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修沐将手放在瓷罐上,罐子里的虫爬上来,通过细孔咬住他的皮肤,大口吸食他的血液。
男孩忍不住发出一声闷哼。
对常人来说剧毒的东西,对于他来说,只是普通的虫子。
尖锐的吸口钻入皮肉,即使是苗疆的后代,第一次培养蛊虫也是件十分痛苦的事情。
但是对面的男孩有着不同于这个年龄的沉稳,即使已经痛到浑身冒汗,依旧紧咬牙关,只听见闷哼声。
对比族内每次都痛苦到地上打滚放弃的少年,他的天赋可见一斑。
帝拾亦又往罐子中添加一只蛊虫。
依旧在男孩忍受范围内。
他眼底闪过惊讶。
思索一番,割破手掌一只金色的蛊虫从手心钻出,爬到罐子里。
金色蛊虫咬上瞬间,凤修沐终于忍不住痛嚎出来,整个人都趴在榻上,颤抖不已。
从皮肉传至神经,再到全身上下所有的感官都集中在此处,天地都失了颜色,旋转模糊起来。
他什么都忘了,唯有那处的痛格外清晰。
但是不一会儿,刚刚喝下的药液从腹部散发暖意,替他缓解了痛苦。
帝拾亦见到他不过一会儿,就缓了过来,彻底惊讶站了起来,失了平静外表。
竟然……竟然挺住了三只,其中还有一只他亲自培养多年的黄金蛊虫!
如果是在苗疆中时,这样的天才一定会被所有人关注保护起来。
但是偏偏……偏偏他是前任叛逃圣女的骨血!
不,如果是以前让族中之人知道他还活着,他一定会死。
但是如今……他们只会跪下来,诚心对这个孩子叩拜,祈求他的回归。
霓蝶不知道自己随意的举动,带来了不同于原剧情的巨大变化。
一只蝴蝶扇动翅膀,在大洋彼岸引起海啸。
蝴蝶效应,只有在到来那天才能看到结果。
而在那时,一切都晚了。
蝴蝶想要飞走,却已经困在了金色的笼子中。
国子监每年都有外出游学的传统。
今年游学夫子宣布时间后,着重提到了霓蝶。
“既然圣上说霓五小姐与国子监所有学生一样,此次游学也须得准备骑射,参与青云榜排名。”
青云榜是学院的一种考核学生能力的榜单。
不限年龄,每个学堂的学子都可以在上面找到自己。
霓蝶作为新进来的,和慕宿一样在上面没有名字。
本以为要等到学末考核才能上榜,没想到先来的会是游学。
夫子的话落下,凤息第一个皱眉。
但是夫子们这回借力打力,搬出了父皇,他也不敢随意站出来反驳。
否则传到了父皇或者母妃耳中,指不定要闹出什么事情。
尤其是母妃,怕是更加容不下霓蝶。
霓蝶其实也很意外。
她来了将近一个月,本以为自己老老实实听课,两边把对方当成空气就行。
没想到他们如今换了个策略,打算把她逼走。
她心中升起不好的预感。
果不其然,今日一向看都不乐意看她的陈夫子,竟然点她回答问题。
“常言道,君子论迹不论心,可若心不正,行又怎能善也?但若行善,心正与不正又怎得知晓?霓五小姐,你起来回答一下。”
霓蝶整个人都懵了一下。
不仅自己,学堂其他学子也不由得看向她和夫子。
“霓五小姐若是作答不出来,就去学堂外面……”
“谁说我答不上来?”霓蝶施施然站了起来,对着夫子拱手行学生礼,一举一动都十分规范。
不说其他,光说是这表面礼节,她做的就很好。
陈夫子紧皱的眉心稍松,但是眼底的轻视依旧不减。
“夫子既然问了我这个问题,自然是心中已有答案。”霓蝶语出惊人,还未作答就开始反客为主。
凤修沐原本微冷的神色淡了,认真听她会说什么。
“那夫子能否告诉我,小偷施舍乞丐,是善是恶?”
“虫蛀树干以生,树死,是善是恶?”
“现在是我在问你!”陈夫子怒斥。
她轻笑:“夫子也答不上来吧,那又何必为难我。”
“荒唐!如此目无师长,果然从小未学君子之道,才会女子行径!”陈夫子又开始了那套女人不如男子的言论了。
霓蝶表情不变,拱手:“夫子教训的是,那受尊敬的夫子能否告诉学生,我所问究竟是善还是恶?”
“呵,小偷虽坏,但是仍存不忍之心,单论救济乞丐,是为善。”陈夫子一脸从容,打算给她好好上一课。
“虫为生存却导致树枯木死,是为大恶,心恶行亦恶!”
“夫子说错了。”霓蝶直起腰身,越过一个个惊呆的同窗,与夫子对视。
“若我说,这个小偷偷的就是乞丐的家,才导致乞丐沦为无家可归之人,四处乞讨为生呢?”
夫子呆住。
整个学堂室内都只听得她的声音。
“再言虫蛀树木,若是此虫蛀死的是有害之木,夫子还会说是恶中之恶吗?”
“你…你这是歪理,误导!”
女孩表情冷穆:“夫子可知,天生万物,自然自在,所谓善恶不过是人类自己定义的。”
“虫是为了生存,它又怎知不过是正常的进食,还会被人类拿到课堂上评头论足。”
“人亦是如此。”
“在构建出完整的制度前,偷抢不是罪,杀人也不是。”
她如今不仅是语出惊人了,简直是吓人。
凤息倒吸一口凉气,脑袋嗡嗡作响。
谁能想到,不过是让她回答一个辩论,她得出了“杀人无罪”的结论。
而且……不知道为什么,她在说“人类”这个词的时候,似乎并没有把自己代入,而是作为旁观者在陈述事实.
“你……你气煞我也!”夫子捂住心口,本就年事已高,如今差点站不稳。
前面的学子下意识上前扶住他,才没有狼狈当着众人真的倒地。
霓蝶无辜眨眼。
“夫子,我是女子,从小没学过君子那套言行有止,勿怪勿怪啊。”
凤息本来还在担心,此刻瞬间憋不住笑。
陈夫子凌厉的眼神唰的一下对准了他。
“八殿下!你在笑什么?!”
凤息:……
又是他?
凤修沐唇角明晃晃勾动起来。
夫子也注意到了,指着他们三个:“都给我出去!以后老夫的课,你们都不准进来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