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0
一路穿过长廊,二人行至偏殿,苏厌浥脚下未停,抬头便见一身姿娇小的女子正端坐于殿中。
顿时不由得心底微惊,他倒是听闻过太微宫的丹鼎长老是一女子,不过却没有想过,这女子竟如此娇小,似少女一般。
他与纪昭珩是并肩一同走来,一玄一白的身影引得仇偲抬首望过来。
二人行走之时步伐几乎一致,一人仙气飘渺,一人妖气缭绕,可却又像是黑夜与明月的交融,生来便带着一股子莫名和谐的美感。
仇偲眼瞳微微瞪大,般配二字在她脑海之中闪过,她站起身来,嘴角微微扬起弧度来,对纪昭珩拱手行了一礼,方道:“仙尊。”
“嗯。”
纪昭珩语气听不出冷淡,他抬手示意仇偲坐下,随后垂手驻足于原地,继续道:“这位便是我那好友,有劳仇长老了。”
不等仇偲开口,他又语气轻轻同苏厌浥道:“阿浥,这位是我门中丹鼎长老。”
仇偲比纪昭珩要年长上许多,此刻见他这副模样,倒是瞧了个稀奇。
不过她对苏厌浥倒是没有探究之心,经纪昭珩介绍后,也只是对那人微微颔首,算是打过招呼。
苏厌浥同样颔首应之,不过却是开了口:“有劳了。”
说着,他在仇偲面前坐下,半分废话也没有,将手递了过去。
纪昭珩行至苏厌浥身侧,像堵肉墙似的,驻足盯着那截皓白的腕子。
仇偲见此唇上笑意更深,却也未曾开口,她抬手,指尖灵力闪过,丝丝灵光顺着苏厌浥手腕处的经脉摄入体内。
约莫一盏茶后,她才收回那一丝灵力,语气笃定道:“你服用了妖丹。”
苏厌浥当下点头:“嗯。”
此事本就没有什么好隐瞒的,凡是修为高深之人,皆能看出来。
仇偲闻言收起桌上的脉枕,并未多问,只微摇了摇头开口:“你身体康健,并无病症,何需我看诊。”
此话一出,苏厌浥眼中一闪而过的失落,他收回手来,神色淡然道:“既如此,便不麻烦仇长老了。”
仇偲站起身来,迎着纪昭珩的目光,她道:“若论医术,仙尊未必在我之下,您寻不着缘故,又何必来为难我。”
听了她口中所言,纪昭珩微微垂首避开苏厌浥的视线,方淡声道:“我于此道不精,师姐总归是精修此道的。”
他一声师姐,苏厌浥眼中诧异顿起,随后又闪过一抹了然。
这位长老虽说面若少女,可毕竟能够担任长老之位,与纪昭珩同辈,倒也不奇怪。
听他唤起了师姐二字,仇偲目光微顿,无奈开口:“疗伤治病,寻丹问药,你只管找我便是,可这无根无源之事,恕我爱莫能助。”
见此,纪昭珩沉默片刻,点头示意自己明白,他看向苏厌浥,温声道:“阿浥等我会儿,我送送师姐。”
苏厌浥对此并不开口,仇偲对他颔首后,与纪昭珩两人一同离去。
出了珩云殿,纪昭珩方问道:“师姐方才可有看出什么?”
仇偲脸上神色没有变化,口中却断言道:“他是魔修。”
“是。”
纪昭珩便知道瞒不过她,干脆承认。
对此,仇偲面上露出一抹温和的笑来,轻言道:“若是你师兄知晓,必定是要闹的。”
听她提起自家师兄,纪昭珩脚步微顿,轻声开口:“师姐还未放下?”
闻言,仇偲收敛起脸上的笑意,面色沉静下来,她答非所问,直白开口:“我知道仙尊想问什么,然家师闭关不可打扰,还望仙尊为其友另寻他法。”
说着,她转过身来对纪昭珩行了一礼,继续道:“仙尊请回吧。 ”
纪昭珩停下脚步来,淡声开口:“本尊明白了。”
他的这位好师姐啊,确实是戳破了他的心思。
仇偲不再言语,她转身离去,纪昭珩看着她的背影,眼中一抹深思过后,同样转身回了殿中。
而苏厌浥正无趣地把玩着桌上的琉璃玉盏,见纪昭珩回来,他将那玉盏往桌上一抛,站起身来,随意开口:“既然你这处无用,那我便不留了,你送我下山。”
他开口之时一片轻松,可心里的烦闷只有他自己知晓。
连太微宫的丹鼎长老都拿他身上那股力量没有办法,这世间还有谁能解开?
难道他当真要去那个地方不成?
越是如此想,苏厌浥心中的烦闷就越盛,他是宁愿死,也不想再踏入那个地方半步。
可是比起死来,做个废人要更加可怕。
听闻苏厌浥要离开,纪昭珩并未着急,反倒是一片淡然地看着他。
苏厌浥藏在眼底深处的不安他能一眼瞧见,这种不安是带着某种已知的恐惧,虽说隐藏的极好,却终究还是瞒不过他。
纪昭珩的心像是被刺了一下,他走上前来,握住苏厌浥的手:“阿浥,随我来。”
苏厌浥蹙眉,刚想要甩开他,却又听见他继续道:“或许我知晓阿浥是怎么回事。”
听了这话,苏厌浥眉头皱的更深,眼底带着半分寒意,他不明白,既然纪昭珩知晓是怎么一回事,为何却早不告诉他?
难道是方才那位长老私下里同他说的?
他满心猜测,不知不觉间便被纪昭珩牵着手,引入后殿两人的寝房中。
纪昭珩扶着他的肩膀让他坐下后,这才抬手拿起面前的茶来,斟下茶后,他语气平淡道:“阿浥可还记得曾说过的上古魔族。”
苏厌浥一听这话,当下便冷嗤道:“记得,呵,纪昭珩你不会想说我身上的东西和那上古魔族有关吧?”
他确实知道那东西,关于上古魔族的传说,魔域之中排得上名号的魔君谁会没有听说过?
可所有传言皆有一个共通之处,那些是真正的魔,与他们这等人身修来的可没有丝毫共同之处。
所以他又怎会与他们扯上关系呢?
不知是不是出于本能的不安,苏厌浥下意识便对此极为反感,然而他话音刚落下,纪昭珩便缓缓开了口:“阿浥曾说,我所困的那缕魔气乃是上古魔族之物,与之相似之物,我曾在阿浥身上见过。”
此话一出,顿时只余一片寂静。
苏厌浥眼中闪过片刻的迷茫,随后他猛的一拍桌子,站起身来,冷笑着讥讽道:“纪昭珩你胡编乱造也要有个度,先不说传言之中的上古魔族可否存在,即便是有,他们已消失数万年,怎么?你觉得我像是那种活了上万年的老怪物?”
见他反应如此大,纪昭珩满眼无奈,立刻软声哄道:“抱歉,我并非此意,阿浥莫要动怒,是我所言不当。”
他这般温软的话语,反倒是让苏厌浥那不安之下生出的怒火顿时熄灭,他不自觉地咬紧下唇,片刻后,方道:“此事与你无关,你送我下山,往后你我各不相欠,我的事,无需你管。”
他知道自己不该动怒,本就怪不得纪昭珩,可那老怪物当年的话在他脑海之中响起,如同附骨之蛆一般将他拉回那一片血色之中。
那些本该被遗忘却无法遗忘的记忆瞬间回笼,最终定格在女人苍白毫无血色的脸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