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琴默吩咐自己的侍女音袖端来那盆兰草。
兰草被照料得极好,叶片翠绿挺拔,姿态优雅。
在一丛青翠之间,抽出了几支花葶,顶端缀着淡雅的花朵。
花瓣是清浅的黄绿色,形态秀美,中间一点唇瓣带着些许紫红晕染,幽香隐隐,清而不浊。
墨兰的手指轻轻抚过那柔嫩的花瓣:
“妹妹好本事,竟将这难养的花照料得如此之好,还如期开了花。”
曹琴默微微低头:
“福晋过奖了。是福晋这兰草品种本就极好,妾身不过是尽心罢了。”
墨兰颔首,目光从兰花上移开,落在曹琴默脸上:
“既如此,我该赏你些什么才好?”
曹琴默依旧垂着眼:
“妾身不敢求赏。只是见福晋这兰草品相绝佳,心生喜爱,斗胆向福晋讨要些种子,若能自行培育出一二,便是妾身的福气了。”
墨兰点头,知道曹琴默看似求种子,实则求孩子。
这要求,是每个后宅中的女子都想有的。
墨兰转头吩咐身旁的芳若:
“去,包些上好的兰草种子给曹格格。”
这话,便是答应了要帮曹琴默了。
芳若领命而去。
墨兰顺势在旁边的椅子上坐下,端起茶杯,语气转为凝重:
“赏赐是小事。”
“如今王爷因昨日宫宴献礼之事,心中苦恼万分,与德妃娘娘生了嫌隙。”
“妹妹向来聪慧,心思缜密,若能在此事上为王爷分忧,想出化解之法,那才是真正的大功一件。”
曹琴默似乎早有准备,她略一沉吟,便上前一步,躬身道:
“福晋,妾身以为,如今需得有一件既能代表十四爷孝心,又能让皇上真正看在眼里,让德妃娘娘感到宽慰的礼物,由雍亲王府呈送,并向德妃娘娘陈明原委。”
这个道理墨兰自然知晓。
只是如今仓促,实在难寻合适的礼物,她这才苦恼。
曹琴默道:
“妾身听闻,年大将军在西北,寻得了一对极罕见的纯白海东青幼雏,已驯养得初通人性。”
“既然此事因年侧福晋而起,不若就让他们年家将功补过,进献海东青,以十四爷的名义送进宫中。”
“海东青乃鹰中之王,象征勇猛、忠诚与开拓,最合皇上心意。此物比那雪莲,更显十四爷的孝心与在西北的建树。”
“王爷只需尽快拿到这对海东青,再备上一份厚礼,由福晋您亲自入宫,向德妃娘娘说明缘由——”
“前日库房混乱,年侧福晋不知内情,误拿了雪莲,纯属意外。”
“王爷心中始终记挂十四爷,愿借此机会,将十四爷的孝心与西北的祥瑞一同呈于御前,恳请娘娘代为转圜,全了十四弟的心意,也消弭皇上可能因那日献礼生出对十四弟的些许不满。”
墨兰听得仔细,心中暗叹,她想得没错,曹琴默果然聪明。
她既然打定主意要摆年世兰一道,必然会思虑周全,连如何善后、如何将利益最大化都已想好。
年世兰冒失拿走雪莲,反而给了胤禛一个更好的、更能彰显兄弟情谊且迎合圣心的机会。
这一招,足以将坏事变好事。
既弥补了十四爷献礼的缺失,又彰显了胤禛作为兄长的担当与对弟弟的回护,更能消除德妃的误会。
墨兰点头,脸上露出赞许的神色:
“此计甚好,面面俱到。”
“届时,若是德妃娘娘与王爷因此冰释前嫌,我定在王爷面前为你美言,言明你的功劳。”
曹琴默恭敬地福了一礼:
“妾身但凭福晋吩咐。”
此事有了解决办法,墨兰心中一块大石落地。
她墨兰似笑非笑看着曹琴默:
“你的消息倒是灵通,我昨夜和王爷盘算了一整日都未曾想到用何物弥补。”
“你是如何知道年大将军驯服海东青之事?”
曹琴默低头回禀:
“年侧福晋与费格格亲厚,常常闲话西北趣事,偶尔回了云艾轩,费格格也会将这些分享给妾身。”
墨兰点点头,心中暗暗感慨曹琴默心细如发,不论什么细枝末节的闲话,都能记在心中。
很快,墨兰便依计行事,与胤禛商定。
胤禛命年羹尧快马加鞭将那对海东青送进京城,将功折罪。
海东青到的当天,墨兰便递牌子进宫,求见德妃。
永和宫内,竹息出来回话:
“福晋来得不巧,娘娘正在午睡,还未醒。”
墨兰神色恭谨,没有丝毫勉强:
“多谢姑姑告知。”
“无妨,我就在这儿等候,等娘娘醒来传唤便是。”
时值秋日,午后阳光虽不烈,但站久了也难免疲惫。
一个多时辰悄然流逝。
墨兰只觉得双腿渐渐酸胀麻木,膝盖处传来隐隐的刺痛。
可她不敢,也不能出言询问德妃何时起身。
她心里明白,这哪里是午睡未醒?
分明是德妃心中有气,借故磋磨她,给她下马威。
她在心中暗暗叹了口气,抬眼看了看天色,日头已经西斜,泛出昏黄的光。
眼瞧着就要到黄昏时分,宫门即将下钥,若德妃再不见她,今日这一趟就算是白站了,明日还得再来重新经历一遍这罚站般的等待。
就在她几乎不抱希望之时,永和宫门口又来了人。
是宜嫔,带着两名手提食盒的宫女。
宜嫔踏入院中,一眼便看到了独自站立在那里的墨兰,以及紧闭的殿门。
她脚步微顿,立刻意识到自己来得不是时候,怕是撞见了德妃和儿媳之间的龃龉。
她本只是想着,像往常一样,将自己亲手做的几样午后点心送来,与德妃闲话片刻,不想竟碰到了这等场面。
她在后宫多年,深知有些事不能掺和。
她立刻收敛了神色,转向外头侍立的宫女,声音温和:
“原想给德妃姐姐送些点心,说说话。既然姐姐还在歇息,我就不打扰了。”
“这点心放在这里,请姑娘代为转交,改日我再寻姐姐说话。”
不料,她话音刚落,那一直紧闭的殿门“吱呀”一声开了。
竹息从里面走了出来,对着宜嫔和墨兰道:
“宜嫔娘娘,四福晋,我们家娘娘方才醒了,听闻二位都在,请二位进殿说话。”
墨兰心中微动,面上却不显,只是恭敬地应了声:
“是。”
宜嫔也只好笑着点头,一同入内。
进入殿内,只见德妃半倚在窗边的软榻上,身上搭着一条薄毯,脸上确带着几分倦容,不似作伪。
墨兰与宜嫔上前行礼问安。
德妃懒懒地抬了抬手,示意她们坐下。
她揉了揉额角,声音带着一丝沙哑:
“前几日中秋夜宴,人多热闹,不胜酒力,多饮了几杯。”
“不料因为贪杯,近几日总觉得身子疲乏,贪睡了一会儿。”
“说到底是年纪大了,精力不济了。”
墨兰脸上挂着温婉的笑意,接口道:
“额娘风华正茂,怎么就说起年纪大了?定是近日操劳了,好生歇息便好。”
德妃随意地“嗯”了一声,算是回应,显然没什么兴致与她多说。
转而便与宜嫔闲话起来,气氛看似融洽地聊了片刻。
随后,德妃对宜嫔道:
“今日难为你,做了这许多点心,还亲自送来。只是我今日身子实在不爽利,精神短,就不多留你了。”
“改日等我身子好些了,再做些我拿手的杏仁羹,去你宫里坐坐。”
宜嫔何等识趣,立刻明白德妃这是要与儿媳单独说话了,连忙起身,笑着告退:
“姐姐好生歇着,妹妹改日再来看您。”
宜嫔离开后,墨兰再次起身,恭敬地行礼。
待宜嫔的身影彻底消失在宫门外,德妃脸上的那点温和笑意瞬间消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片冰冷。
她端起手边的茶盏,并未看墨兰,只冷言道:
“你倒是好心计,在我这永和宫门口摆足了可怜样。”
“怎么?是算准了宜嫔会来,特意叫她瞧见,好传扬出去,说本宫苛待你,让你在门口站规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