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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明终于彻底驱散了黑夜的帷幕,将这片荒僻海湾的每一寸细节都无情地暴露在灰白色的天光之下。冰冷刺骨的海风依旧不知疲倦地刮过,卷起沙滩上的细沙,抽打在脸上,生疼。四人瘫坐在粗糙的沙砾上,浑身湿透,衣衫褴褛,头发凌乱地粘在额前,脸色苍白中透着不健康的青灰色,嘴唇干裂起皮。劫后余生的虚脱感尚未完全消退,更迫切的生存危机便如同冰冷的潮水,一波接一波地涌来,拍打着他们近乎崩溃的神经。

寒冷,是首要的敌人。浸透海水的衣物紧贴着皮肤,像一层冰壳,贪婪地汲取着体内可怜的热量。牙齿不受控制的“咯咯”声此起彼伏,身体筛糠般抖动着。饥饿和干渴,如同两条毒蛇,啮噬着胃壁和喉咙。胃里空得发慌,一阵阵痉挛般的抽痛袭来,喉咙干得冒火,每一次吞咽都如同刀割。疲惫更是深入骨髓,连抬起一根手指都觉得重若千钧。

太子朱载堃强撑着皇家的最后一丝尊严,试图指挥,但声音虚弱得如同蚊蚋:“必须……生火……还有水……”

老鬼水手是行动力最强的。他凭借多年海上生存的经验,不顾身体的极度疲惫和寒冷,开始在沙滩和靠近森林边缘的灌木丛中踉跄地搜寻。他找到了一些被海浪冲上岸、相对干燥的浮木和枯枝,又费力地拔了一些干燥的海草和枯黄的苔藓作为引火物。生火的过程异常艰难,火石因为受潮,几次打出的火星都微弱地熄灭了。就在希望即将再次湮灭时,一点微弱的火星终于点燃了干燥的海草,冒起一缕细微的青烟。老鬼如同呵护珍宝般,小心翼翼地俯下身,用几乎冻僵的手护着那点微光,轻轻吹气。烟雾渐浓,终于,“噗”地一声,一小簇橘红色的火苗顽强地跳跃起来!

这簇微弱的火苗,在寒冷的晨风中摇曳不定,仿佛随时会熄灭,但它散发出的微弱热力,却如同黑暗中的灯塔,瞬间照亮了每个人眼中求生的火焰!四人几乎是手脚并用地爬向火堆,围坐在一起,伸出冻得僵硬、不住颤抖的双手,贪婪地汲取着那一点点可怜的温暖。火焰舔舐着潮湿的木柴,发出“噼啪”的轻响,散发出带着海腥味的烟雾,虽然呛人,却带来了实实在在的“生”的气息。

温暖暂时驱散了一些寒意,但干渴和饥饿更加尖锐地凸显出来。他们所在的这片海湾极其荒僻,除了咸涩的海水,找不到任何淡水来源。森林边缘植被茂密,但谁知道哪些植物有毒?冒险尝试未知的野果或根茎,无异于自杀。

“必须……找到人烟……找到淡水……和食物……”太子看着跳跃的火苗,声音沙哑,眼中充满了对生存资源的极度渴望。

陈远舔了舔干裂的嘴唇,那苦涩的咸味让他更加口渴。他下意识地又摸了摸怀里那个干瘪的“翻译芋”,洪武那坑爹的“馈赠”带来的只有荒诞的回忆。语言,成了横亘在生存面前的第一道,也是看似最无法逾越的天堑。

【陈远内心oS(有气无力):妈的……难道真要上演荒野求生真人秀?贝爷来了也得懵逼啊!这语言不通,见到人怎么交流?比手画脚吗?万一比划错了,被人当成入侵者乱棍打死怎么办?】

就在众人一筹莫展、围着一小堆可怜的火苗相对无言时,一阵极其微弱的、若有若无的声响,顺着海风飘了过来。那声音很轻,混杂在海浪声和风声里,几乎难以分辨。

但沈青璃的耳朵极其敏锐。她猛地抬起头,清冷的眸光瞬间锐利如鹰隼,侧耳倾听片刻,低声道:“有动静。是……人声。还有……船桨声。从那边传来。”她纤细的手指,指向海湾右侧那片布满礁石的拐角处。

所有人的精神瞬间为之一振!有人!就意味着可能有淡水和食物,甚至可能找到离开这里的线索!希望,如同被吹旺的火苗,再次在眼中燃烧起来。

“去看看!小心戒备!”太子挣扎着站起身,尽管双腿发软,但求生的欲望给了他力量。

四人小心翼翼地踩灭地上的火堆(避免暴露行踪),互相搀扶着,沿着潮湿的沙滩,深一脚浅一脚地朝着沈青璃指示的方向摸去。他们尽量利用岸边巨大的礁石作为掩护,放轻脚步,屏息凝神。

绕过一片犬牙交错的黑色礁石群,眼前的景象让他们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只见在前方不远处,一个更小、更隐蔽的卵石小湾里,停泊着两三艘破旧的小型渔船。船体斑驳,带着浓烈的鱼腥味。几个穿着简陋、皮肤黝黑粗糙、身材矮壮结实的男子,正赤着脚,在齐膝深的海水里忙碌着。他们有的在用力拖拽着沉重的渔网,网里银光闪闪,显然是刚捕获的鱼获;有的正大声吆喝着,将渔网里的鱼分拣到鱼篓里;还有两人站在岸边一块平坦的大石头上,正用弯刀熟练地刮着鱼鳞,处理着较大的海鱼。空气中弥漫着浓烈的鱼腥味和海水的气息。

是当地的渔民!

希望瞬间变成了巨大的紧张!这些渔民看起来凶神恶煞,面容饱经风霜,带着常年与大海搏斗留下的彪悍气息。他们腰间大多别着锋利的鱼叉或短刀,眼神锐利,不时警惕地扫视着四周。这是一群在艰苦环境中磨砺出的、绝非善男信女的汉子。

怎么办?上前交流?语言完全不通!如何表达善意?如何获取帮助?一旦处理不当,很可能被视为入侵者或抢劫者,引发冲突!对方人多,而且熟悉地形,他们四人疲惫不堪,毫无胜算。

太子、利玛窦和老鬼都看向了陈远。眼下,似乎只有他这个“身负仙缘”(虽然仙缘已断)、“略通异术”(虽然术是坑爹术)的人,有那么一丝渺茫的可能进行沟通了。连沈青璃也微微侧头,清冷的眸光落在陈远脸上,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期待?或者说,是准备随时应对最坏情况的冷静。

陈远感觉头皮一阵发麻,压力山大。【我靠!看我干嘛?我真不会日语啊!就会洪武给的那几句塑料口语,还他妈发音不准意思不明!这要是上去说错了,不是送人头吗?】

但眼下没有别的选择。他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心中的恐慌,努力在脑海中回忆着洪武那本“破手册”上模糊不清的字符和扭曲的注释。他反复默念着那仅有的几个词,试图校准发音,脸上挤出一个自认为最人畜无害、充满善意的笑容(尽管因为饥饿和疲惫显得十分僵硬),整理了一下身上破烂不堪的湿衣服,示意其他人暂时隐蔽,自己则鼓起勇气,从藏身的礁石后走了出去。

他尽量让自己的步伐显得从容(实则双腿发软),脸上挂着练习了无数次的、僵硬的微笑,朝着离他最近、正在石头上刮鱼鳞的两个渔民走去。为了表示没有敌意,他甚至还模仿着记忆中看过的日本影视剧里的样子,笨拙地、幅度很大地鞠了一躬,差点因为头晕而栽倒。

然后,他抬起头,用尽平生最“标准”、最“温柔”的语调,对着那两个停下手中动作、一脸惊愕和警惕地看着他这个不速之客的渔民,说出了他苦练(其实就在心里默念了几遍)的“塑料倭语”第一句:

“こんにちは!(Konnichiwa! 你好!)”

声音因为紧张和干渴而有些发颤,发音也带着浓重的异国腔调。

两个渔民愣住了,面面相觑,手中的刮鱼刀停在了半空。他们上下打量着陈远这个衣衫褴褛、面容憔悴、行为古怪的外来人,眼神中的警惕非但没有减少,反而更浓了。其中一个年纪稍长的渔民,皱紧了眉头,用带着浓重方言口音的日语粗声粗气地回了一句:“なんじゃ、お前は?(Nanja, omae wa? 你是什么人?)”

陈远完全没听懂!但他看到对方似乎有回应(虽然是质问),心中窃喜,以为交流有望!他赶紧趁热打铁,想起洪武手册上“好吃”这个词,可以用来夸赞食物,表达善意。他指着渔民脚下木盆里那些还在微微动弹的、银光闪闪的新鲜海鱼,脸上努力做出夸张的、垂涎欲滴的表情,再次用他那蹩脚的日语大声说道:

“おいしい!おいしい!(oishii! oishii! 好吃!好吃!)”

他本意是想说:“你们的鱼看起来真好吃!我们很饿,想跟你们买点或者换点吃的!”

然而,在两个渔民听来,这个来历不明、形迹可疑、一脸饥渴的陌生人,突然指着他们辛辛苦苦打来的鱼,双眼放光地连声大喊“好吃!好吃!”,这架势……怎么看都像是饿疯了的流民或者海盗,想要明抢他们的鱼获!

年长渔民的脸色瞬间沉了下来,眼中闪过一丝怒意,他猛地站起身,握紧了手中的刮鱼刀,厉声喝道:“なにをしようってんだ、こいつ!(Nani o shiyou ttenda, koitsu! 这家伙想干什么!)”

旁边的年轻渔民也立刻警惕地抄起了放在脚边的鱼叉,虎视眈眈地盯着陈远。

陈远心里“咯噔”一下,意识到可能误会了!他慌忙摆手,试图解释自己没有恶意。情急之下,他想起了洪武手册上那句自认为最关键的“我是好人”,希望能取得对方的信任。他赶紧指着自己的鼻子,脸上堆满(自认为)最真诚的笑容,用更加蹩脚、因为紧张而几乎变调的发音喊道:

“わたし!好人!(watashi! hao ren!)” 他情急之下,甚至直接把中文“好人”的发音混了进去,变成了不伦不类的“瓦塔西!好人!”

他这句话一出口,两个渔民先是一愣,随即脸上露出了极度荒谬和被羞辱的愤怒表情!

在日语中,“好人(こうじん Koujin)”这个词,虽然字面意思也是“好人”,但在日常口语中极少这样直接使用,听起来非常生硬古怪,更接近于书面语或者某种刻板的描述。而陈远那怪异的中文腔调,让“好人”的发音听起来更加扭曲。更重要的是,在当下这种紧张对峙的语境下,一个形迹可疑的外来人,突然指着自己说“我是好人”,在这两个渔民听来,非但不是坦诚,反而充满了讽刺和狡辩的意味,更像是一种拙劣的、试图蒙混过关的谎言!简直就像是小偷被抓现行后大喊“我是好人”一样可笑!

“は?なにをぬかしておる!この野郎!(ha? Nani o nukashite oru! Kono yarou! 哈?你在胡说八道什么!你这混蛋!)” 年轻渔民脾气火爆,当即勃然大怒,认为陈远是在戏弄他们,他猛地踏前一步,将锋利的鱼叉对准了陈远,口中爆发出一连串急促而愤怒的、带着浓重方言的咒骂,虽然陈远听不懂,但那充满敌意的语气和动作已经说明了一切!

年长渔民也彻底失去了耐心,脸色阴沉如水,他不再废话,直接对着其他还在忙碌的渔民们发出一声嘹亮的唿哨和怒吼:“おい!みんな、こっちへ来い!怪しい奴がいる!(oi! minna, kocchi e koi! Ayashii yatsu ga iru! 喂!大家都过来!有个可疑的家伙!)”

霎时间,小湾里的气氛剑拔弩张!所有渔民都被惊动了,他们纷纷放下手中的活计,抄起鱼叉、船桨、甚至是剖鱼的弯刀,脸上带着凶狠和警惕的神色,从四面八方围拢过来,瞬间将陈远包围在了中间!七八个手持“武器”、怒气冲冲的彪悍渔民,将孤身一人、手无寸铁(为了表示善意,陈远没带武器)、且虚弱不堪的陈远围在核心,恶狠狠地瞪着他,口中发出各种听不懂但充满威胁意味的吼叫。

陈远吓得魂飞魄散,脸都白了,冷汗瞬间湿透了后背。他徒劳地挥舞着双手,试图用肢体语言解释,嘴里语无伦次地夹杂着仅会的几个日语词和中文:“违う!违う!(chigau! chigau! 不对!不对!)友好!友好!食べ物…水…(tabemono… mizu… 食物… 水…)”

但他的解释在愤怒的渔民们看来,更是火上浇油,坐实了他“图谋不轨”的嫌疑。冲突一触即发!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锵——!”

一声清脆悠扬、如同龙吟般的剑刃出鞘声,骤然响起!这声音并不响亮,却带着一种穿透一切的冰冷杀意,瞬间压过了所有嘈杂的怒吼和浪涛声!

一道素白的身影,如同鬼魅般,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了陈远身侧!正是沈青璃!

她不知何时已然出手,长剑并未完全出鞘,只是露出了三寸寒光四射的剑锋,但那凛冽的剑气,已如同实质般弥漫开来,将她周身丈许范围内的空气都仿佛冻结了!她清丽绝尘的脸上覆盖着一层寒霜,眸光冰冷如万载玄冰,缓缓扫过围拢上来的渔民。虽然没有言语,但那眼神中蕴含的警告与杀意,却让所有接触到她目光的渔民,都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颤,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举起的鱼叉和刀剑也停滞在了半空。

这个突然出现的、美得不像凡人、却散发着致命危险气息的女子,瞬间镇住了场面!

太子朱载堃和利玛窦神父、老鬼水手也立刻从藏身处冲了出来,护在陈远两侧。太子虽然虚弱,但手持长剑,眉宇间自有股不容侵犯的威仪。利玛窦神父则高举着十字架,用拉丁语大声祈祷,试图用宗教的力量震慑对方。老鬼水手则紧握着一根粗大的浮木,眼神凶狠。

双方形成了短暂的对峙。渔民们虽然人多,且凶悍,但被沈青璃那惊人的气势和突然出现的援兵所慑,一时也不敢轻举妄动。但他们依旧紧紧包围着四人,怒目而视,不肯退让。

陈远惊魂未定,看着身旁如同守护神般的沈青璃,心中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暖流和安全感,但更多的却是后怕和沮丧。第一次尝试交流,就差点引发流血冲突!语言障碍的可怕,远超他的想象!洪武那本破手册,简直就是坑爹的百科全书!

【陈远内心哀嚎(欲哭无泪):完了!全完了!出师未捷身先死,长使英雄泪满襟!不对,是出师未捷先被打!语言不通真要命啊!洪武你个天杀的!给的什么狗屁攻略!】

这场因语言误解而引发的、啼笑皆非又险象环生的“初遇”,就在这片荒凉的海滩上,以这样一种极其尴尬和紧张的方式,暂时僵持住了。而如何打破这僵局,获取生存必需的淡水和食物,成了摆在他们面前更加棘手的难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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