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砚把木盒交还给骑士后，没有回殿。他沿着宫道往东走，脚步没停。韩谈跟在后面，一句话也没问。他知道有些事不能问，也不能答。
地宫的频率还在浑天仪里存着。那道人影一闪而过，披羽衣，执玉圭，动作像是在输入密令。陈砚记得那个姿势，是启动核心阵眼的手法。不是外人能懂的。
他走到章台宫侧门，停下。云姜已经在等了。她背着药箱，手里拿着听诊器，脸色比平时更白一些。她看了陈砚一眼，低声说：“系统波动是从地下三百步传来的，方向指向骊山主陵。”
陈砚点头。他没说话，只把手伸进袖中，摸了下竹片匕首的刃口。刀锋还是冷的。
三人乘轻车出城，沿驰道直奔骊山。路上没人说话。影密卫在前后护行，马蹄声压得很低。太阳偏西时，他们到了陵园外围。地面看不出异样，但云姜拿出听诊器贴在石壁上，听了片刻，说：“里面有动静，不止是机关运转的声音。”
陈砚盯着山体。一道裂痕从南坡延伸下来，像是最近才出现的。他带人从侧道进入，走的是胡亥记忆里的密道。通道狭窄，墙壁潮湿，脚踩下去会发出轻微的回响。
越往里走，空气越闷。耳边开始有声音，像是哭，又不完全是。断断续续，忽远忽近。随行的士兵脸色变了，有人伸手去扶墙，指节发白。
云姜走在中间，听诊器一直贴在耳上。她忽然停下，抬手示意后面的人别动。“心跳。”她说，“不止一个地方传来心跳。”
陈砚站住。他感觉到脚下有震动，很轻，但持续不断。像有什么东西在下面醒过来。
他们继续向前，半个时辰后抵达底层密室入口。青铜门半开着，门缝里透出光，蓝白色，不稳定。陈砚蹲下身，用匕首尖挑开门缝的灰尘。灰落在地上时，形状像是一道符。
他推门进去。
赵高站在祭坛中央，背对着他们。他穿着月白深衣，腰带整整齐齐。面前是一座石台，上面躺着一具躯体，盖着黑布。头顶悬着一块陨石，正发出脉冲般的光。光丝垂下来，连在躯体胸口的位置。
听见脚步声，赵高慢慢转过身。他脸上没有惊慌，反而笑了。“你来了。”他说，“我等这一刻很久了。”
陈砚没动。他看着那具躯体。“他是谁？”
“还能是谁？”赵高伸手掀开黑布。露出一张脸。苍老，但轮廓清晰。眉骨高，鼻梁直，嘴唇紧闭。是始皇的模样。
云姜上前一步，听诊器探向那具躯体。她听完，又转身把听诊器贴到陈砚胸口。她的手指微微抖了一下。
“心跳一样。”她说，“完全同步。”
赵高笑得更深。“你现在明白了吧？你以为你是胡亥，其实你只是被选中的容器。始皇的魂魄从未离开，他一直在等这一天。而你……你的存在，就是为了让他回来。”
陈砚盯着那张脸。他没觉得害怕，反而有种奇怪的平静。他想起胡亥记忆碎片里的画面——两个婴儿躺在铜盆里，一个哭，一个不哭。方士说：“双生胎成，则帝命不绝。”
原来如此。
他开口：“你说我是容器，那你为何不自己上去躺？”
赵高摇头。“血脉不对。只有他亲生的儿子，才能承接这具躯体的力量。而你，恰好是最合适的一个。”
陈砚冷笑。“所以你就想让我站在这里，看着你把他唤醒？”
“你不拦不住。”赵高抬起手，掌心托着一枚玉珏，“只要我捏碎它，埋在俑坑里的火药就会炸开。整个地宫都会塌。你逃不出去。”
陈砚看着他。然后他慢慢往前走了一步。
“你要是真不怕死，现在就捏。”
赵高没动。
陈砚又走一步。他的右手已经握住了定秦剑的柄。
“你说我是容器，可你有没有想过，为什么我能活到现在？赵高，你太信你自己了。你总觉得别人都是棋子，可你忘了，棋子也会反手。”
赵高眼神闪了一下。
就在那一瞬，陈砚拔剑。
剑光划过，斩断了连接陨石与躯体的光丝。蓝光瞬间熄灭，那具躯体猛地抽搐一下，随即不动了。陨石发出一声闷响，表面裂开一道缝。
赵高踉跄后退，嘴里喷出一口黑血。他低头看着手中的玉珏，没有捏碎。
“你……你知道后果？”他声音发抖。
“我知道。”陈砚把剑收回鞘，“但我更知道，如果你成功了，我才真的完了。”
话音刚落，地面开始剧烈震动。四面石壁裂开，泥土簌簌落下。远处传来沉重的脚步声，整齐，密集，越来越近。
云姜抬头看向通道尽头。火光照亮了那一端。一尊兵马俑从黑暗中走出来，接着是第二尊、第三尊……成百上千，列队而出，步伐一致，直逼祭坛。
她快步跑到最近的一尊兵俑前，蹲下身检查眼眶。里面嵌着一块黑色芯片，正在发光。她回头对陈砚说：“它们在接收信号，不是自动运行的。”
陈砚站在祭坛高处，看着眼前这支军队。火炬映在陶面上，每一张脸都清晰可见。
全是他自己的模样。
眉骨、鼻梁、唇角，甚至连左眼角那道细疤，都一模一样。
他低头看自己的手。掌心还带着伤，是之前中毒留下的。他把剑拔出来，用剑尖在左手掌划了一道。
血立刻涌出来。
他走下台阶，一步步走向兵俑阵列。最前面那尊兵俑停下，头微微转动，似乎在观察他。陈砚把流血的手按在阵眼凹槽上。
地面震了一下。
所有兵俑同时顿住，发出低沉的嗡鸣，像是某种识别程序在运行。几息之后，它们齐齐单膝跪地，头低下，动作整齐如一人。
云姜站在原地，没有靠近。她看着陈砚的背影，眼里有东西闪过。
赵高靠在墙边，嘴角还挂着血。他笑了下，声音沙哑：“你以为……这是你赢了？”
陈砚没回头。
他把剑插回鞘中，左手仍按在凹槽上。血顺着缝隙往下流，渗进地底。
外面的脚步声停了。影密卫不敢进来。
祭坛周围只剩下火把燃烧的声音。
赵高靠着墙，慢慢滑坐在地上。他抬头看着那些跪着的兵俑，又看向陈砚。
“你根本不知道……他们为什么要造出这么多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