自己怎么记得自己应该已经死了才对?
还是说,自己就像那些小说中说的那样……重生?
“我……这是在哪儿?您……又是谁?”香奈惠忍不住开口问道。
那妇人停下笔,微笑着说:“香奈惠小姐,如你所见,我是一名医生。”
“医生?可我不应该已经死了吗?”
“从人类的角度来说,你确实已经死了,但是谁说这世间能够制定评判标准的生物只有人类了?”
说着,珠世从一旁拿出一支试管,试管里装着一份呈现为深紫色的未知液体。
只见对方先是特地戴上一只纱布口罩,再小心翼翼地打开了试管的塞子送到了香奈惠的鼻子前,示意深呼吸。试管中的液体在接触到外面空气的一瞬间,就散发出了一股令香奈惠熟悉的气味,但一时间就是想不起来自己在哪里闻到过。
香奈惠抽动鼻子去感知这股气味,仔细回忆。在想起来的一瞬间就突然全身上下仿佛都在被针扎一样,剧烈的疼痛让她连坐姿都保持不住,径直就向后倒去,打翻了周围病床边放置的一部分玻璃容器。
容器落地便无一例外全都摔成了碎片,部分碎片还扎进了摔倒的香奈惠的手上。
“是紫藤花的味道!”香奈惠艰难地从满是玻璃渣的地面上站起来,“可是……为什么我会因为紫藤花感觉到痛苦……这个不应该只有鬼才会……”
话还没说完,门口就传来一阵异常急促的脚步声,好像是谁正在向着这边飞奔过来。
房间的门被从外面推开,一名清秀的少年冲了进来。
“珠世大人!您没事吧?!我听到了东西被打碎的声音!我很担心您……”
“放心,愈史郎,只是香奈惠小姐被这份五倍的紫藤花提取物给影响到了,不小心打翻的一些试剂罢了。”说着,珠世将手中试管的塞子重新封上,并走到窗边将窗户打开,使房间中的紫藤花香气尽数飘向室外。
同时,月光从缝隙中洒进房间,照射在香奈惠的身上。也是直到这时,香奈惠这才注意到自己刚才被玻璃碎片给划得鲜血淋漓的手背此刻却一点伤痕都没有,就连一点疤都没有留下。不管是摸过去还是看过去,都完全不像是刚才受过伤的样子。
“还没跟香奈惠小姐进行过自我介绍吧,我的名字是珠世,门口那孩子的名字是愈史郎。
香奈惠小姐……你也应该注意到了吧,你现在开始对紫藤花感觉到厌恶甚至是痛苦,以及伤口的再生,这一切都可以说说明……”
“说明你已经是鬼了,蝴蝶家的小女娃。”权次郎平静地举着一只朴素的玻璃杯走了进来,杯中的液体的颜色以及散发出来的香气,足以证明那是一杯高浓度的稀血,想来应该是珠世平日借着诊所的名义保存下来的后备粮之一。
不过相比他的平静,一旁的愈史郎在看到他手中的玻璃杯,就又一次叫嚷了起来。
“喂!老家伙,你怎么又随意动珠世大人保存下来的稀血!你知不知道想找一个有稀血的人类有多难啊?”(愈史郎)
“哈?你个小鬼是在质问我?要不是靠我,珠世和你能不能活到现在都是问题!”(权次郎)
“跟你有什么关系啊?!你个老家伙,是看不起我的血鬼术吗……”(愈史郎)
“够了,愈史郎,你再吵我不会再原谅你了!”(珠世)
“是!珠世大人!”
“抱歉,香奈惠小姐,让你见笑了。”
不过相比一旁的吵闹,此时的香奈惠反而还沉浸在哪个自己无法接受的现实中。
“我……成了鬼?”
香奈惠不可置信的抬起手看向自己那尖锐并发紫的指甲,又接过珠世递过来的镜子,对着镜子观察了一下自己那尖锐的牙齿。
此刻的香奈惠哪怕再怎么不相信也知道,自己的的确确已经成为了一只鬼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