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了万宝阁,许清辞并未直接离开流云坊市。
新得法器,需尽快熟悉掌握,方能发挥其真正威力。
于是,他寻了一处门庭不甚起眼的客栈,租下了一间带有简易防护阵法的独立小院。
进入院中,他立刻将阵法全数开启,一层淡薄却稳固的光幕笼罩了小院。
随后,他便在静室内盘膝坐下,屏息凝神,开始专心祭炼新得的三件法器。
首要便是那柄“流火剑”。
他需要以自身法力温养,熟悉其内部繁复的灵络走向,并在其核心处打下独属于自身的神识烙印,方能做到心神相连,如臂指使。
法力如涓涓细流,缓缓注入暗金色的剑身,剑体随之微微震颤,其上那些蜿蜒的流火纹路次第亮起,一股灼热而暴烈的意念顺着法力连接反馈而来,带着一丝桀骜。
许清辞小心引导着自身气息,与之磨合,交融,耗费了整整一日功夫,才初步完成了祭炼,剑身的炽热感变得温顺了许多,与他多了一丝紧密的联系。
接着是“玄冰盾”和“暗影披风”。
祭炼“玄冰盾”时,需小心调和其本身蕴含的极寒属性与自身相对中正平和的法力,避免属性冲突;
而“暗影披风”的祭炼则更为精微,更注重神识的缓慢渗透与完美融合,使其能更好地响应隐匿的指令。
又是两日不眠不休的祭炼,许清辞成功在三件法器都留下了牢固的神识印记,虽未至圆转如意的巅峰状态,但已能初步顺畅地催动其基础威能。
三日后的清晨,天色微熹。
许清辞退掉小院,从容地走出了流云坊市的喧嚣大门。
他踏上飞剑,化作一道青色流光,朝着丹尘宗方向疾驰而去。
几乎在同时,肩头乌光一闪,幽探悄无声息地振翅没入高空云层之中,锐利的目光扫视四方,忠实地履行着它侦察与警戒的职责。
然而,刚刚飞出坊市范围不过十数里,掠过一片低矮的山丘,许清辞心中便是猛然一凛!
一股带着明显恶意的锁定感,从身后传来。
而且并非一道,是两道截然不同的气息!
几乎就在他心生警兆的同一刻,高空中的幽探也通过心神连接传来了急促而清晰的预警意念,确认了有两人正远远缀在后面,遁光速度极快,目标明确,显然是冲他而来!
“又被盯上了……”
许清辞眼神瞬间变得冰冷彻骨。
心中念头飞转,是在万宝阁交易时露了财,被有心人留意?
还是归途运气不佳,恰好被游荡的劫修觊觎?
但对方能如此精准地跟踪自己出坊市,绝非偶然。
转念一想,此刻探究缘由似乎已不重要,危机已然临头。
他心念电转,迅速评估形势,对方有两人,能如此精准地跟踪,绝非庸手。
继续向前飞行,在空中目标明显,遁光轨迹清晰,极易被速度更快的对手追上并形成前后夹击之势。
若是选择全力逃往宗门方向,路途尚远,变数太多,一旦法力消耗过大,更是危矣。
刹那间,他做出了决断。
与其被动逃亡,将背后留给敌人,不如主动迎击,掌握战场主动权!
必须选择一个对自己有利的地形。
他目光如电,迅速扫过下方地貌。
前方恰好出现一片怪石嶙峋,巨石散布的相对开阔山谷,地形复杂,便于周旋,也容易限制对方人数的优势。
“就是这里!”
他猛地按下剑光,如陨星坠地,精准地落入山谷中央,在一块数人高的巨岩旁稳稳站定。
随即缓缓转身,面向来路,神色平静无波,衣袂在谷风中微微飘动,仿佛只是在途中驻足休息,静候那两位不速之客的到来。
然而,他体内磅礴的法力却已暗流般悄然加速运转,新祭炼的流火剑与玄冰盾更是处于蓄势待发的状态。
而是神识也被他施展到极致,笼罩着周身数十丈范围。
是福是祸,终须一战!
许清辞已做好了全力一搏的准备。
那两道追踪而来的气息见目标停下,也不再掩饰,陡然加速,带着明显的压迫感迅速逼近。
很快,两道遁光落下,显出身形,落在许清辞前方十丈开外,恰好堵住了山谷的出口方向。
来者是一对中年修士夫妇。
男子面容阴鸷,眼神凶狠,身着褐色短打,筋肉虬结,手持一柄缠绕着阴气的九环鬼头刀,刀背上的铜环随着他的呼吸微微晃动。
诡异地未发出丝毫声响,其气息凶悍,修为赫然在炼气十层。
女子则是一身利落的黑色劲装,身材干瘦,面容刻薄,一双眼睛锐利如鹰隼,死死盯着许清辞,手中握着一对闪烁着幽绿芒刺的分水刺,修为是炼气九层巅峰。
他们见许清辞非但没有仓皇逃窜,反而好整以暇地停在此处,气定神闲,仿佛专程等候他们一般,眼中都不由闪过一丝诧异和疑虑。
但这份诧异很快便被更浓烈的杀意与贪婪所取代。
那阴鸷男子上下打量着许清辞易容后的老者模样,声音沙哑地开口,带着审问与不容置疑的意味:“老东西,几个月前,在这流云坊市附近,是不是你动的手,杀了几个人?”
许清辞心中念头急转,对方指的是那对劫修夫妇,还是王凌主仆?
他面上不动声色,反问道:“二位是何意?在下听不懂。”
声音依旧嘶哑,带着疑惑。
那干瘦女修冷哼一声,语气森然:“有人花了大价钱,要买你的命,识相的,乖乖束手就擒,跟我们走,或许还能少受些皮肉之苦!”
花了大价钱!
许清辞心中顿时明了,十有八九是王家无疑!
几个月前自己杀得的劫修想来也没什么亲近之人会为其报仇。
看来,王家虽然无法完全确定是他杀了王凌,但查到了某些线索,将他列为了重大嫌疑,这是要宁可错杀,绝不放过!
既然确认是敌人,便再无任何转圜余地!
“跟你们走,就凭你们?”
许清辞嗤笑一声,话音未落的瞬间,身形已如绷紧的弓弦猛然释放!
他体内磅礴的法力轰然爆发,脚下地面寸寸龟裂,人已如离弦之箭,率先发动攻击,目标直指那修为稍逊半筹的干瘦女修!
擒贼先擒王,打人先打弱,伤其十指不如断其一指!
同时,他右手并指如剑,向前一挥!
新得的“流火剑”发出一声清越剑鸣,悍然出鞘,化作一道暗金流光!
剑身在法力灌注下瞬间燃起熊熊金红烈焰,热浪排空,将周围的空气都灼烧得扭曲起来!
一式看似简单直接的直刺,却因速度与力量的极致,快如闪电,势大力沉,直取女修咽喉!
“找死!”
那阴鸷男子见状大怒,没想到对方竟敢率先动手,而且目标直指他的道侣!
他手中九环鬼头刀猛然一震,刀背上九环竟无声震颤,发出一股直透神魂的诡异魔音,干扰心神,同时刀身泛起浓稠乌光,带着凄厉的破空声,斜劈向许清辞腰肋,意图围魏救赵,逼迫他回防。
然而许清辞对此早有预料,他前冲之势不减,左手法诀瞬息间已然引动!
那面深蓝色的“玄冰盾”瞬间自他腰间储物袋飞出,滴溜溜旋转间迎风便长,化作一面厚重坚实、寒气四溢的菱形冰墙,精准地挡在了鬼头刀的必经之路上!
“铛.....!”
一声震耳欲聋的金铁交鸣巨响在山谷中回荡!
鬼头刀狠狠斩在冰墙之上,乌光与深蓝寒芒激烈碰撞,冰屑四溅!
冰墙剧烈震颤,表面出现细微裂纹,却顽强地未被破开!
而那“玄冰盾”附带的寒冰灵气反而顺着刀身急速蔓延而上,让阴鸷男子握刀的手臂一阵刺骨冰寒与麻木,攻势不由得为之一滞!
就是这瞬间的阻滞!
许清辞的“流火剑”已携带着焚尽八方的流火烈焰,劈至女修面前!
炽热的剑风将她额前发丝都灼得卷曲焦枯!
女修脸色剧变,她没料到对方速度如此之快,攻击如此凌厉果断,更没料到自家夫君的围魏救赵竟被那面诡异的冰盾轻易挡下!
仓促间,她只能将体内法力疯狂注入手中双刺,交叉向上格挡,幽绿芒刺爆发出惨绿光芒,试图抵挡这雷霆一击!
“轰...!”
烈焰剑锋与交叉的绿芒狠狠撞在一起,发出一声沉闷的能量爆鸣!
女修只觉得一股无法抗拒的巨力如同山洪暴发般涌来,伴随着那仿佛能融化金铁的可怕高温,她引以为傲的毒芒,在至阳至刚的流火面前竟如冰雪消融般迅速黯淡,溃散!
那双刺更是被压得弯曲变形,发出不堪重负的“嘎吱”声!
“噗!”
她喉头一甜,一口鲜血直接喷出,内腑已被震伤!
整个人如同断线风筝般踉跄着向后飞退,气息瞬间萎靡了大半。
许清辞得势不饶人,自知战机稍纵即逝!
他曲指一变,神识催动,“流火剑”在空中划过一道优美的弧线,随即剑影分化,化作十数道凝实无比的烈焰剑影,如群鸦归巢,又似火雨倾盆,从四面八方将身形不稳的女修完全笼罩,封死了她所有闪避的空间!
女修本就受了不轻的内伤,气血翻腾,法力运转不畅,此刻面对这铺天盖地,虚实难辨的烈焰剑影,更是左支右绌,手忙脚乱,身上瞬间多了几道焦黑的剑痕,险象环生!
“夫人!”
阴鸷男子目眦欲裂,发出一声野兽般的咆哮,强行运转法力震开手臂上缠绕的刺骨寒气,挥动鬼头刀,带着滔天怒火再次疯狂扑上,刀刀狠辣,直取许清辞要害。
但许清辞身法灵动,如鬼魅般穿梭,总能在间不容发之际以毫厘之差避开他的致命攻击,或是操控“玄冰盾”及时格挡,发出阵阵的“砰砰”闷响。
他的主要攻势和神识锁定,却始终牢牢集中在那已受重创的女修身上,不给她丝毫喘息之机。
流火剑再次飞出。
“嗤啦....!”
一声令人牙酸的利刃切割肉体的闷响!
女修终究没能完全避开一道从极其刁钻角度袭来的流火剑影,持刺的右臂被齐肩斩断,带着一蓬血雨抛飞而起!
“啊....!”
她发出一声凄厉至极的惨叫,剧痛让她几乎瞬间昏厥。
许清辞眼神冰冷,没有丝毫怜悯与犹豫。
流火剑本体在空中一折,趁其门户大开,法力溃散之际,如赤色惊鸿,顺势向前闪电般一递,灼热的剑尖轻而易举地洞穿了她的心脉!
女修身体猛地一僵,双眼瞬间瞪大,瞳孔中的神采如同风中残烛般迅速黯淡,熄灭,带着无尽的恐惧与不甘,软软地倒在了冰冷的山谷地面上,再无生机。
“不……,夫人!!” 阴鸷男子发出撕心裂肺的绝望咆哮,眼睁睁看着道侣殒命,整个人如同疯魔,双目赤红,不管不顾地挥刀猛攻许清辞,招式已全然没了章法,只剩下疯狂的复仇意念。
然而,失去同伴的牵制,他独自面对实力远超普通炼气十层,神识强大且手持两件极品法器的许清辞,结果已然注定。
不过交手数合,许清辞便寻到他一个巨大破绽。
“玄冰盾”猛地膨胀前撞,厚重的盾面带着沛然巨力狠狠撞在他的鬼头刀侧面!
“铛!”
阴鸷男子手臂巨震,刀势一偏,中门大开!
也就在这一瞬,“流火剑”如早已蛰伏的毒蛇,携着炽热尾焰,自一个不可思议的角度斜撩而上,剑光一闪而过!
“咔嚓!咔嚓!”
令人头皮发麻的骨裂声响起!
阴鸷男子双腿自膝盖处被齐刷刷斩断,鲜血如同喷泉般汹涌而出!
他发出一声凄厉无比的惨嚎,重心顿失,重重地摔倒在地,剧痛几乎淹没他的神智,鲜血瞬间染红了他身下的地面。
许清辞面无表情,上前一步,一脚踏在他剧烈起伏的胸膛上,强大的力量几乎让他窒息。
“流火剑”燃烧着灼灼烈焰,悬浮在他脑门前,炽热的剑尖紧紧抵住他的眉心皮肤,发出“滋滋”的灼烧声,死亡的阴影彻底将他笼罩。
“说!你们到底是什么人?可是王家派你们来的?” 许清辞冰冷的声音不带一丝感情。
流火剑的剑尖又往前递了半分,更加炽烈的火焰灼烧着对方的皮肤,焦糊味弥漫开来。
“啊!!我说,我说,饶命,饶命啊!” 男修痛得浑身抽搐,心理防线在肉身剧痛与死亡威胁下彻底崩溃,断断续续地交代起来,“我们……我们不是王家的人……是……是散修……接了暗花的散修……”
“散修?”许清辞眉头微皱,脚下力道稍松,让他能继续说下去,“怎么回事?说清楚!”
“是…是这样的…道友…”男修强忍着断腿和额头的剧痛,断断续续地开始叙说。
原来,王家在发现自家天赋极好的嫡系子弟王凌及其炼气十层的护卫李老陨落后,震怒不已,立刻派出了人手四处调查。
经过一番周折,他们确认王凌二人是被人斩杀,并且线索隐隐指向了流云坊市,似乎与之前在坊市内发生的一场争夺阴髓玉的冲突有关。
但王家本身并非什么根基深厚的大修仙家族,族内修士拢共也就二十余人,人手有限,不可能长期派大量人手在流云坊市这等鱼龙混杂之地蹲守调查,而且对这种追凶缉拿之事也并不擅长。
于是,他们便想出了一个法子,在散修圈子以及某些见不得光的渠道里,发布了暗花,悬赏寻找并擒拿或格杀疑似杀害王凌的凶手,并提供了一些初步线索,如王凌最后出现的地点,可能与之冲突的对象特征等。
“那你们是如何锁定我的?”许清辞追问,这是他最大的疑惑。
他自问当初处理手尾还算干净。
男修不敢隐瞒,忍着剧痛道:“是……是三天前,道友在万宝阁出售的那批杂物里……有……有一件不起眼的玉佩,那是王家的信物!
虽然破损了,但……但我们夫妇认得那独特的家族印记……于是,便花了些灵石,买通了万宝阁一位姓钱的管事,从他那里……打听到了道友当时交易时的具体容貌,气息特征,以及离开的大致方向……
后来得知你仍在坊市内,便是一直等待,直至今日....”
许清辞心中恍然,暗骂一声。
难怪!
那玉佩想必是王凌或那李老随身之物,当时未及仔细检查,混在杂物中一并处理了,没想到百密一疏,竟然栽在了这个细节上!
还有一点,那就是自己易容后“老者”的形象,出了流云坊市之后并未立刻改变回来,这才让对方找上。
不过,说到底,还是那钱管事见利忘义,坏了规矩!
哼,万宝阁,他记住了!
“所以,你们就凭这个线索,一路跟踪我到此?没有其他了?”许清辞再次确认道,神识紧紧锁定对方的心跳与精神波动。
“是……是的……我们看道友离开坊市,便一路远远缀了上来……想着拿下道友,好……好去王家领那笔丰厚的赏金……”
男修的声音越来越微弱,饶恕练气十层的修士,便斩了双腿,加之失血过多,仍旧是让他脸色惨白如纸,意识开始模糊涣散。
许清辞综合判断,其所言非虚,确实是两个被赏金蒙蔽双眼的倒霉散修。
他眼中寒光一闪,不再有任何犹豫。
对敌人仁慈,便是对自己未来的残忍。
“下辈子,眼睛放亮些,有些灵石,有命赚,也得有命花。”
话音未落,悬浮的流火剑剑气一吐,灼热的剑芒瞬间洞穿了其眉心,彻底断绝了所有生机。阴鸷男子身体猛地一抽,随即瘫软下去,再无气息。
山谷中,只剩下风吹过石缝的呜咽声,以及浓郁的血腥气弥漫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