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旨下达后没过几日,年世兰便风风光光地抬进了雍亲王府。
册封礼办得颇为体面,虽不及当年迎娶嫡福晋那般隆重,但也远超寻常侧福晋的规制。
如此声势浩大,足见皇上对年家的恩宠,以及胤禛对这支新附势力的看重。
礼成后,新侧福晋年世兰需正式拜见嫡福晋墨兰。
一同前来拜见的,还有此次指婚入府的两位格格——
冯若昭与费云烟。
厅堂内,墨兰端坐上位,齐月宾与李静言分坐两侧。
新人们盈盈下拜,行礼问安。
墨兰目光平静地扫过三人。
年世兰自是焦点,一身玫红色旗装,珠翠环绕,艳光逼人,眉眼间带着将门虎女特有的明媚与傲气。
即便跪拜行礼,她的背脊也挺得笔直。
她身后左侧的冯若昭,约莫十六七岁,穿着水蓝色的衣裳,容貌清秀,气质沉静,低眉顺眼,姿态恭谨。
其父是正四品知府,官职不算很高,但家世清白。
右侧的费云烟,年纪更小些,才十五,一身娇嫩的粉紫色,脸蛋圆润,眼神灵动。
其父是翰林院侍读,虽无实权,却是清贵文官。
“都起来吧。”
墨兰语气温和,依例说了几句“和睦相处,尽心伺候王爷,为王府开枝散叶”的场面话,便按规矩赏下见面礼。
给年世兰的是一对成色极佳的翡翠玉镯,
给冯若昭和费云烟的则是分量稍轻但同样精致的金簪。
接着便是分配居所。
墨兰缓缓开口道:
“如今府中院落,齐侧福晋带着昭慧格格住在浣花阁,李格格身怀六甲,不日便要生产,住在问梦斋。”
“她们那儿怕是都住不下了。”
“旁的院子一时还未及修缮整理,只好暂且委屈年侧福晋与冯格格同住琪华阁,年侧福晋住主屋,冯格格住偏房。”
“费格格便独自住在云艾轩,那儿虽小了些,却也雅致。”
“如此安排,妹妹们看可好?”
这话说得冠冕堂皇,看似合情合理。
但内里缘由,墨兰心知肚明。
前一天夜里,胤禛特地过来,看似随意地过问了新人的安置,最后亲自将冯若昭指去了琪华阁偏房。
冯若昭的家世虽不及年家显赫,却也是官宦之女,父亲在朝中有些人脉。
而她本人,也是个沉稳端庄的。
胤禛此举,意在琪华阁内安置一颗制衡年世兰的棋子。
年羹尧新附,又素来恃才傲物,胤禛要用年家,却也不能不防。
年世兰闻言,嘴角几不可查地撇了一下,但很快恢复如常。
屈膝道:
“全凭福晋安排,妾身没有异议。”
冯若昭更是恭敬应下。
费云烟也低头谢了恩。
见过了新人,赏了东西,墨兰便让她们都散了。
齐月宾和李静言留了下来。
三人移步到内间说话,气氛轻松了不少。
墨兰关切地问起李静言的胎象,产期就在下月了。
李静言抚着高耸的腹部,直言不讳:
“但愿是个阿哥才好。”
她性子向来蠢直,心里想什么便说什么,这话若是换了旁人,是断不敢在嫡福晋面前宣之于口的。
墨兰早已习惯她的性子,并未在意,只是又叮嘱了她几句安胎需要注意的事项,让她万事小心。
墨兰又转向齐月宾,问起昭慧格格。
齐月宾如今有了女儿,一颗心全扑在了孩子身上,闻言脸上露出柔和的笑意,回道:
“劳福晋挂心,昭慧一切都好,近日愈发爱笑了。”
后半辈子的指望,都系于女儿一身,她照料得无比精心。
墨兰也顺势说起自己的弘昐,
“小家伙近日开始试着学走路了,跌跌撞撞的。”
“乳母们看得心惊胆战,他自个儿倒是乐呵呵的。”
三个女人谈起各自的孩子,脸上都流露出为人母的温柔。
秋月居内一时弥漫着岁月静好的氛围。
若能一直如此安稳度日,倒也是福气。
墨兰轻轻抿了口茶,语气带着些许憧憬道:
“说起来,如今府里已有弘昐和昭慧,静言的孩子也快来了,已是热闹了不少。”
“可我这人总是贪心,总盼着能儿女双全。”
“若是弘昐能有个嫡亲的妹妹,昭慧能有个弟弟作伴,静言这儿也能凑个‘好’字,那才叫圆满。”
“想想六个孩子承欢膝下的情景,不知该有多热闹。”
李静言摸着肚子,虽然也向往,却还是叹了口气,实话实说:
“福晋想得是真好,可谁知道有没有这个福气呢?”
“如今新人进府,一个个鲜亮得像花儿似的,王爷……只怕往后更难想起我们这些旧人了。”
“恩宠少了,孩子自然更是难求。”
她这话虽直白,却道出了后院女子最现实的无奈。
墨兰和齐月宾听了,心中也各自有些黯然,方才那份温馨悄然淡去了几分。
果然,随后的日子,胤禛先是按着家世顺序,依次宠幸了冯若昭与费云烟,算是全了规矩。
但很快,他的注意力便全然被年世兰吸引了过去。
年世兰不仅容貌秾丽,更兼性情热烈如火,与柔则的温婉、齐月宾的清冷、李静言的直率都截然不同。
她通晓骑射,胤禛常带她出去策马打猎。
她一身红衣劲装,别有一番飒爽英气,正投了胤禛的喜好。
加之她兄长年羹尧在前方屡立战功。
胤禛于公于私,都对年世兰格外恩宠,接连大半个月都宿在琪华阁。
得宠后的年世兰,气焰日渐嚣张,渐渐不将福晋墨兰放在眼中。
晨省昏定,她时常姗姗来迟,或者借口身子不适干脆不来。
即便来了,言语间也少了最初的几分表面恭顺,多了一丝若有若无的挑衅。
份例用度上,她时常要求超出侧福晋规格的东西,若事务院稍有迟疑,她便抬出年羹尧来施压。
下人们见风使舵,对琪华阁的吩咐往往比对秋月居的还要上心。
这一切,看得性急口快的李静言时常窝火,私下里没少为墨兰抱不平:
“福晋您就是太好性儿了!”
“瞧她那轻狂样,不过仗着兄长得势,就敢如此目中无人!”
“这做派,比昔日的甘氏,还要轻狂!”
墨兰总是安抚她:
“王爷看重年家,她年轻气盛些也是有的,不必与她一般见识,且看她能张扬到几时。”
墨兰深知,此时与年世兰正面冲突并非上策,胤禛正在兴头上,贸然出手只会惹他厌烦。
然而,冲突终究还是爆发了。
一日晨省,年世兰又来得最晚,且妆容精致,神采飞扬,毫无病态。
李静言本就因孕期烦躁,见她这般,忍不住刺了一句:
“年妹妹今日气色倒好,看来昨儿歇息得不错。”
年世兰岂是肯吃亏的主,当即反唇相讥:
“李姐姐怀着身子,火气还这么大。”
“可要当心些,这火气可别烧坏了腹中小阿哥的脑子,生出个呆呆笨笨的才好!”
她面上笑意带着讥讽。
李静言最听不得这个,豁然起身,指着年世兰道:
“你咒我的孩子?”
年世兰慢条斯理地抚着指甲:
“李格格,我尊你一声姐姐,是瞧你进王府比我早。”
“可若真要论位分,我是侧福晋,你只是个格格,怎么敢以下犯上,如此和我说话?”
这话说的剜心。
可事实却是如此,李静言虽进府早,还怀有孩子,可她偏偏还是低了这个新来的年世兰一头。
若真论起规矩来,她还得毕恭毕敬给年氏行礼。
越想越憋闷,李静言想骂回去却挨着位分之差,不敢骂。
一时间,急火攻心,她的面色突然煞白,捂住肚子痛呼起来,身下竟见了红。
众人顿时慌了神,七手八脚将李静言抬回问梦斋。
府医和稳婆,也急忙赶来。
折腾了大半日,李静言终究是早产了。
幸好救治及时,母子平安,生下了三阿哥弘时。
墨兰本以为,年世兰如此嚣张,以致李静言早产,胤禛无论如何也该敲打惩戒一番。
谁知胤禛来看过李静言和新生儿后,只不痛不痒地说了年世兰几句“言行无状”,罚了她一个月月例,便再无下文。
理由是:“念其初犯,且未造成严重后果,李格格母子平安”。
这番轻拿轻放,无疑助长了年世兰的气焰。
她非但不知收敛,反而越发嚣张,仿佛认定了胤禛会始终偏袒于她。
王府内的气氛,因年世兰的得势而变得更加紧张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