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家的安宁在第二天上午被一阵急促的电话铃声打断。
电话那头是陈立业。他度过了那个毕生难忘的、饥肠辘辘又冷清无比的大年三十,本以为睡一觉起来,江秀梅怎么也该带着女儿回来了,结果家里依旧空荡荡。
这下他是真有点着急上火了。
也是陈小雨之前用家里座机给苏晚星打过几次电话,被陈立业翻看来电记录时猜了出来。
好巧不巧,电话响起时,苏晚星正好在旁边,以为是找她的便顺手接了起来。
“是苏……苏什么民来着?”电话那头的陈立业顿了一下,这才发现自己根本不记得那个连襟的全名,平时不走动,根本没放在心上。
“是江月英家吗?”他总算想起了江秀梅姐姐的名字。
苏晚星心里已经有了猜测,但还是不能完全确定,保持着基本的礼貌询问:“请问您是哪位?”
陈立业听到话筒那边传来一个声线清冷的少女声音,立刻猜到是苏晚星。
憋了一天一夜的闷气和屈辱瞬间找到了发泄口,面对一个半大孩子,他的态度也懒得收敛,声音极其不耐:“你是苏晚星吧?我是你姨父!你去,叫你小姨江秀梅过来接电话!” 语气近乎命令。
他越说越觉得,一向听话的江秀梅如今敢这么叛逆,肯定是在苏家受了撺掇,被带了坏样,破坏了他多年来的“家教”,实在是不像话!
这么一想,他对苏家人就更没什么好脸色了。
他说完,发觉话筒那边半天没动静,显然苏晚星根本没动地方去叫人,这股被无视的感觉让他火气“噌”地冒了上来,忍不住拿出长辈的架子训斥:“长辈跟你说话,你听见没有?你爸妈是怎么教你的?!一点规矩都不懂!”
苏晚星对着话筒,深吸了一口气,语气平静得近乎漠然,却带着一股冷意:“那您呢?”
她顿了顿,每一个字都清晰地透过话筒传过去:
“大过年的,您作为一个长辈,打电话到别人家里,连主人家的名字都叫不全。”
“开口不是问候,而是直接命令呵斥。”
“出了问题,不想着自己哪里做得不对,先责怪别人家教不好。”
“姨父,您觉得您这样的言行,像一个有规矩、有教养的长辈该有的样子吗?”
她语速平稳,没有提高音量,却句句戳在点上,像冰冷的镜子,瞬间照出了陈立业的失礼和蛮横。
电话那头的陈立业显然没料到会得到这样一番冷静又犀利的反击,一时竟被噎得说不出话,只剩下粗重的喘气声。
苏晚星没给他反应的时间,继续淡淡地道:“小姨在我们这儿很好,小雨也很好。如果您想和她们沟通,请您先调整好您的态度。否则,这个电话,我看也没有继续的必要了。”
说完,她甚至没等陈立业暴怒的反应,直接干脆利落地挂断了电话。
听筒扣回座机发出清脆的“咔哒”声,隔绝了那头即将爆发的狂风暴雨。
苏晚星面色平静地转身,仿佛刚才只是处理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对付陈立业这种色厉内荏、只会在家里耍威风的人,讲道理比顺从有用得多。
不想江秀梅就在旁边,隐约听到了电话内容和苏晚星最后的回应。
苏晚星正思忖着要不要解释一下,却见江秀梅直接冲她竖了个大拇指,脸上带着痛快解气的神色:“怼得好!这种欠收拾的老家伙,就是得让懂事明理的小辈教教他怎么做人!”
苏晚星看着小姨这副模样,真切地感受到了她由内而外发生的改变。
很难将眼前这个敢爱敢恨、支持她反击的江秀梅,和前世那个总是念叨“女孩子读太多书没用,不如找个好人家”的小姨联系到一起。
不过,苏晚星这份神清气爽并没持续太久。她今天还有个不得不完成的任务——去鹿山区给几年不见的大伯一家和奶奶拜年。
鹿山区虽然行政上属于云江市,但地理位置离隔壁经济发达的直辖市海城更近,来回一趟得折腾大半天。
加上两家人本来就只是维持个面子上的亲戚情分,平日几乎不走动,关系实在谈不上亲近。
奶奶霍秀因为当年生父亲苏卫民时难产,伤了身子,一直对这个小儿子的出生心有芥蒂,没那么亲近。
再加上她骨子里重男轻女的思想比较重,就一直更偏爱大儿子苏卫东。从小,奶奶就住在大伯家,帮着带堂哥苏涛。
后来爷爷过世后,她就彻底搬到大伯苏卫东家住了,平日里和苏晚星家往来很少。
去年苏晚星因为发烧,算是“逃过一劫”,没来成大伯家。今年却是无论如何也避不开了。好在一年也就这么一次,苏晚星心里虽然没什么期待,但面上也没表现出多大的情绪,只当是完成一项必要的礼节。
她陪着父母,拎着提前准备好的年礼,登上了位于鹿山区的大伯苏卫东家的门。
敲门后,来开门的是略显富态的大伯母郭玉梅。
她看到门外站着的苏卫民一家,脸上原本的笑意淡了几分,侧身让开:“是卫民和月英啊。
目光扫到后面的苏晚星,她似乎才想起还有这么个人,语气夸张了些:“哎呦,这是……晚星吧?这么久不见,都长这么高、这么漂亮了。快都进来吧。”
话虽热情,却总透着一股刻意的客套。
苏晚星脸上露出恰到好处的乖巧,微微点头问好:“大伯母,新年好。” 语气算不上多热络,但礼数周全,让人挑不出错处。
一家人进了门,郭玉梅嘴上说着:“哎呀,来就来了,还带什么东西呀,太见外了。”
说话的同时,眼睛却不由自主地往他们手里提的东西上瞟,快速打量着礼品的包装和档次。
不知是不是因为去年的年礼被人说了闲话,今年苏卫民特意叮嘱江月英,挑的礼物比去年贵重了些。
奶奶霍秀姗姗从屋里踱出来,听见苏卫民一家叫她,也只不咸不淡地“嗯”了一声,“都来了啊。”
还是大伯苏卫东从里屋迎出来,招呼他们坐下。
就是这种明明没多少真情实意,却又碍着那层血缘关系,不得不每年聚上一回的气氛,每次都让苏晚星觉得浑身不自在,只想早点走人。
江月英脱下大衣坐在沙发边上,手搁在膝盖上,无意识地来回摩挲着裤缝,像是要靠这点小动作压住心里的局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