珩云殿内, 纪昭珩手执食盒,向后殿走去。
他步伐并不匆忙,却是极快,衣袂上银丝绣就的仙鹤仿佛要振翅欲飞,随着他的步伐轻扬间泛起微光。
入了后殿,入眼见那人仍旧是赤脚坐于秋千之上,他不免蹙眉,快步上前,可语气却轻柔:“地属寒凉,为何不爱惜自己身体。”
苏厌浥抬眸看过来,他眸色中一片寒意,却抿唇笑道:“你倒是管起我来了,多事。”
从他语气之中自然听不出他可否动怒,这话轻飘飘的,反倒像是两人调情之言。
纪昭珩脸上笑容不变,他蹲下身子,欲将苏厌浥的双脚捂入怀中。
见他如此动作,苏厌浥心中反感,不自然地收起腿来,他整个人蜷缩在秋千上,目光看向纪昭珩带来的食盒,问道:“这是何物?”
见他躲避自己,纪昭珩心中微不可察一叹,笑颜细语开口:“雪桃,汁多甘甜,可解口干。”
鳞炎果一时半会他自是寻不来,只好拿着宗门培育的灵果前来。
说着,他打开食盒,露出里面两个色如白雪,身形圆胖的桃子。
这桃儿看着汁水便足,若是咬上一口,必是鲜美。
可苏厌浥却眼神厌烦,他抬起腿来一脚踢翻那食盒,冷意恶声道:“什么垃圾玩意,也拿来忽悠本君!”
食盒被踢翻在地,那两个桃子一路滚远,纪昭珩面上神色未变,他起身抬脚走向其中一个,弯腰捡起后,转身便见苏厌浥目露不屑,神色傲慢地看向他。
而那条由他在魔域捡来的血蝰正攀附在苏厌浥肩头,如它的主人一般,那双兽瞳中充斥着挑衅。
纪昭珩非但未恼,他缓步走向苏厌浥,同他解释道:“鳞炎果尚需些时日,今日便先委屈你了。”
他的解释,苏厌浥自是不会听的,他本就是想为难这人,即便今日真正的鳞炎果摆在他面前,他也能从鸡蛋里挑出根骨头来。
见纪昭珩将那桃子再次捧到他面前,他道:“我只要鳞炎果,现在便要。”
纪昭珩神色未变,可眼中的温柔显然散了不少,化作了更多的是无奈。
他不言,仍旧是维持着伸出手的姿势,看着苏厌浥,眼中虽有无奈,可更多的却是包容。
苏厌浥双目直视他眼底的包容,勾起的嘴角却显露出他讥诮之意。
银蛟早便缩小了身形,它本是盘在苏厌浥脚边的,可这人喜它鳞片凉滑,于是便将它捏在手中,如同珠串一般盘玩。
此刻见两人之间气氛诡异,它虽说顾虑纪昭珩的身份,可更知自己应该忠于其主,于是便同样以守护的姿态立在苏厌浥身前。
院中静谧的落针可闻,终是纪昭珩幽幽叹道:“阁中已无鳞炎果,我已命星澜前去为你寻来。”
苏厌浥嗤笑了声:“堂堂仙尊洞府,连个小小的果子都寻不来吗?未免太过...”
那剩下的话他虽未说完,可任谁也能听出他话中之意。
任他嘲讽也罢,讥笑也好,纪昭珩仍旧耐心十足地轻声哄道:“你尝尝这雪桃,未必不会喜欢。”
他此刻仍旧是捧着那桃,话语低柔,姿态放得极低。
听他此言,苏厌浥眼中复杂一闪而过。
他如此羞辱,这人却仍旧像是耳聋眼瞎一般,当真是他品性太过温和,还是...
他抬眸,到了口边的话,却咽了下去。
面前这人发间的银冠泛着冷光,却掩不住那双琥珀色瞳孔里翻涌的温柔。
如同是被刺到一般,苏厌浥垂下眼来,他推开纪昭珩的手:“拿开,说了不吃便是不吃..”
那可怜的桃儿再次滚落在地,熟透了的汁水溢出,彻底烂成一摊软泥。
一时之间,两人谁也没有再开口。
纪昭珩望着脚边软烂的雪桃,长睫微颤,指尖还残留着苏厌浥推搡时的温度。
苏厌浥偏过头来,下颌紧绷,余光瞥见那抹素白身影还固执地维持着原本的姿势未动,他心中顿时升起一股不好的预感,当下欲下地离去。
只是他双脚刚落了地,转身还未走出两步,便觉后颈一暖,纪昭珩不知何时欺身上前,微不可闻的冷香将他整个人笼罩,那人将下颌轻轻搁在他发顶,声音低得近乎呢喃:“阿浥可知,这是我亲去灵果园为你采摘来的。”
苏厌浥整个人僵住,他不言,纪昭珩继续低语:“没关系,阿浥不喜欢便不喜欢,阿浥喜欢什么,告诉我便知。”
他明明话语如此温柔,可苏厌浥却如坠冰窑。
他怎么就忘了,这人有病,疯病,若是急了,可是会咬人的。
“阿浥想要什么?”
纪昭珩发间的银冠在暮色里晃出细碎的光,映得那双眼睛愈发潋滟,像是藏着千万年都化不开的深情,可这深情之中,却又纠缠着千丝万缕的偏执,隐藏在温柔之后,若是不小心触及,怕是会极易灼伤。
喉间像是被什么哽住,苏厌浥缓缓转身,在纪昭珩柔情的目光下,他指了指另一颗完好的桃子,干涩开口:“那便尝一尝,你带来的雪桃。”
“好。”
纪昭珩眸色笑意愈深,他抬手,灵力微动,那枚雪桃便已落在了他手中。
苏厌浥伸手接过雪桃,狠狠咬下一口,清甜的汁水在舌尖散开,可在他口中却苦涩如黄莲,再品不出别的滋味。
纪昭珩见状,眼中璀璨的光亮闪过,他小心翼翼地用拇指擦去苏厌浥嘴角的桃汁,动作轻柔得仿佛在触碰什么易碎的珍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