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没有预想中的积极经营新的生活,做饭做了两天就没做了,睡眠开始逐渐变多,她觉得自己像一块逐渐在吸水的海绵,越来越沉。
从她知道真相,只有那一晚的撕心裂肺,后面的感觉都很麻木,甚至流不出眼泪。
痛苦向内坍缩。
身体先于意识做出了反应。
吃东西变成一件困难的事,常常没吃几口就想要干呕,再也咽不下去。
洗澡的时间也拖拉得越来越晚,站在浴室就会抚摸到腹部的那道长长的疤痕。
没洗澡她也就不会上床躺着,于是,她越来越多地蜷缩在客厅那张不算宽敞的沙发上。
一夜一夜地,在疲惫和麻木的交替中,昏沉地睡去,又惊醒。
直到手机响起,屏幕上显示出即墨易的名字。
她盯着那个名字看了好几秒,才迟缓地意识到,距离他们上次通话,似乎已经过去了一段时间。
接通电话,即墨易温和的声音传来,询问她关于研修班申请材料的准备情况,并约定了具体去学校办理手续的时间。
秦也握着手机,听着他条理清晰的话语,竟感到一阵轻微的恍惚。
那个曾让她心生向往的计划,此刻听起来遥远得像是上辈子的事情。
她努力集中精神,应下了时间,道了谢。
挂断电话后,她在沙发上坐了许久。
即墨易的电话让她不得不正视自己这段时间的状态。
犹豫再三,她最终还是去了医院。
诊室里很安静,医生问了她许多问题,关于睡眠,关于食欲,关于情绪,关于对以往感兴趣事物的感觉。
她回答得有些艰难,很多时候只是点头或摇头。
一系列评估之后,医生看着手里的量表,告诉她:“秦小姐,根据评估结果,您目前的状况,符合重度抑郁发作的诊断标准。”
医生后面还说了些什么,关于治疗方案,关于药物,关于需要家人陪伴和支持。
但秦也好像都没太听清。
重度抑郁。
她没有感到意外,原来那些无法言说的沉重、那些生理上的排斥、那些对一切失去兴趣的空茫,都有了一个确切的名称。
她拿着医生开的诊断单,走出诊室。
医院走廊里人来人往,她却觉得四周异常安静。
秦也回去后,还是将申请研修班所需的材料一一备齐,对此时的秦也而言,耗费了远超预期的心力。
但她还是完成了,将它们整齐地装进一个透明的文件袋里。
她约了即墨易在学校附近的一家清净的茶馆见面。
她把文件袋递过去,“即墨老师,麻烦你了。”
即墨易接过袋子,目光在她脸上停留了片刻。
她的脸色比上次在福利院见到时更加苍白,几乎不见血色。
整个人像是被抽走了部分精气神,虽然努力维持着表面的平静,但是整个人精神都涣散了。
他没有追问她显而易见的糟糕状态,只是默默细数资料,顺便也对她的过往有了一些了解。
“举手之劳。”
他话锋一转,提到了另一件事,“下月初,学院有个短期的研学活动,是我带队,去京华大学。”
他具体解释道:“主要是带四个表现比较突出的本科生,去参加他们那边一个关于‘智能科技与人文关怀’的交叉学科学术工作坊。”
“内容涉及人工智能的伦理边界,科技发展下的社会结构变迁,还有一些前沿的科技应用展示。期间会听几场讲座,参与小组讨论,也会参观他们的国家重点实验室和人文社科资料中心。一共四天。”
他看向秦也,“名额还有1个空缺。如果你暂时没什么安排,一起去看看?换个环境,就当散散心。”
秦也握着温热的茶杯,手心传来些许暖意。
京华大学,那是比龙西大学更厉害的顶尖学府。
她本能地有些犹豫,陌生环境和陌生的同伴让她下意识的退缩。
她还没开口,即墨易看穿了她的心思,补充了一句:“你需要出去走走。”
这她抬起眼,对上即墨易那双了然的眼睛。
他看出来了。
看出了她困在过去的泥潭里,看出了她自闭的状态,看出了她需要一股外力将她从这潭死水中拖拽出来。
她沉默了几秒,然后点了点头。
“好,我去。”
“一周后出发,具体行程我稍后发给你。”
秦也点了点头,随即想到什么,问道:“费用我在哪里付?”
“我一会把学校的收款码发给你。”
即墨易本想说不用费用,费用他私下来处理。
但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他了解一些秦也的性格,经历了那样一场巨变,她应该不想接受别人的任何“馈赠”了。
他应该保持清晰的朋友界限,不给她施加多余的压力。
一周后,机场。
另外三位被选中的本科生早早到了,正兴奋地聚在一起讨论即将开始的研学之旅。
当他们看到跟在即墨易教授身后走来的秦也时,几乎同时愣住了,随即爆发出压抑不住的惊呼,互相推搡着,激动得原地跳了起来。
“是秦也?!真的是她!”
“天啊,她也要跟我们一起去?”
“一会上了飞机,我一定要坐她旁边!”
“你想得美,我先发现的!”
即墨易看着瞬间失控的学生,无奈地轻咳一声,打断了他们的窃窃私语和激烈“竞争”。
“我和秦也坐头等舱。”
“考虑到可能别人也会跟你们一样的状态,所以我们升舱了,你们按照原定座位就好。”
三个学生脸上顿时写满了失望。
抵达京华市的第一天主要是休整,熟悉环境。
按照研修活动的常规安排,晚上组织了一次破冰团建活动,在一个开放式的校园咖啡厅区域,让大家在轻松的氛围里互相认识。
秦也穿着简单的牛仔裤和鹅黄色的针织衫,戴着帽子和口罩,将自己遮得严严实实。
她刻意低着头,减少存在感。然而过于优越的头身比和那种经年累月形体训练塑造出的挺拔仪态,还是吸引了不少路过的学生侧目。
那些目光带着好奇、打量,有些是纯粹的欣赏。
即墨易走在她身旁,敏锐地感受到了那些投射过来的视线。
他以前从未觉得,旁人单纯的目光也能构成一种如此具象的“打扰”,他不自觉地微微蹙眉,脚步稍移,若有若无地替她挡掉了一些视线。
秦也察觉到了他这个细微的动作,侧头看了他一眼,帽檐下的眼神看不真切,只是将口罩又往上拉高了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