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月后,边关忘忧镇。
一路风餐露宿,刘三终于带着人赶到了边关。虽然已是三月,草长莺飞,落英缤纷的时节。可这里的人都还裹着厚厚的棉衣,天空阴沉沉的,像是随时都有暴雨倾泻而下,这里的风似乎也比京城冷的多,吹在人身上感觉骨头都要被冻僵了。
凛冽的寒风穿梭在岩石与稀疏的枯枝间,发出呜咽般的呼啸,它们像锋利的刀刃,无情地切割着空气,也切割着街道上匆匆而过的行人脸庞,每一次呼吸都似乎能听见牙齿打颤的声音。
地面积着薄霜,偶尔可见未被掩埋的残草,在寒风中颤抖。远处的山谷被一层淡淡的雾气笼罩,显得既神秘又苍茫;狂风卷起漫天的黄沙,形成一道道黄色的龙卷,遮天蔽日,整个边关像是被一层无形的阴霾所覆盖,露出一股荒凉与孤寂,让人仿佛能够身临其境的感受到大自然的严酷与边塞生活的艰辛。
“吁——!”马车嘎吱一声,猛地停在了一家破客栈边上,刘三粗鲁的拽开车帘,扯着沙哑的嗓子喊道:“哟呵,小娘们醒了?是自己麻溜的滚下来,还是等老子上去把你拽下来?”
“嘿,老子问你话呢,哑巴了?”刘三见车里的人没动静,眉头一皱,声音又提高了几分,带着几分不耐烦和威胁的意味。
刘三瞪大了双眼,满脸横肉因愤怒而扭曲在一起,恶狠狠地盯着车内的女子,仿佛要将她生吞活剥一般。他咬紧牙关,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声音粗嘎而充满威胁:“小贱皮子,别再给老子耍什么花招!要是再让我发现你有半点逃跑的念头,老子就打断你的腿,再把你卖到军营。”
正在沉思的树儿被这一声吼,身子猛地一僵,她的双眸在这一刻瞪得滚圆,眼中闪烁的是没来得及掩饰的惊恐与无助。她的脸上瞬时失去了血色,嘴唇轻轻颤抖着,连吐出一个字都变得异常艰难。
树儿很清楚自己的处境,她知道,她不能再躲在马车中,她必须先出了马车,才有机会从男人的手中逃脱。她用双手撑着车板,试图借着车板让自己站起来,她的手指因用力过度而微微颤抖,关节处泛起了不自然的白色,仿佛连骨头都在为这份坚持而颤抖。
她的双臂,虽然细瘦却充满了韧劲,如同绷紧的弓弦,蓄满了力量。她的呼吸变得急促而沉重,手指因长时间的摩擦而变得通红,甚至有些地方已经磨破了皮,渗出了细密的血珠,但她顾不上这些,她只想赶快逃离这里。
她试图将全身的力气转移到双手上,但长时间的跪伏,让她的双腿已经麻木的不像是自己的一样。她感觉到自己的双腿仿佛变成了两根沉重的木桩,无法听从她的使唤,无法为她提供丝毫的力量。
但树儿没有放弃,她慢慢地调整着呼吸,让自己的心跳逐渐平稳下来,她知道,这个时候不能急躁。终于,在不懈努力下,双腿开始有了一丝的知觉,她再次用力的撑起了身体。
就在树儿即将踏出马车时,意外发生了,她的身体却像是被抽空了所有的力气,长时间的饥饿让她的体力几乎耗尽。脚下一个踉跄,整个人失去了平衡,她慌忙伸手去抓,却未能及时稳住自己。
她的身体重重的摔在了车缘上,头部也随之磕碰,发出了一声沉闷的声响。一阵剧烈的疼痛瞬间涌上心头,她的眼前模糊一片,周围的景色都开始旋转起来。
在疼痛的刺激下,她的身体本能的蜷缩起来,双手紧紧的抓住了车缘,仿佛那是她此刻唯一的救命稻草,她的手指因用力而泛白,但她依然没有松手。
京城,皇宫。
金銮殿在晨光中显得庄严而神秘,殿外朝阳初升,洒下万道金光,殿内气氛却凝重的如同暴风雨前的宁静。
金銮殿上的小皇帝,年仅十二岁,却已显露出非凡的威严与冷酷。他身穿龙袍,端坐在龙椅之上,目光如炬扫视着殿下一众身穿朝服的大臣。这些人中,有的是朝中的重臣,有的是皇亲国戚,此时却个个吓得身子抖如筛糠,不敢抬头直视小皇帝。
此时,一阵喧闹声打破了金銮殿的宁静。只见,殿外一位红衣女子,面容愤怒,双眼发红的拖着一个衣衫褴褛的老妇人,像拖着一条死狗,一路从台阶处拖到了金銮殿上。
“啪”女子随手一扔,像扔破麻袋一样将老妇人扔在了汉白玉铺就而成的地面上,老妇人痛苦的呻吟着,却无人敢上前搀扶。
“姑姑,发生了何事?这不是舅妈身边的老仆吗。你怎么把她带来了皇宫,舅妈知道吗?”小皇帝惊讶地问着眼前的白薇薇。
白薇薇怒目圆睁,胸腔中的怒火就快将她整个人都燃烧。她指着地上的刘妈妈,声音颤抖地说:“你自己问这个老货!这个老虔婆胆大包天,居然趁着嫂嫂伤心欲绝之下,蛊惑嫂嫂悬梁自缢!还好被秋意发现,及时救了下来。不然,哥哥在九泉之下也难心安,更可恶的是,她还给嫂嫂下药,如今,嫂嫂恐怕已经被她的侄子带到了边关,生死未卜!”
小皇帝闻言。脸色骤变。他目光冷峻地看向地上的刘妈妈,沉声道:“此事可是真的?”
刘妈妈浑身发抖,不敢抬头看小皇帝,更不敢承认自己的罪行。在白薇薇的怒视和小皇帝的威压下,她终于崩溃,哭着承认了自己的罪行。
“朕问你,你为何要这么做?”小皇帝的声音如寒冰一般直击刘妈妈的心脏。
刘妈妈颤抖着说:“我……我只是……只是听了……听了别人的指使……”
“指使?谁指使你?”白薇薇怒喝道。
然而,刘妈妈却只是摇头,不敢说出实情。她知道,一旦说出,自己将死无葬身之地。
小皇帝看着眼前的罪魁祸首,心中已经有了决断,他深知,这场看似简单的拐卖,背后必然隐藏着更大的阴谋和斗争。他必须查明真相,给远在边关的舅舅一个交代,否则,等舅舅回京,他定逃不掉一顿揍。
“来人,将刘妈妈带下去行车裂之刑!”小皇帝挥手示意侍卫将刘妈妈带下去即刻行刑。
接着,他转向白薇薇,轻声安慰道:“姑姑,你放心,朕一定会查明真相,给舅妈一个交代,国公府的恩怨,朕也会一并处理。”小皇帝调皮地向白微微眨了眨眼,又接着说道“姑姑你不用担心,如今舅妈人在边关,反而是安全的。”
白薇薇似乎还没有反应过来,之后,她突然像是想到了什么,眼睛瞪得滚圆,惊讶地张着嘴巴,结结巴巴的问:“白嘟嘟,你……你是说……是说……哥哥他没有死?”
小皇帝看着白薇薇那急切而又期待的眼神,心中一软。他知道,姑姑一直对舅舅的死耿耿于怀,如今告诉她事情的真相,也算是对她的一种慰籍,不然,姑姑恐怕此生都很难从这件事情中走出来。
小皇帝点了点头,微笑着对她说:“姑姑你猜的不错,舅舅他确实没有死。”他走近一步解释道:“当初众人都以为舅舅战死沙场,但实际上是舅舅误以为舅妈不同意朕的赐婚,才选择假死。如今,他隐身于一个小村落里,过着与世无争的日子。”
白薇薇听到后,心中的大石终于落地,眼眶却不由自主地湿润了。她紧紧握住小皇帝的手,声音带着几分哽咽:“嘟嘟,你可知,姑姑这段时日有多担心?你舅舅他,真的还好吗?”
小皇帝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背,安慰道:“姑姑放心,舅舅他一切安好。他虽隐身于小村落,但生活自给自足,还教村里的孩子们读书识字,日子过得充实且平静。”
白薇薇听后,眼泪终于流了下来,但她很快擦去泪水,随后焦急的说道:“嘟嘟,你有通知你舅舅吗?让他尽快找到你舅妈。”
“哎呀!朕怎么把这么重要的事情忘记了。”小皇帝猛地一拍脑门,脸色瞬间变得煞白,眼中满是懊悔。
白薇薇见状,心中一紧,声音中带着难以掩饰的焦急与质问:“你难道还未通知哥哥,嫂嫂已经身处边关险境了吗?”
小皇帝的眼神闪烁不定,显然已经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他猛地挺直腰板,语气中带着果断与干练:“姑姑,是我疏忽了!但您别急,我这就亲笔书写密信,派最快的信鸽,不,派赤云火速与片风联系,让舅舅即刻动身,去往奴隶市场寻找舅妈。”
白薇薇的脸色依旧阴沉,她紧紧盯着小皇帝的眼睛,语气冰冷而坚定:“臭小子,你就等着你舅舅回京将你狠揍一顿吧!你难道不清楚,你舅妈在你心中的份量,你舅妈若是有个好歹,咱俩都逃不掉一顿揍。”
小皇帝一听这话,吓得浑身一哆嗦,苦着脸看向白薇薇:“姑姑,我知道错了,可你现在说这些也没用啊。反正这顿削,我是免不了。”
白薇薇见他这副模样,心中虽然焦急,但也忍不住被他逗乐了,轻啍一声道:“哼,那你还不赶紧去信通知你舅舅,你舅舅要是真发起火来,我可拦不住的。”
小皇帝耷拉个脑袋,垂头丧气的说道:“姑姑,你先回去休息吧,我这就去御书房亲笔密信一封,交与赤云快速送往边关。”小皇帝说完,转身大步流星地离去,身影很快消失在宫殿的拐角处。
边关,忘忧镇,桃花村。
在桃花村那宁静而祥和的一隅,白战正站在书房中,阳光透过窗户,斑驳的洒在他的身上,为他平添了几分温文尔雅的气质。
他的手中握着一封片风刚送来的密信,他像往常一样随手搁在了书案上。就在他准备转身离开时,一支蝴蝶簪子,从信封中落到了地上,发出一声清脆而细微的响声,这声音在安静的书房中显得格外突兀。
白战的脚步停了下来,他的目光被那支簪子深深吸引住,心跳也在那一刻骤然加速,时间像是静止了。他的目光紧紧锁定在地上的那支蝴蝶簪子上,它静静地躺在那,却如同一块巨石,激起了他内心深处的滔天巨浪。
阳光透过窗棂,细碎的洒在簪子上,那蝴蝶的形态在光影交错中更显生动,翅膀上的纹路清晰可见,仿佛随时都会振翅高飞。
他缓缓蹲下身,伸出的双手轻轻颤抖着,那是激动与紧张的体现,就在指尖将要触碰到冰冷的地面时,却又在最后一刻停住,生怕自己的粗鲁会损伤了这精致的簪子。
终于,他的手指轻轻触碰到了蝴蝶簪子。那一刻,仿佛有一股电流通过他的全身,让他浑身一震。他小心翼翼地拾起簪子,就像捧起了一件无价之宝,簪子在他心中微微闪烁,那光芒眏着他深邃的眼眸。
白战的情绪在这一刻达到了顶点,他激动得几乎无法自持,喉咙里发出哽咽的声音,仿佛有千言万语堵在心头,却只能艰难的吐出一句:“这不是……这不是我送给娇娇的定情信物吗?”他的声音里充满了不敢置信和深深地怀念,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心底深处挤出来的。
他猛地起身,动作快得甚至带起了一阵风,他的目光瞬间锁定了书案上的那封信件,在他心中,这封信仿佛成了解开所有的谜团的钥匙。
他一把抓起信件,手指因为激动而微微颤抖,几乎要撕破那薄薄的纸张,他小心翼翼地拆开信封,他的目光紧紧盯着纸张,恨不得盯出一个洞来。
白战读着信件上的内容,泪水不禁模糊了双眼。那一刻,他所有的防备都土崩瓦解,所有的坚强都化为乌有。他努力地平复着自己的呼吸,试图让自己冷静下来。但上面的每一个字都像是一把最锋利的刀,切割着他的每一寸肌肤,他的心仿佛被撕裂开来,痛入 骨髓。
白战的心,疼的一缩,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握住,痛的他几乎无法呼吸。他手中的信件无力的滑落,目光却依然凝固在远方,仿佛真的能够看到那个悲惨的场景。他的脑海浮现出一幅画面:他的娇娇正被人贩子带到了奴隶市场,四周都是垂涎的目光和冷漠的眼神。
而白战心里想的场景并没有错,此时,树儿被刘三转手卖给了一个刀疤男,刀疤男为了防止她逃跑,用一根铁链将她锁了起来。
在奴隶市场的某个角落,树儿那瘦弱的身影在人群中格外醒目。她的眼神中充满了恐惧与绝望,却又不失一丝坚韧与不甘。她的手腕被一根粗重的铁链紧紧锁住,铁链的另一端则握在那个刀疤男的手中,他面目狰狞,眼中噙着一丝贪婪与残忍的光芒,仿佛树儿只是他手中的一件玩物。
白战心如刀割,他无法想象他的娇娇正在遭受怎样的折磨与屈辱。他跌跌撞撞地奔至门外,每一步都像是踩在了刀尖上,痛得他几乎无法站稳。他的心中充满了焦急与不安,脑海中不断浮现出树儿那无助的眼神和人贩子那狰狞的面目,她的娇娇一定吓坏了。
他一把拉开门,冷风猛地灌了进来,吹得他衣衫猎猎作响,但他顾不上这些。他利落的翻身上马,银灰色的鹤氅在风中划出一道弧度,他拉紧缰绳,一路风驰电掣的向着忘忧镇的方向奔去。
白战快马加鞭的赶到了忘忧镇。街上的行人纷纷侧目,看着这个气质非凡、神色慌张的少年。但白战顾不上这些,他的心中只有树儿,只有那个正被苦难折磨的挚爱。
白战不断地穿梭于人群中,寻找着她的踪迹。每经过一个街角,他都会停下脚步,仔细地张望,希望能够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看到树儿的身影,但每一次他都失望了,树儿仿佛就像人间蒸发了一样,消失的无影无踪!
然而,白战并没有放弃。他知道,只要自己不放弃,就一定能够找到树儿。于是他继续穿梭在拥挤的街道上,呼喊着树儿的名字。
终于,在一个偏僻的巷口,白战看到了那个熟悉的身影。在那个不起眼的角落里,树儿正静静的趴在地上,她的双手被铁链反绑在身后,像是已经昏死了过去。
白战看到这摧心剖肝的一幕,眼中的泪倾刻间顺着他的眼角落下来。他赤红着双眼,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切,他的小娇娇,他捧在手心千般呵护、万般宠爱的小心肝。
此刻,却静静地趴在冰冷的地上,双手被铁链反绑在身后,生死未卜!苍白的小脸上满是伤痕与污渍,他的心跳如同擂鼓,每一次跳动都伴随着剧烈的疼痛。他疾步上前,单膝跪地,颤抖着双手,小心翼翼的将她从地上抱了起来,紧紧地拥入了怀中。仿佛要将她融入自己的骨血中,永远不让她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