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穹如血,大地泣泪。
不周山脚下,昔日洪荒最富饶、最神圣的土地,此刻已沦为洪荒炼狱。焦黑的土地上,堆积着如山如海的尸骸,龙鳞与凤羽混杂,麒麟断角与破碎的甲胄铺满了每一寸地面。粘稠的、散发着腥臭的血浆汇聚成溪流,又汇成湖泊,将原本褐色的土壤浸染成一片触目惊心的暗红。空气中弥漫着浓郁到化不开的血腥与煞气,甚至凝结成了肉眼可见的淡红色雾霭,吸入口鼻,便能引动心神中的暴虐与欲望。
三族的残存者们,早已杀红了眼,或者说,他们仅存的理智已被那无孔不入的量劫煞气彻底吞噬。战斗不再是为了胜利或生存,而是变成了一种本能,一种彻头彻尾不惜一切代价也要毁灭对方的疯狂!
一条断去半截身躯的青龙,咆哮着引爆了内丹,刺目的青光混杂着毁灭性的能量,将周围数只火凤与土麒麟一同吞没,同归于尽。
一只翅膀被撕裂的彩凤,发出最后一声凄厉的哀鸣,周身燃起不稳定的涅盘之火,如同流星般撞入麒麟群中,轰然炸开,焚尽一切。
一头瞎了眼、断了角的墨麒麟,不顾身上插满的龙枪凤羽,疯狂地冲向龙族阵地,在接近核心的瞬间自爆了麒麟珠,狂暴的土行元力将那片区域彻底化为齑粉。
自爆!自爆!还是自爆!
惨烈到了极致的画面,在战场的每一处上演。生命在这一刻变得无比廉价,唯一的价值似乎就是在终结前,带走更多的敌人。仇恨的链条已经无法解开,唯有彻底的毁灭,才能带来片刻的安宁。
当震天的喊杀声、爆炸声、哀鸣声逐渐变得稀疏,战场上还能站立的身影变得寥寥无几时,三族的最高战力,终于只剩下那三位曾经睥睨洪荒的皇者。
祖龙,万丈龙躯断成了数截,仅凭一口不灭的皇者龙气勉强维系着形态,金色的龙血如同决堤的江河,从无数道深可见骨的伤口中汹涌而出,在虚空中洒落成凄美的血雨。他那象征无上权威的龙角折断了一根,威严的龙首之上,鳞片破碎,一只龙目黯淡无光,另一只则充满了血丝与一种近乎麻木的疯狂。
元凤,周身那曾令日月失色的璀璨羽翼,如今焦黑破碎,如同被烈火焚烧过的残绢。本命的不死真火微弱得只剩下几点火星在周身明灭不定,仿佛随时都会彻底熄灭。她美丽的脖颈无力地垂落,凤喙边缘不断滴落着能熔金煅铁的血液,每一次呼吸都带着脏腑碎裂的杂音。
始麒麟,最为祥瑞仁厚的存在,此刻那象征着大地祝福的甲胄已尽数崩碎,周身原本缭绕的七彩祥云化作了死寂的灰黑色业力乌云。他匍匐在破碎不堪的大地上,圣洁的身躯被同族的鲜血与敌人的污秽染成一片暗红,每一次挣扎想要站起,都引得周身光芒剧烈闪烁,那是本源正在急速溃散的征兆。
就在这三道残破身影相互对峙,准备进行最后、也必然是同归于尽的一击时——
“轰咔!!!”
一声超越了世间一切声响的恐怖雷鸣,自九天之上炸响!
灭世雷劫,终于降临了!
漆黑的劫云如同凝固的墨块,覆盖了亿万里苍穹。此刻,从那劫云中心,劈下了第一道雷霆!紫黑色的雷霆不仅破坏力惊人,而且蕴含了“终结”、“归墟”、“抹除”的绝对意志!
这道紫黑色雷霆,并非直接劈向三位皇者,而是如同天罚之鞭,狠狠抽打在三族残余聚集最密集的几处区域!
没有爆炸,没有火光。
雷霆所过之处,空间如同脆弱的琉璃般无声无息地湮灭,连同其中的龙、凤、麒麟,无论修为高低,无论伤势轻重,都在接触到那紫黑色电光的瞬间,形体崩解,元神消融,存在的痕迹被彻底从洪荒世界中抹去!连一丝尘埃,一缕残魂都未曾留下!
紧接着,是第二道,第三道……更多的灭世神雷如同暴雨般倾泻而下,无情地清洗着这片被罪业与煞气浸透的土地。每一次雷霆闪过,都意味着又一片区域的三族残余被彻底“清空”。
祖龙、元凤、始麒麟,凭借其超越寻常准圣的强悍实力与皇者气运,勉强在雷劫的余波中支撑着。他们或是以残破的龙躯硬抗,或是以微弱的真火构筑屏障,或是以大地之力凝聚守护。但那灭世神雷的力量太过恐怖,每一道雷光掠过,都让他们本已濒临崩溃的本源剧烈震荡,伤势进一步加重,死亡的阴影从未如此清晰地笼罩在他们心头。
然而,正是这极致毁灭的威胁,以及亲眼目睹族人被天道无情抹除的惨状,如同最冰冷的寒流,瞬间冲垮了他们被煞气蒙蔽的心神壁垒!
剧痛!不仅仅是肉身上的,更是灵魂深处的剧痛!
祖龙那充满血丝的龙目中,疯狂之色如潮水般退去,取而代之的是无边的痛苦与悔恨。他看着下方那由龙族掀起的、淹没无数生灵的四海之水(因大战引动水脉),看着那堆积如山的同族与敌人的尸骸,看着那仅存的、在雷劫下瑟瑟发抖的几条幼龙……一股前所未有的罪孽感,如同毒蛇般噬咬着他的心脏。
元凤眼中流下血泪,她想起了凤族真火焚尽八荒的傲慢,想起了无数在烈焰中哀嚎的生灵,想起了始凰永眠前不舍与悲凉的眼神……原来,所谓的霸主荣耀,竟是建立在如此深重的罪孽之上。
始麒麟发出了一声低沉而悲怆的呜咽,他感受到脚下大地的痛苦呻吟,那是麒麟族践踏山河、撕裂地脉的恶果。祥瑞?他们何曾带来过真正的祥和?带来的只有无尽的厮杀与破坏。
三位皇者遥遥对视,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同样的情绪——无尽的悔恨、对自身命运的释然,以及对族群那渺茫未来的最后一丝期盼。
不能再战了。
为了这洪荒天地,也为了那可能残存的一丝血脉。
祖龙首先动了,他用尽最后的力气,昂起那伤痕累累的巨大头颅,望向那雷霆滚滚的苍穹,他的声音不再威严,而是带着血沫的沙哑,如同誓言般烙印在天地法则之中:
“天道在上!吾乃龙族祖龙!今日业力缠身,实乃咎由自取!吾不求生还,唯愿以吾残躯、吾之龙魂,永镇四海海眼,梳理洪荒水脉,以赎吾族掀翻四海、水淹大地之罪孽!恳请天道,予吾族一线生机,龙族愿永为洪荒行云布雨,偿还因果!”
言毕,他那庞大的、断成数截的龙躯,聚然燃烧起金色龙焰!这不是战斗的火焰,而是献祭之火!龙焰裹挟着他残存的精血、龙魂与皇者本源,化作一道横亘天地,散发着无尽封印之力的金色枷锁,带着一种悲壮与决绝,毅然冲向那深不见底、躁动不安的四海海眼!他要以自身,永远锁住那因龙族而狂暴的水元之力!
紧接着,元凤发出了她生命中最后一声啼鸣,声音凄美而决绝,如同泣血:
“天道鉴之!吾乃凤族元凤!吾族罪业深重,焚尽八荒,致使生灵涂炭,今日愿以身相偿!吾愿散尽神魂,投入南明不死火山,以吾身永世镇压地火,不使地脉喷发,祸及苍生!只求天道垂怜,允吾凤族血脉不至断绝,吾愿永镇火山,以此赎罪!”
她最后眷恋地看了一眼这片天地,垂下高贵的头颅,周身燃起了涅盘之火。这火焰带着永恒的寂灭与镇压之意,包裹着她残破的凤躯,化作一道绚烂而悲凉的流光,如同陨落的星辰,坠入那永恒不灭,躁动不安的南明不死火山深处!
最后,始麒麟发出了一声厚重如同大地哀鸣的叹息:
“天道共聆!吾乃麒麟族始麒麟!吾族踏碎洪荒山河,罪孽深重,无颜立于天地之间。吾愿身化祥瑞,散道于洪荒大地,以吾残躯滋养万物,修复地脉,赎还罪业!祈愿天道,赦免吾族,麒麟一族,此后愿为祥瑞之兆,唯有仁德之地,方有麒麟现世,再不涉足纷争!”
他的身躯开始从四肢末端缓缓分解,化作无数蕴含着生机、祥和与祝福的金色光雨,如同最温柔的甘霖,洒向下方那满目疮痍、支离破碎的洪荒大地。光雨所至,被撕裂的巨大沟壑开始缓缓弥合,焦黑的土地上竟有嫩绿的新芽顽强地钻出,破碎的山峦似乎也减轻了几分痛苦。他以自身最本源的力量,反哺这片被他族群伤害至深的世界。
三位皇者,以三种不同的方式,发出了他们生命中最后的宏愿。这宏愿,带着他们无尽的悔恨、最后的慈爱以及对族群延续的期盼,悲壮而虔诚地融入了天道法则之中。
刹那间,九天之上那滚滚的灭世雷劫,轰鸣声渐渐低沉,最终缓缓停止、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一声声沉闷而悠远的道鸣,仿佛天地在为这三位皇者的落幕而叹息。无尽的血色雨水洒落洪荒,那是天道悲悯的泪,也是洗刷罪业的开始。
弥漫在天地间的量劫煞气开始缓缓消退,几乎要让三族彻底灭绝的恐怖业力枷锁,虽然未曾完全散去,却也不再是即刻执行的死刑判决。它们化作了永恒的束缚与诅咒,烙印在每一个幸存的三族血脉深处:
龙族,因祖龙之誓,永镇四海海眼,背负行云布雨之职,却也受困于四海,难离水域。
凤族,因元凤之愿,永镇南明不死火山,背负平息地火之责,却也受困于火山,难得自由。
麒麟族,因始麒麟之祈,化为祥瑞之兆,唯有在仁德深厚、气运昌隆之地方能显现,再无缘洪荒争霸,隐世不出。
龙汉量劫,这席卷洪荒天地,埋葬了无数生灵,也彻底改变了洪荒格局的旷世杀劫,至此,终以三位皇者的悲壮谢幕,划下了血色的句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