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锋像抓住救命稻草般冲过去开门。
门口站着叶瑶。
她今晚的造型与发布会截然不同。
不再是浅草绿的精灵裙，而是一身烟灰色的、略带褶皱质感的吊带长裙，简洁利落，像暮色中的苔原。
长发被精心打理过，几缕微卷的发丝垂落颊边，衬得她侧脸线条精致。
妆容很淡，着重突出了那双琥珀色的眼睛，此刻里面盛满了直播前的紧张，但深处却有一种奇异的、沉静的亮光。
她手里没有抱陶罐，只是拿着一个小小的、透明的保温杯。看到开门的陈锋，她微微点了点头，目光直接越过他，投向镜子前的云中君。
“前辈，”她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穿透了房间里的压抑，“药茶。温的。”她将保温杯递向陈锋的方向，目光却依旧看着云中君，“上场前……润润喉。”
云中君终于从镜子里转过了视线。他的目光落在叶瑶身上，带着一种极其复杂的审视。
今晚的她，不再是那个怯生生的小鹿，更像一株在寂静荒原上悄然绽放的、带着韧性的小花。那眼神里的沉静，奇异地抚平了他心底一丝翻腾的焦躁。
他沉默了几秒，然后，极其轻微地点了下头。
陈锋如蒙大赦，赶紧接过保温杯，拧开盖子。一股熟悉的、温润的草木清香瞬间在小小的化妆间里弥散开来，像一道无形的屏障，暂时隔绝了外面的喧嚣和内心的风暴。
云中君伸出手。陈锋小心翼翼地将杯子递到他手中。
温热的液体滑过干涩灼痛的喉管，带来一阵熟悉的、令人心安的舒缓。他闭了闭眼，再睁开时，镜中的眼神似乎沉淀下某种更为坚硬的东西。
“走吧。”他放下杯子，站起身。丝绒外套的衣摆划出一道冷冽的弧线。他没有再看叶瑶，但那句简短的“药茶”，以及她此刻沉静的眼神，像一枚小小的、温热的石子，投入了他冰封的心湖。
通往舞台侧翼的通道，灯光幽暗，如同通往未知战场的甬道。震耳欲聋的声浪透过厚重的幕布，一波波冲击着耳膜，脚下的地板都在随之微微震动。
云中君和叶瑶一前一后，沉默地走着。脚步声在狭长的通道里回荡。巨大的阴影笼罩下来，将他们包裹。
前方，那厚重的、隔绝生死的帷幕缝隙里，透出变幻莫测的、属于舞台的炫目彩光，还有主持人激动到破音的介绍声：
“……接下来，是万众瞩目的组合！昔日的天籁顶流，遭遇挫折却从未放弃音乐的云中君！与灵气逼人、被称作‘森林系治愈精灵’的新人演员——叶瑶！他们将为我们带来一首……噢！一首全新的、充满力量的歌曲——《荆棘鸟》！掌声在哪里？！”
主持人激昂的声音透过厚重的帷幕传来，伴随着观众席瞬间爆发的、山呼海啸般的尖叫浪潮。
那声浪如同实质的海啸，冲击着后台，脚下的地板都在微微震颤。
帷幕之后，通道幽暗。
云中君静静地站着，身姿挺拔如松，一身黑色丝绒演出服在微弱的光线下流淌着暗哑的光泽。
他微微闭着眼，浓密的眼睫在冷白的面容上投下小片阴影。双手垂在身侧，指尖却无意识地、反复地摩挲着，仿佛在确认着什么。
每一次呼吸都带着一种刻意的缓慢，像是在安抚体内那头因即将到来的未知而躁动的困兽。
《荆棘鸟》。这是他选的歌。是他挣扎了无数个日夜，最终在叶瑶那句“向死而生”的解读下，才咬牙决定的孤注一掷。
他知道风险有多大。每一次发声练习时那撕扯般的痛楚，都在提醒他这条路的尽头可能是彻底的毁灭。但……他必须唱。不是为了证明什么，只是……他无法再忍受那些甜腻的糖水。
这是他的战场，哪怕注定头破血流。
他下意识地侧过头，目光落在身旁的女孩身上。
叶瑶站在离他半步之遥的地方。一身烟灰色长裙，衬得她身形愈发纤细。
她微微低着头，双手紧张地交握在身前，指尖用力到泛白。他能清晰地看到她小巧的鼻尖上沁出的细密汗珠，还有那微微颤抖的、如同蝶翼般的眼睫。
琥珀色的眼眸里盛满了巨大的、几乎要溢出来的紧张和无措，像一只第一次被推上悬崖边的小鹿，连呼吸都带着小心翼翼的颤抖。
巨大的声浪透过帷幕传来，每一次欢呼都像重锤砸在她紧绷的神经上。她似乎想抬头看看前方，却又被那无形的压力逼得再次低下头，肩膀几不可察地缩了一下。
看着她这副模样，云中君心底那股因自身困境而翻涌的烦躁和孤绝，竟奇异地被冲淡了一丝。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复杂的情绪——一丝不易察觉的……担忧？还有一丝，仿佛看到曾经那个初次登上万人舞台、在后台紧张得手心全是汗的、年轻的自己。
她只是个新人。第一次面对这样规模的直播舞台，就要和他一起唱《荆棘鸟》这种需要巨大情绪张力的歌。压力……可想而知。
就在这时——
“咚——！”
沉重如心跳的鼓点，如同命运的叩门声，骤然透过厚重的帷幕炸响。
“轰隆！”
巨大的帷幕在雷鸣般的掌声中，猛地向两侧拉开。
炫目到令人窒息的舞台强光如同决堤的洪流，瞬间吞噬了通道的幽暗。巨大的LEd屏幕上，烈焰与荆棘交织的壮烈画面，伴随着冰冷干冰雾气的汹涌弥漫，构成了一幅极具冲击力的末日图景。
直播，开始了！
强光刺得叶瑶下意识地闭了下眼，身体不受控制地微微后仰，脸上瞬间褪尽了血色，只剩下惊惶。那扑面而来的声浪和光压，几乎要将她单薄的身影碾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