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陈远四人对着那咆哮不休、漏油冒烟的“混沌引擎”一筹莫展,仿佛面对一头无从下手的钢铁巨兽时,一个与这狂暴环境格格不入的、带着几分慵懒和无奈的声音,突兀地在巨大的轰鸣声中响起:
“我说…几位看够了吗?”
声音不大,却奇异地穿透了震耳欲聋的噪音,清晰地传入四人耳中。
四人悚然一惊,猛地回头!
只见不远处的阴影里,不知何时摆上了一张精致的小圆桌和四把高背椅。桌面上铺着洁白的蕾丝桌布,一套看起来价值不菲的英式骨瓷茶具正散发着热气,旁边还摆着一个三层点心架,上面放着小巧的三明治、司康饼和水果塔。
而说话之人,正坐在主位上,慢条斯理地往茶杯里夹方糖。他穿着一身剪裁合体、略显褶皱的黑色西装,头发有些凌乱,脸上带着浓重的黑眼圈和一副“我好累好想下班”的疲惫表情。
正是那个在码头仓库与他们交过手、身手诡异莫测的裴十七!
他竟然出现在了机械局最核心的引擎室内!而且还在…摆下午茶?!
太子瞬间进入战斗姿态,利玛窦紧张地握紧了胸前的十字架。沈青璃手腕一翻,几枚细小的银针已夹在指间。陈远也下意识地绷紧了神经,体内系统瞬间进入警戒状态。
【警告!检测到高威胁目标!战斗模块预启动!】
【分析目标行为模式:极度异常!不符合常规敌对行为逻辑!】
【建议:保持警惕,但可尝试进行非标准交互。】
然而,裴十七似乎完全没有动手的意思。他甚至叹了口气,指了指对面的空位,语气就像是在抱怨不省心的同事:“别那么紧张,打打杀杀多累啊。忙了一整天,好不容易偷个懒喝口茶,就碰上你们来参观…坐吧,尝尝?正宗的锡兰红茶,严嵩那老家伙抠门得很,这点好东西还是我自个儿掏腰包买的。”
他的语气太过自然,太过…抱怨连连,反而让陈远四人一时间不知该如何反应。这场景实在太诡异了。
裴十七见他们不动,也不勉强,自顾自地倒了杯茶,又拿起一块小黄瓜三明治咬了一口,含糊道:“放心,没毒。真要收拾你们,上次在仓库就动手了,何必等到现在,还浪费我的点心和茶叶。”
陈远与沈青璃交换了一个眼神。对方确实不像有立即动手的意思,而且他似乎知道很多内情。
犹豫片刻,陈远率先走了过去, cautiously 在裴十七对面的椅子上坐下。太子和沈青璃一左一右站在他稍后的位置,依旧保持警惕。利玛窦则好奇地打量着那套茶具和点心。
“这就对了嘛,”裴十七满意地点点头,推过来三杯沏好的红茶,“尝尝,提提神。看你们这灰头土脸的样子,又是钻下水道又是扮戏子又是摊煎饼的,也挺不容易。”
他竟然对他们的行动了如指掌!
陈远心中骇然,表面却不动声色,端起茶杯抿了一口。茶香醇厚,确实是好茶。
“你…究竟是谁?为何帮我们?”陈远沉声问道。
“我?一个倒霉的时空…呃,按你们能理解的话说,就是一个签了卖身契的‘高级技术顾问’兼‘安保主管’兼‘清洁工’,”裴十七自嘲地笑了笑,笑容里满是辛酸,“至于帮你们?谈不上。只是纯粹不想加班了而已。”
“加班?”太子皱眉,无法理解这个词在此处的含义。
裴十七像是找到了倾诉对象,开始大倒苦水:“可不是嘛!你们看看这破机器!”他指了指那还在疯狂咆哮的“混沌引擎”,“设计图一半是上古遗迹里扒出来的,一半是严嵩拍脑袋想的,能量源不稳定,材料不过关,工艺更是糙得没眼看!全靠我东拼西凑,这边打个补丁,那边强行用…呃,‘特殊手段’稳定一下,才能勉强运转!就这,严嵩还天天催进度,要功率,要效果,恨不得明天就靠这玩意儿称霸世界!可能吗?!”
他越说越激动,用力咬了一口司康饼:“工资少得可怜!加班费?想都别想!就知道画大饼,说什么‘将来共享富贵’、‘封侯拜相’…屁!连这点茶叶都要我自己买!医保社保更是没有!工作环境还这么差!噪音污染!辐射超标!还有底下那几条祖宗(他指了指平台下方的水域),时不时就得去喂,不然就闹脾气!我这干的叫什么事儿啊!”
【系统提示:检测到目标对象大量情绪化输出。启动情感分析及翻译模式…】
【核心诉求解析:1. 工作量过大,身心俱疲。2. 报酬与付出严重不符。3. 直属领导(严嵩)缺乏管理能力,只知压榨。4. 工作环境存在严重健康及安全隐患。5. 对未来职业发展感到绝望。】
【总结:这是一个对当前工作岗位极度不满、渴望改变现状的…“时空打工人”。】
陈远听着裴十七声情并茂、怨气冲天的吐槽,脸上的表情从警惕逐渐变成了愕然,最后甚至带上了一丝…同情?
他想象中的反派核心成员,应该是阴险狡诈、野心勃勃、享受其中才对。可眼前这位,活脱脱一个被无良老板压榨、天天加班、一肚子怨气的苦逼程序员(虽然搞的是黑科技),只不过工作地点换成了明朝的机械局核心。
这反差也太大了!
沈青璃和太子也听得面露古怪,利玛窦则试图理解“社保”和“医保”是什么意思。
裴十七喝了一大口茶,顺了顺气,看着陈远,眼神复杂:“我知道你们想干嘛。想搞垮这破项目?想扳倒严嵩?说实在的,我举双手赞成!这破班我是一天都不想上了!”
他顿了顿,压低了声音,语气变得认真起来:“但是,我得提醒你们。这‘混沌引擎’虽然是个破烂,但它的核心…连接着一些很危险、很古老的东西。一旦处理不好,失控了,就不是扳倒严嵩那么简单了,整个天津卫,乃至更多地方,都可能跟着倒大霉。那老东西(指严嵩)根本不知道自己在玩火!”
“所以,”裴十七看着陈远,“你们想搞破坏,我甚至可以偷偷给你们行个方便,但前提是…你们得有个靠谱的‘卸载方案’,而不是直接‘砸电脑’。懂我意思吗?”
陈远愣住了。他没想到会从这位“反派”口中听到这样一番话。这不是威胁,反而更像是一种…求助?或者说,一种绝望下的合作邀请?
看着裴十七那浓重的黑眼圈和真心实意的疲惫,陈远忽然觉得,这个“反派”…好像还真有点可怜。
核心区的轰鸣声依旧,但在这张小小的下午茶桌旁,气氛却变得异常微妙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