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已深，海市的街巷早没了白日的喧闹，连虫鸣都轻了许多。
赤焰解了外袍，正想躺下 ，就听见院门外传来极轻的“师父”二字。
他拉开门，就见海肃缩着肩膀站在廊下，手里攥着剑，眼睛却瞟向屋里，瞧见沧溟正坐在窗边静坐，把赤焰往门外拉了拉。
“这么晚了不睡，偷偷摸摸的干什么？”赤焰压低声音，问道。
海肃拉着赤焰，小步子迈得飞快，直到拐进后院那处堆满旧农具的僻静角落，才停下脚步，还不忘回头望了望正屋的方向，确认没人跟来。
“师父，你小声点，千万别被我姐听到！”海肃的声音压得更低，小脸上满是“这事天大”的严肃。
赤焰被他勾起了兴致，也配合地蹲下身，凑到他耳边：“到底什么事？快说，再不说我回去睡觉了。”
海肃抿了抿嘴，慢慢开口：“师父，你今天在街上，是不是看到好多人娶亲嫁女？”
“嗯，你姐还说你们这儿有抢婚的习俗，吓得我都不敢单独走路。”赤焰想起白天的事，还忍不住笑。
“那你知道，这习俗是怎么来的吗？”海肃的声音沉了些，连眼神都暗了暗。
赤焰的好奇心彻底被勾了起来，往前凑了凑：“哦？这里面还有门道？快给师父说说！”
“其实我姐不让我告诉你们的……”海肃咬了咬唇，像是做了很大的决定，“是因为我们海市有个传说，水神每年都要选妃，城里年满十八岁的少女，都有可能被选中。”
“水神选妃？每年？”赤焰的眉头瞬间皱了起来，语气也正经了，“这水神是谁？是你们供奉的神明？”
“我不知道他是谁，只听老人说，要是没按时给水神献祭少女，他就会发怒，给海市降灾。”海肃的声音带着点后怕，小手攥得更紧了，“我四五岁的时候，就见过一次灾荒。那年有个被选中的少女跑了，水神大怒，先是淹了大半个城，水退了又闹大旱，地里的庄稼全死了，还闹起了瘟疫……每天都有人家办丧事，海市差点就没了。”
赤焰的脸色沉了下来，静静听着。
“后来城里的人逼我爹惩治那个逃跑的少女一家，他们……他们一家人被绑在水神庙前，活活烧死了。”海肃的声音发颤，“然后我爹又选了个少女献祭，灾祸才慢慢止住。从那以后，每年的献祭就再也不敢断了。”
他顿了顿，又补充道：“我爹那时候特别难受，偷偷去找过灵族求助，可灵族说，要我们交出水灵珠，才肯帮忙降伏水神。我爹没办法，又去找水神谈判，最后水神同意，要是十八岁的少女在献祭前找到心仪的人成婚，就可以免除献祭。所以现在大家都赶在献祭前抢着结婚，都是为了逃灾。”
“岂有此理！”赤焰猛地站起身，声音没控制住，又赶紧压低，“这所谓的‘水神’，到底是何方妖邪？竟敢如此残害生灵，还没人能管？”
“我也觉得是妖怪！”海肃连忙点头，又小声道，“可没人见过水神的样子，只知道他特别‘灵验’——海市的人拜他，求雨得雨，求丰收得丰收。但要是谁许了愿没还愿，或是供养不够，惩罚也来得特别快，断手断脚都是轻的……”
赤焰摸了摸下巴，眼神沉了沉：“看来，我们明天得去水神庙看看，到底是真神还是假鬼。”
“师父，我跟你说这些，其实还有一件更重要的事。”海肃忽然拉住赤焰的衣角，小脸上满是沉重，连声音都带了哭腔，“我姐……我姐今年刚好十八岁。要是她在献祭前没嫁人，按规矩，大概率是要被选去献祭的——她是城主的女儿，好多人都觉得，该由她来‘带头’。”
“什么？！”赤焰瞳孔骤缩，猛地看向海肃，“珍珠她知道？”
“她知道，她还不让我告诉你。”海肃的眼泪在眼眶里打转，“我偷听到她跟我爹说，‘终归要有人献祭，要是我去，至少能保一个少女不用死’。她说，这是她作为城主之女的责任……可我不想让姐姐死！”
“荒谬！”赤焰一拳砸在旁边的老梨树上，震得几片枯叶簌簌落下，“什么责任使命？分明是妖邪作祟！只要把这东西斩了，哪里还用得着献祭？”
“我爹也派人去降伏过，可去的人要么没回来，要么回来就疯了，说什么‘水神发怒，要灭城’……”海肃擦了擦眼泪，问道：“师父，你能打得过水神吗？”
赤焰的胜负欲被彻底激了起来，拍了拍胸脯：“放心！明日我就去会会这‘水神’，要是真的妖邪，我定叫他现出原形，给海市的人讨个公道！”
海肃眼睛一亮，又忽然想起什么，拽了拽赤焰的袖子：“师父，那你和沧溟哥哥，谁更厉害一点？”
赤焰愣了愣，摸了摸鼻子，有点不服气：“咳，他也就比我厉害那么一丁点儿……怎么？你想换师父了？”
“不是不是！”海肃连忙摆手，又凑近了些，小声道，“我是想，要是……要是打不过水神，我姐还是要被献祭。那不然，你们谁厉害，谁就娶了我姐呗？这样她就不用献祭了！”
赤焰被这话惊得差点跳起来，连连后退：“别别别！你可别打我的主意！你姐那脾气，发起火来能把我拆了，我可不敢娶她！”
“那你跟沧溟哥哥说说呗！”海肃拽着他不放，“我看出来了，我姐挺喜欢沧溟哥哥的，昨天给他递水的时候，脸都红了！”
赤焰忍不住笑出声：“你这小屁孩，眼睛倒尖。可你沧溟哥哥是个木脑袋，我之前旁敲侧击提过类似的事，他直接给我怼回来了。”
“你再说说嘛！”海肃拉着他的胳膊晃了晃，“沧溟哥哥看着冷，心肯定软，他不会见死不救的，对不对？”
赤焰被他晃得没辙，叹了口气：“行吧，我明天试试跟他说。不过你可别抱太大希望，他那性子，十有八九不会同意。”
“谢谢师父！”海肃立刻破涕为笑，又叮嘱道，“那你明天一定要带我去水神庙……”
“知道了，小机灵鬼。”赤焰揉了揉他的脑袋，“快回去睡觉，明天才有精神跟我去‘会神’。”
海肃用力点头，又警惕地望了望正屋的方向，才攥着剑，轻手轻脚地跑回了自己的房间。
赤焰站在原地，望着漫天星光，脸色渐渐沉了下来。水神、献祭、水灵珠、灵族……这海市的水，比他想象的要深得多。而珍珠的事，更是让他心头一紧——他绝不能看着一个鲜活的人，被所谓的“神权”献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