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然盯着终端屏幕,那行提示还在闪烁:【检测到微弱信号波动,持续0.1秒,方向西北】。
他没动,也没说话,只是把屏蔽袋又检查了一遍。干扰器残件安静地躺在里面,没有任何反应。
不是它发的。
“有意思。”他低声说,“刚打跑一个送快递的,结果寄件人自己按了门铃?”
停车场里风不大,但吹得人后脖颈有点凉。他拉了拉外套领子,转身走回车边,动作利索地打开后备箱,翻出个旧背包,塞进手电、备用电池、一瓶水,还有那台改装过的信号接收器——张峰前两天硬塞给他的,说是“能听清老鼠放屁的频率”。
他看了眼时间,凌晨一点十七分。
这个点去城西废厂区,要么是拍灵异短视频的疯子,要么就是真有事要查。他顺手打开了直播设备,镜头对准自己,咧嘴一笑:“家人们,临时加更!今晚带你们看看什么叫‘城市盲肠’——又破又堵,还不让人安生。”
弹幕慢悠悠飘了几条:
【这大半夜的,哥你不会真要去那种地方吧?】
【主播是不是又被房东赶出来了?】
【建议背景音乐放《鬼迷心窍》】
苏然一边发动车子,一边回嘴:“放心,我要是死了,保险受益人写你,你乐意不?”
车子驶出停车场,城市灯光渐渐稀疏。导航在进入老工业区边缘时直接罢工,地图变成一片灰白,连路名都懒得标。
“得,连AI都不愿来的地方,肯定有料。”他关掉导航,凭终端上那个模糊的信号热力图往前开。
十五分钟后,车停在一堵塌了半截的围墙外。铁门歪斜着,上面挂着的锁早就被人剪断,只剩下一小截链条晃荡着,像根坏掉的钟摆。
他拎着包下车,手电光扫过地面,碎玻璃、锈铁皮、还有几滩看不出成分的黑渍。墙边立着块残破的牌子,字迹剥落得只剩两个笔画,勉强能猜出曾经写的是“严禁烟火”。
“现在估计连火都点不着。”他嘀咕着,一脚跨过门槛。
厂区内部比想象中还乱。倒塌的厂房像被谁啃过几口的饼干,东一块西一块地杵着。主干道被倒下的钢架和水泥板堵死,只能贴着墙根绕行。
他打开信号接收器,调到干扰器使用的频段。屏幕上跳动着杂乱波形,偶尔闪过一丝相似频率,但转瞬即逝。
“跟玩大家来找茬似的,还是动态难度升级版。”
他沿着感知中的能量残留往前走,脚步放得很轻。空气里有种说不出的味道,像是机油混着潮湿的纸板,偶尔还能闻到一股淡淡的焦糊味,像是电线烧过后的余味。
主厂房大门敞着,门框上的横梁快塌了,只靠一根歪斜的铁柱撑着。他侧身挤进去,手电光照出满地狼藉:翻倒的控制台、断裂的电缆、墙上涂满了看不懂的符号和名字。
他在一面相对完整的墙壁前停下。这里曾是值班室,桌椅全烂了,只剩下一个金属柜还立着。
“这种地方,以前上班的人怎么忍的?”他摸了摸墙面,指尖沾了层灰,“空调没有,wiFi不通,连个奶茶店都没有,简直是反人类设计。”
他闭上眼,缓缓运起读心术。
意识像探针一样缓缓渗入空间。起初什么也没有,只有空洞的回响。但几秒后,一段模糊的画面突然闪现——
几个穿着黑色作战服的人影在快速移动,手里拿着类似干扰器的设备;其中一人抬起手腕,说了句什么,声音断断续续,听不清内容;紧接着,一个三角形的标记在空气中浮现,像是投影出来的,一闪而灭。
画面到这里戛然而止。
苏然睁开眼,额头有点出汗。
“不是幻觉。”他喃喃道,“那标记……跟上次在数据流里截到的一模一样。”
他掏出手机,想记下这段感知的时间节点,却发现信号已经彻底归零。直播画面开始卡顿,最后定格在他刚才回头的一帧。
“好吧,现在真是孤身一人了。”他自言自语,“连观众都跑了,连吐槽的人都没有。”
他重新背上包,按照刚才感知的信息流向,往厂区深处走。越往里,建筑越密集,通道也越来越窄。有几处走廊完全被倒塌的楼板封死,他不得不钻进地下管道层,踩着湿滑的水泥壁前行。
手电光照在头顶的通风管上,锈迹斑斑,有些地方已经穿孔。他一边走,一边留意脚下和四周。突然,接收器发出一声短促的“嘀”声。
他低头一看,频段出现规律性脉冲——每隔七秒,就会有一次微弱的能量波动,强度不高,但节奏稳定得不像自然现象。
“有人在下面打节拍?”他皱眉,“还是说……底下有台机器,定时开机?”
他顺着通风管道往前,直到尽头。那里有个破损的井盖,边缘裂开,露出下方黑洞洞的入口。
他蹲下身,手电往下照。
深不见底。
他敲了敲井壁,声音闷闷的,像是通往更大的空间。
就在这时,一阵声音从下面传了上来。
低沉,平稳,带着某种韵律。
像是机械运转时的嗡鸣,又像是很多人在同时念诵一段话,音节模糊,却整齐划一。
苏然屏住呼吸,把耳朵贴近井口。
声音忽远忽近,像是从很深处传来,又像是就在下面一层。
他伸手摸了摸井壁,温度比周围低了不少,指尖触到一层细密的冷凝水。
“这地方……修的时候就没打算让人知道吧?”
他往后退了两步,靠墙站定,把接收器调到最大灵敏度,同时将屏蔽袋里的干扰器残件拿出来,放在地上做参照。
两者频率并不完全一致,但存在某种关联性——就像同一个家族的不同成员,血缘相近,却不属于同一代。
“他们在这里活动过。”他低声判断,“而且不是一天两天。”
他抬头看向井口,手电光在洞口边缘扫过,发现内壁刻着一道浅浅的划痕,像是有人经常上下时工具刮出来的。
“看来不止我一个人想到这儿来瞧瞧。”
他重新收好设备,正准备再靠近井口仔细听听,忽然察觉脚下的震动。
非常轻微,持续不到两秒。
像是某种重型设备启动又关闭。
紧接着,下面的声音停了。
整个厂区瞬间安静下来,连风穿过废墟的呼啸声都显得格外清晰。
苏然没动,也没出声。
他知道,刚才那阵声音,不是偶然。
也不是自然现象。
更不是风吹电线发出的鬼叫。
他慢慢蹲下,从包里取出一支荧光笔,在井口旁边的墙上画了个箭头,指向下方。
然后他往后退了几步,贴着墙根移动,直到视线能完全覆盖井口区域。
手电熄灭。
黑暗中,他静静站着,眼睛盯着那个黑洞。
三分钟后,他轻轻掏出手机,打开前置摄像头,借着微弱的屏幕光,对着自己咧嘴一笑:
“家人们,如果我十分钟没动静,记得给我众筹一块墓碑,刻字写‘此处埋着一位不信邪的主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