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臣有本奏!”
一声洪亮而略显苍劲的声音,穿透了宣政殿内惯有的肃穆沉寂,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一块巨石。发声者,正是都察院左都御史,沈文渊。
刹那间,殿内数百道目光,如同被无形的丝线牵引,齐刷刷地汇聚到御阶左前方。
沈文渊已从文官班列中稳步出列,他的动作并不快,却带着一种磐石般的沉稳与不可动摇的决心。
他身形清瘦,穿着象征二品大员身份的绯色仙鹤补服,头戴乌纱帽,腰束玉带。
岁月在他清癯的脸上刻下了深深的沟壑,但那双眼睛,却如鹰隼般锐利明亮,此刻正炯炯有神地望向九重丹陛之上的皇帝。
白朗端坐在纯金打造的盘龙宝座上,冕旒垂下的十二串白玉珠微微晃动,遮住了他大半神情,只露出线条坚毅的下颌。
他原本略显慵懒倚靠在龙椅扶手上的脊背,在沈文渊那声洪亮启奏响起的刹那,倏然绷直了!
仿佛是沉睡的巨龙被惊扰,一股无形的、凛冽的威压瞬间以御座为中心弥漫开来。
白玉珠串因这细微却充满力量的动作而踉跄轻撞,发出细微清脆的碎响。
珠帘缝隙间,那双深不可测的眼眸骤然睁开,精准地锁定了阶下那抹绯红的身影——沈文渊。
那眼神,再无半分慵懒,只剩下淬火的冰冷与审视,如同九天之上的鹰隼俯瞰着意图挑战苍穹的猎物。
坚毅下颌的线条绷得更紧了,嘴角似乎抿成了一道刀锋般的直线。
整个宣政殿的空气仿佛凝固成了实质。数百名文武官员屏息凝神,连最轻微的衣料摩擦声都消失殆尽,只剩下自己擂鼓般的心跳在胸腔里轰鸣。
他们能清晰地感受到御座上那位九五至尊骤然凝聚的怒意与审视,那目光扫过之处,几乎让人膝盖发软。
无数道视线在皇帝与沈文渊之间惊惶地来回逡巡,充满了震惊、揣测,以及深深的恐惧。
谁都知道,这位以“铁面”着称的都御史,此刻的“本奏”,绝非寻常。
沈文渊仿佛丝毫未察觉那几乎要将他洞穿的冰冷目光,亦或是早已将生死置之度外。
他深吸一口气,动作沉稳如山岳,宽大的绯袍衣袖如水纹般拂开,恭谨而坚定地撩起衣摆,朝着丹陛之上那威严的身影,深深跪拜下去。
额头触碰到冰凉的金砖地面,发出“咚”的一声轻响,在死寂的大殿中清晰可闻。
再抬头时,那双鹰隼般的眼睛里燃烧着近乎殉道者的光芒。
他高举双手,捧着一份早已准备好的奏章,那奏章的边缘在殿内烛火映照下,泛着冷硬的、不祥的微光。
“臣,沈文渊,冒死劾奏——”他的声音依旧洪亮,却因殿内极致的寂静而显得愈发震撼。
每一个字都像重锤砸在群臣心头,“劾奏虎威将军白战,私蓄甲兵、暗结边将、交通外藩、图谋不轨!此獠逆迹昭彰,罪不容诛!”
“哗——”
那短暂的、令人窒息的死寂之后,是无法抑制的、压抑到极致的集体抽气声和细微的哗然。
如同滚油泼入冷水,瞬间炸开一片惊悸的涟漪。
群臣的脸色剧变,血色瞬间褪尽,又倏然涨红,复又惨白如纸。
劾奏亲王?!还是权势熏天、手握重兵的虎威将军?!
沈文渊这哪里是奏本,分明是在这金碧辉煌的宣政殿上,亲手点燃了一簇足以焚尽朝堂、震动天下的滔天业火!
无数道目光带着难以置信的骇然和极致的恐惧,齐刷刷地、如同钢针般刺向勋贵班列最前方那个身着四爪金蟒亲王袍服的身影——白战。
白战猝然抬首,那双平日里深湛如潭、不怒自威的眼眸,此刻瞳孔骤然紧缩。
一抹难以掩饰的惊怒和难以置信瞬间掠过,随即化为一片深沉的阴鸷。
他面如金纸,下颌的肌肉紧绷得几乎要撕裂华丽的亲王蟒袍领口。
他死死盯着跪伏在地的沈文渊,眼神阴冷得如同淬了毒的匕首,但身体却僵硬得一动不动,仿佛被那“逆迹昭彰,罪不容诛”八个字钉死在了原地。
整个大殿,风暴的中心,却在此时陷入一种更为诡异、更为沉重的死寂。
御座之上,白朗冕旒垂下的白玉珠串纹丝不动。
方才沈文渊初奏时那瞬间绷直的脊背似乎已恢复如常,如同亘古不变的山岳。
只有距离御座极近的几位重臣,或许能从那微微收紧的眼角,或是那龙袍袖口之下攥着纯金龙首扶手的指节上,窥见一丝端倪。
那指关节因过度用力而深深地凹陷下去,覆盖其上的明黄锦缎被绷得死紧,透出底下泛白的骨骼轮廓,仿佛要将那象征无上皇权的金龙首生生捏碎!
一股无形的、凛冽如西伯利亚寒流的威压,以御座为中心,无声地向整个大殿弥漫、碾压,比之前更为磅礴,更为沉凝。
空气仿佛被抽干,每一次细微的呼吸都带着千斤重担。
跪在冰冷金砖上的沈文渊,高举着那份边缘泛着冰冷微光的奏章。
如同托着一块烧红的烙铁,又似举着一座欲将自身压垮的山岳。
他保持着额头触地的姿态,脊梁却挺得笔直,纹丝不动,透着一股玉石俱焚般的决绝。
那绯袍仙鹤补服,在死寂的大殿中,红得刺眼,红得悲壮。
时间,在这种令人窒息的死寂中,仿佛被无限拉长、黏稠。
每一瞬都像一个世纪般难熬。群臣的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几乎要破膛而出。
冷汗浸透了里衣,顺着鬓角、脊背无声滑落,砸在冰冷的金砖上,却无人敢抬手擦拭半分。
他们眼观鼻,鼻观心,恨不得将自己缩进地缝里,唯恐被那无形的风暴卷入,碾为齑粉。
就在这时,御座之上,那纹丝不动的冕旒珠帘后,终于传来一丝极其细微的动静。
白朗的目光,那双深不可测、淬着冰火的眼睛,在沈文渊高举的奏章上停留了仿佛永恒的一瞬后,极其缓慢地,移开了。
视线并未落在跪伏的死谏之臣身上,也未投向那面如金纸、眼神阴鸷的白战。
而是落在了御座左前方半步之地,一个一直如同影子般侍立在那里的身影上——司礼监掌印太监,大内总管,李德全。
李德全,一个年约五旬的老太监,面白无须,身形微胖,穿着一身低调而质地极佳的深紫色蟒袍常服,面上永远是一副波澜不惊、古井无波的恭谨神态。
他似乎永远将自己融入了御座背景的阴影里,呼吸都轻得几不可闻。
然而,当皇帝那目光扫来的瞬间,他那微阖的眼皮极其细微地颤动了一下,仿佛沉睡的毒蛇被惊醒了芯子。
白朗没有任何多余的言语,甚至没有一丝点头或眼神的示意。仅仅只是目光的落点,一个极其短暂的停顿。
但李德全懂了。他那微胖的身姿以一种与年龄、体型绝不相符的轻盈和迅捷,几乎是无声地向前迈出了一步,动作流畅得如同影子移动。
他微微躬着身,头颅低垂,目光只落在身前三尺的金砖地面,仿佛他行走的不是朝堂,而是虚无。
他走下御阶。靴底踩在光滑如镜的金砖上,脚步声被刻意压到了极致。
几乎只剩下布料拂过地面的微弱簌簌声,却又在这种绝对寂静中清晰可辨。
那声音,像羽毛拂过紧绷的鼓面,更像死神的镰刀在无声迫近。
数百道目光,如同被磁石吸引,从沈文渊和白战身上,瞬间聚焦到李德全身上。
看着他一步一步,沉稳而无声地走向大殿中央那抹跪伏着的绯红身影。
所有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李德全,皇帝最信任的影子,他最轻微的动作,往往都代表着九五至尊最深沉的心意。
此刻,他去取那奏章,代表的绝不仅仅是一个简单的传递动作。
沈文渊感受到了这股无声的迫近。他能感觉到李德全那毫无温度的目光落在自己高举的双手和那份沉甸甸的奏章上。
他没有抬头,只是将高举的双手又向上托举了一分,手腕因用力而微微颤抖,那份奏章在他的手中,仿佛重于千斤。
李德全终于走到了沈文渊面前。他停下脚步,距离沈文渊不过三步之遥。
他没有说话,也没有示意沈文渊起身。他只是伸出左手——那只手保养得极好,白皙、圆润、指甲修剪得整整齐齐。
如同上好的羊脂玉雕琢而成,带着宫中特有的、不沾染尘埃的洁净感。
整个宣政殿,数百人的呼吸在那一刻几乎同时停滞。针落可闻。
沈文渊深深吸了一口气,那气息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沉重与决然。
他缓缓抬起头,额头离开了冰凉的金砖,留下一个浅浅的红印。
他鹰隼般的目光与李德全那古井无波的眼神在空中短暂相接。
没有言语,没有交流。沈文渊郑重地、双手捧着那份凝聚着他身家性命。
也凝聚着滔天风暴的奏章,稳稳地、递向了李德全那只象征着皇权意志的手。
李德全的手指轻轻触碰到那奏章的封面。封皮是略硬的暗青色纸,上面用极其工整的蝇头小楷写着题目和署名,墨色深沉如血。
他的指尖,稳稳地接过了那份奏章。在交接的瞬间,他那双古井无波的眼睛似乎极其隐晦地掠过一丝复杂难明的情绪,快得如同错觉。
那情绪里有凝重,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怜悯?亦或是更深沉的、属于宫廷深处老狐狸的算计?
他接过了奏章,并未多看一眼,仿佛那只是一份寻常公文。
随即,他立刻转身,动作依旧是那份恭谨、平稳、无声无息。
他双手捧着奏章,如同捧着一块烫手山芋,又像是捧着一块随时可能爆裂的烙铁,沿着来时的路径,一步一步,向御阶之上走去。
所有人的目光,追随着那抹深紫的身影,追随着他手中那份薄薄却重若泰山的奏章。
白战的视线死死钉在那奏章上,目光幽深如古井寒潭,不见一丝涟漪。
方才眼中掠过的那抹异色,已被碾碎在深不见底的冷静之下。
他袍袖下的双手,非但没有颤抖,反而五指微微收拢。
骨节在宽大的蟒袍袖口内绷紧,如同磐石般沉稳地压在檀木案几边缘,指下仿佛蕴藏着千钧之力。
那尊贵的蟒纹袖口,此刻不再是掩饰惊惶的屏障,而是笼罩着一种山雨欲来前的、令人窒息的绝对掌控。
李德全重新踏上御阶,回到皇帝左前方的阴影位置,距离御座仅一步之遥。
他双手高举过顶,将那凝聚了所有风暴的奏章,无比恭敬地呈向冕旒珠帘之后那道至高无上的身影。
白朗的目光,终于再次落回到那奏章上。他的身体依旧纹丝不动。
只有那只一直紧攥着龙首扶手的右手,极其缓慢地、无声无息地松开了。
那只骨节分明、带着权力烙印的手,带着一丝难以察觉的僵硬,抬了起来,伸向了李德全高举的奏章。手掌摊开,掌心向上。
李德全立刻会意,将奏章轻轻放在了皇帝伸出的掌心。
当那暗青色的奏章终于落入白朗掌中的刹那,一声沉闷至极、仿佛从九幽地底传来的雷鸣,毫无征兆地在宣政殿外炸响!
“轰隆!”
紧接着,一道惨白的电光撕裂了天际厚重的铅云,瞬间照亮了雕梁画栋的殿宇。
那电光透过高高的窗棂,投射在金砖地面和群臣惶恐的脸上,将殿内凝固的肃杀气氛映照得如同鬼域!
天象骤变!
白朗的指尖,在接触到奏章冰冷封皮的瞬间,几不可察地微微蜷缩了一下。
在那道撕裂苍穹的电光映照下,冕旒白玉珠串的缝隙间,那双深不可测的眼眸深处。
终于不再仅仅是冰冷的审视,而是燃起了一簇足以焚毁一切、冰冷暴虐的滔天怒焰!
那怒焰深藏渊薮,却已令九天风云为之色变!
风暴,在奏章到手、雷声炸响的这一刻,才真正拉开了序幕。
白朗的手指,缓缓抚过那份奏章的封面,动作如同抚过猛兽的獠牙。
大殿之下,群臣匍匐,白战面色铁青,沈文渊依旧跪得笔直如剑。
而那决定无数人命运、足以倾覆王朝根基的真相与裁决,都封存在那尚未开启的奏章之中,即将由这世间最有权势的手揭开。
殿外的雷声滚滚不息,如同天鼓震怒,为这惊心动魄的朝堂大戏,奏响了撼人心魄的序章。
下一步,是龙吟九霄,还是血染丹墀?所有人的心脏,都悬在了这无声翻开奏章的指尖之上。
皇帝的手指,带着金石般的冷硬,终于捻开了那暗青色奏章的封面。
纸页摩擦的细微声响,在雷声滚动的间隙里,竟清晰得如同裂帛。
冕旒垂下的白玉珠串纹丝不动,彻底隔绝了外界窥探的目光。
只有那深不可测的眼眸,随着指尖的移动,一行行扫过奏章内那力透纸背、字字如刀的墨迹。
殿内死寂得只能听到殿外压抑的闷雷,如同巨兽在云层深处焦躁地低吼。
金砖光洁如镜,映照着数百张惨白惊恐的面孔,以及宣政殿穹顶繁复的藻井。
此刻那象征着“天圆地方”的藻井图案,在摇曳的烛光和惨白电光的映照下,竟显出几分狰狞诡谲。
时间,仿佛被这沉重的纸张粘滞。
皇帝的目光,在奏章上移动的速度,慢得令人窒息。
他的下颌线条绷紧如刀削斧凿,捏着奏章边缘的手指,指节因用力而泛起森白。
没有人能看到他眼中怒焰的燃烧过程,但那股无形的、足以冻结血液的威压,如同实质的寒潮,瞬间席卷了整个宣政殿!
跪伏的群臣中,有人控制不住地发起抖来,牙齿咯咯作响。
李德全垂手侍立,眼观鼻鼻观心,如同一尊没有生命的泥塑。
但在他低垂的视线里,清晰地映出了皇帝手背上骤然贲张的青筋,那是风暴中心酝酿的信号。
骤然!皇帝捏着奏章的手,极其轻微却无比剧烈地一震,仿佛那薄薄的纸页瞬间化作烧红的烙铁。
“呵……” 一声极低、极冷、仿佛从九幽冰狱最深处挤压出来的冷笑,穿透了冕旒珠串,清晰地传入下方每一个竖起的耳朵里。
那笑声里没有暴怒的狂躁,只有一种能将灵魂都彻底冻毙的、洞悉一切后的极致森然。
紧接着,皇帝的手猛地一攥,那份凝聚着沈文渊性命、牵引着王朝风云的奏章,在他掌中瞬间被揉捏得扭曲变形,坚硬的纸页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
“好……好一个‘忠勤体国’!” 皇帝的声音终于响起,不再是之前的沉默,而是淬了冰、淬了毒、每一个字都像淬炼过的钢针,扎入所有人的耳膜,清晰得可怕。
他的视线,并未离开那被揉皱的奏章,仿佛那上面每一个扭曲的字迹都在燃烧着他的理智,“私蓄甲兵,密凿矿脉……豢养死士……勾结边将……呵,白战——”
当“白战”二字,不带任何封号,以如此冰冷的全名被皇帝当庭宣之于口时,如同又一道无形的惊雷在殿内炸开!
周遭的空气陡然凝固,仿佛被无形的巨手攥紧。
方才那看似平静甚至带着几分隐忍的躯壳之下,某种沉寂了太久、压抑了太久的恐怖存在,苏醒了。
白战微微垂下的头颅缓缓抬起。那双眸子——哪里还是人类的眼睛?瞳孔已化作两道冰冷的、燃烧着熔金烈焰的细长裂隙,属于龙的竖瞳!
目光所及之处,空间似乎都在扭曲、呻吟。一股源自洪荒的威严沛然而出,沉重如山岳,凛冽如极地寒渊,瞬间碾碎了所有轻视与嘲弄。
“呵……”一声轻笑从他喉间溢出,却比最恶毒的诅咒更令人胆寒。那不是愉悦,而是怒极反笑,是毁灭的前奏。
笑声中,他周遭的地面无声龟裂,细密的裂纹蛛网般蔓延,碎石违反重力地悬浮起来,在无形的力场中震颤、粉碎。
“区区蝼蚁,也敢……”他的声音变了,不再是清朗人声,而是掺杂了低沉龙吟的轰鸣,每一个字都像重锤砸在灵魂上,“……也敢直视真龙?!”
“敖烈……”他低语着自己的真名,仿佛在咀嚼着被长久遗忘的耻辱与封印的伟力。
这个名字出口的刹那,空气发出不堪重负的爆鸣!肉眼可见的淡蓝色龙威如同实质的海啸,以他为中心轰然炸开!
大殿外,数百里御道两侧的树木,瞬间被压弯了腰,叶片如同被无形的烈焰燎过,急速枯黄、焦黑、化为齑粉。
远处的水池水面疯狂沸腾,蒸腾起遮天蔽日的白雾,却在升腾的刹那间被冻结成细小的冰晶,簌簌落下。
白战的愤怒不再是情绪,而是实质的天灾,那是西海龙宫储君被亵渎的无上尊严!
是血脉深处被强行压抑的古老骄傲在燃烧;是曾经翱翔九天、翻江倒海的力量在封印下积攒了千年万载的怨毒与杀机!
杀意!灭顶的杀意!
这杀意是如此纯粹,如此磅礴,如同整个西海的海水倒灌苍穹,又似九天劫雷汇聚一堂,带着湮灭万物的绝对意志,沉沉地、无可阻挡地倾泻而下!
它凝固了时光,冻结了思维,让目标视野中只剩下那双焚尽八荒的龙瞳和自己被彻底锁定的冰冷绝望。
那不再是人类所能理解的“敌意”或“仇恨”,而是更高维存在的“抹除”指令。是天倾西北,地陷东南般不可逆转的终极审判!
他并未立刻动手,但那笼罩一切的恐怖杀域,已然宣告了终结。整个世界,仿佛都在这一刻为他的怒火,屏息待毙。
?就在那灭顶的杀意即将彻底坍缩、将目标乃至整个宣政殿都碾作宇宙尘埃前的千分之一刹那。
一道声音,穿透了凝固如万载玄冰的时光壁垒,无视了咆哮沸腾的毁灭龙威,清晰地、毫无阻滞地在白战濒临破碎的识海深处?响起?。
那不是凡俗的音波,而是流淌着净世琉璃光、浸润着杨枝甘露的清越纶音。
它并非宏大轰鸣,却比敖烈的龙吟更深入骨髓,更直抵本源;它不带半分烟火气,却比那冻结万物的龙威更不容抗拒。
每一个音节都仿佛由亿万星辰的精粹凝结,澄澈、温煦,蕴含着足以抚平三界躁动、平息六道轮回的无上慈悲与……不言而喻的威严。
“敖烈——”
观音菩萨呼唤着他的真名,没有敖烈自呼其名时的耻辱怨毒,只有一种洞悉过去未来、承载无量因果的平静。
“——不可伤人。”
简简单单四字,如同定海神针轰然镇入狂澜的核心!
“?嗡!?”
时间并未恢复流动,空间也未解除禁锢。但那张牙舞爪、肆虐沸腾、要将万物都蒸干湮灭的恐怖杀域。
那冻结了升腾白雾的极致深寒,却在声音落下的瞬间,如同被无形而浩瀚的伟力轻柔拂过。
翻腾的池水猛地一滞,不再沸腾,水面平滑如镜,倒映着上方悬停的、不再簌簌落下的亿万冰晶。
枯树不再化为齑粉,焦黑的枝桠维持着扭曲的姿态,仿佛凝固在毁灭过程的中点。
弥漫四野、重如山岳的淡蓝色龙威,如同狂潮撞上了不可逾越的亘古堤岸,发出一声低沉不甘的嗡鸣,竟肉眼可见地退缩、淡化了数分!
那倾泻而下的、湮灭万物的“抹除”指令,仿佛被这清净慈悲之音生生按下了暂停键。
焚尽八荒的龙瞳深处,掠过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惊愕与动摇。
整个濒临崩解的世界,在这道声音的笼罩下,陷入了一种奇异的、被更高法则强行嵌入的?绝对停滞?之中。
毁灭的乐章,戛然而止。留下的,是神谕般的余韵,和一片被强制按捺住的死寂。
宣政殿内,文武百官惊恐万状,唯皇帝强作镇定,厉声下令:“御前侍卫何在?速将白战拿下,打入天牢,秋后问斩!”
宫门外,侍卫统领楚言已然察觉天象剧变。他心头猛地一沉,不顾禁令,翻身跃上白战的坐骑“踏雪”,纵马直闯宫门!
身后,反应过来的锦衣卫率众急追,宫道上的宫女太监们惊呼闪避,生怕殃及池鱼,待马蹄声远去,才敢聚首窃语。
楚言策马疾驰,冲到宣政殿玉阶之下,正撞见自家王爷被押解出来。他目眦欲裂,咆哮如雷:“尔等大胆!速速放开我家王爷!”
然而御前侍卫视若无睹,径直押着白战从其身边走过。
楚言心知寡不敌众,猛地一勒缰绳,“踏雪”长嘶一声,旋风般掉头冲出宫门,朝着朱雀大街尽头的镇北王府狂奔。
府门前,他滚鞍下马,无视守门侍卫的愕然,疾步跨过高槛,直冲澄心堂主殿去向拓跋玉报信。
行至半途,脚步却陡然钉在原地——王妃身怀六甲,岂能受此惊吓?
焦灼之际,锦书迎面而来,见状急问:“楚统领?王爷何在?怎只你一人回府?”
楚言喉头滚动,欲言又止,挣扎半晌,方艰难吐露实情:“王爷……被陛下打入天牢……”
锦书如遭雷击,脸色霎白,竟是一语未发,转身便向主殿疾走。她猛地推开澄心堂厚重的殿门,闯入内室。
拓跋玉正倚在榻上,见她神色仓惶,心头掠过不安:“锦书,出了何事?”
“禀…禀王妃,无事……”锦书垂首,声音发颤。
拓跋玉眸光一凝,佯怒拍案:“大胆!还敢欺瞒?误了大事,你担当得起?还不快说!”
“扑通!”
锦书双膝一软,跪倒在地,浑身抖如筛糠:“回…回禀王妃…是…是王爷在宫中……出事了!”
“王爷出了何事?”拓跋玉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不容置疑的急迫,“快说!”
锦书跪地抖如筛糠:“刚刚楚统领从宫中回来说……王爷惹怒陛下,被打入天牢了!”
“打入天牢”四字,如同九霄惊雷,裹挟着万钧之力狠狠劈在拓跋玉的心坎上。
刹那间,周遭一切声响——窗外聒噪的蝉鸣,殿内冰鉴散发的丝丝凉气,甚至她自己如擂鼓般的心跳,全都消失了。
耳中只剩下一片尖锐的、令人窒息的嗡鸣,仿佛整个人被投入了深不见底的寂静寒潭。
她精致的脸庞瞬间褪尽血色,比案上铺陈的宣纸还要苍白几分,那双总是盛着柔情与坚韧的美眸,此刻空洞得可怕,直勾勾地望着前方虚无的一点。
“王…妃?王妃娘娘!”锦书魂飞魄散,带着哭腔尖叫起来。
几乎是同一时刻,侍立在侧、一直屏息凝神观察着的浮春,早已绷紧了全身的弦。
眼见王妃身子微微一晃,那仅存的支撑力瞬间抽离,整个人如同一片被狂风撕扯的枯叶,软软地向后倒去。
浮春顾不上仪态,一个箭步抢上前,张开双臂,险之又险地将拓跋玉瘫软的身躯接入怀中。
“娘娘!娘娘您醒醒啊!”浮春的嗓音因极度恐惧而变了调,怀中的王妃轻飘飘的,体温却在急剧下降,触手冰凉。
她感觉到王妃的小腹似乎传来一阵极其细微却令人心悸的颤动:“锦书!快去!拿王妃的参片!还有,速速去请孙医正!快!跑着去!”
浮春强压着几乎要冲破喉咙的尖叫,用尽全身力气命令道,声音却在最后几个字带上了无法抑制的颤抖。
锦书早已吓得魂不附体,手脚并用地从地上爬起来,裙裾绊了一跤也顾不上疼,连滚带爬地冲向存放王妃常用药品的多宝格。
她双手抖得如同狂风中的枯叶,几乎握不住那小巧的青瓷药瓶,几次才将参片取出。
又转身疯了似的冲出澄心堂,声嘶力竭地朝着前院方向哭喊:“来人!快来人啊!王妃不好了!快请孙医正!救命啊——!”
锦书凄厉的哭喊声如同投入滚油的冷水,瞬间炸开了整个王府后宅的平静。
澄心堂外的廊道上,洒扫的、侍弄花草的、捧着器皿路过的宫女太监们,全都停下了动作,惊恐地面面相觑,不知所措。
恐慌像无形的瘟疫,迅速在人群里弥漫开来。
殿内,浮春已将拓跋玉小心翼翼地平放在铺着软垫的贵妃榻上。
她跪伏在榻边,一手颤抖着将参片轻轻压在拓跋玉失去血色的唇间。
另一只手则紧紧握住拓跋玉冰凉的手,仿佛要将自己的生命力渡过去。“娘娘……您可不能有事……您要想想肚子里的小主子啊……王爷……王爷他……”
浮春哽咽着,语无伦次,泪水大颗大颗滚落,打在拓跋玉锦缎的衣袖上,洇开深色的痕迹。
她强迫自己冷静,伸手探了探她的鼻息,微弱但尚存,又摸了摸脉搏,细若游丝,跳得极快极乱。
她猛地想起什么,小心翼翼地解开拓跋玉外衫领口的盘扣,试图让她呼吸更顺畅些。
目光触及那片白皙肌肤下微微隆起的弧度,浮春的心几乎要跳出胸腔,恐惧像冰冷的藤蔓缠绕住她的心脏,这可是一尸两命的险境啊!
楚言在殿外廊下,如同困兽般焦躁地来回踱步。锦书那一声撕心裂肺的“王妃不好了!”如同淬毒的冰锥,狠狠扎进他的耳膜,瞬间粉碎了他所有的侥幸和迟疑。
他猛地顿住脚步,拳头捏得咯咯作响,指甲深深陷入掌心亦不自知。完了!最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王爷身陷囹圄生死未卜,若王妃和腹中世子再有个三长两短……
楚言不敢再想下去,一股冰冷的绝望混合着滔天的怒火几乎要将他吞噬。
他猛地转身就想冲进殿内查看情况,却被闻声赶来、堵在殿门口的两个管事嬷嬷死死拦住。
“楚统领!万万不可进去啊!”其中一个年长的孙嬷嬷张开双臂挡在门前,面色严峻,“王妃寝殿,岂是外男可闯?何况娘娘现在……”
她压低声音,带着哭腔,“情形危急,您进去只会添乱!里头有浮春和锦书她们,太医马上就到!您得稳住!整个王府,现在就指着您主持大局了!”
“主持大局?王爷在天牢里!王妃在里面生死不知!你叫我如何主持?”楚言双目赤红,声音低沉嘶哑,如同受伤的猛兽低吼。
周身散发的凛冽杀气让两个见惯了风浪的老嬷嬷都禁不住后退半步。
但他终究是经历过沙场血战的悍将,知道孙嬷嬷说的是实情。
他强行压下几乎冲破理智的狂暴,深深吸了一口气,那冰冷的空气刺得肺腑生疼。“王妃……究竟如何了?”
他咬着牙,一字一顿地问,目光穿透门缝,试图捕捉殿内的动静。
他只隐隐听到浮春压抑的啜泣声和杂乱的脚步声,心一点点沉入谷底。
“浮春抱着娘娘,人昏过去了,脸色白得吓人……”孙嬷嬷抹着眼泪。
“已经差人去请孙医正了。楚统领,当务之急,是王爷那边!您刚才说王爷被下狱了?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孙嬷嬷的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颤抖,眼中充满了惊惧。这消息对习惯了王府安稳的下人们来说,不啻于天塌地陷。
楚言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他知道,此刻每一句话都可能关系到王府上下的存亡。“宣政殿议事,认定王爷私蓄甲兵、暗结边将、交通外藩、图谋不轨!陛下震怒!”
他艰难地复述着,每一个字都像刀子在割,“当殿……下了天牢,秋后……问斩。”最后四个字,他说得极其艰难沉重。
“啊?!问……问斩?!”孙嬷嬷和另一个嬷嬷齐声惊呼,身体一晃,差点瘫软下去。
秋后问斩!这几乎等同于判了王爷死刑,王府的天,真的塌了!
“天杀的昏……”孙嬷嬷悲愤之下几乎要口出不逊,被旁边的人死死捂住嘴。
“慎言!慎言啊嬷嬷!”另一个嬷嬷惊恐地四下张望,仿佛皇帝的耳目无处不在。
就在澄心堂内外一片愁云惨雾、慌乱无措之际。
皇宫西侧深处,那阴湿冰冷、终年不见阳光,幽暗潮湿的天牢牢房内,盘膝而坐的白战心口骤然剧痛,似被无形毒针攒刺。
一丝不祥预感如冰冷毒蛇缠上心头,莫不是玉儿与腹中孩儿出了变故??忧惧如烈火焚心,他再难枯坐,猛地起身!
就在此刻,负责看守的狱卒只觉得眼前金光爆闪,刺目欲盲!待他本能地抬手遮挡,再慌忙放下时,牢房空空如也!
方才还被锁链束缚的镇北王,竟已踪迹全无,仿佛从未存在过。
狱卒浑身的血液瞬间凝固,眼珠骇然暴突,嘴巴张得能塞进一枚鸡蛋,整个人僵立原地。
如同被施了定身法,脑中一片空白,只剩下那诡谲金光和凭空消失的人影在疯狂盘旋。
足足过了许久,他才如梦初醒般喘息着,踉跄扑到铁栏前,惊恐地望向那空荡死寂、只剩铁链轻晃的囚室,喉结上下滚动,却发不出一丝声响。
气氛诡异到了极点。此刻狱卒仍保持着张大嘴巴的姿势瘫坐在冰冷的石地上,眼睛瞪得溜圆,仿佛要脱出眼眶。
冷汗浸透了他粗劣的狱卒服,顺着额头鬓角小溪般淌下,在下颌处滴落,砸在布满污渍的地面,发出轻微却令人心惊的“嗒、嗒”声。
他眼睁睁看着镇北王身上金光一闪,随后整个人就如同水汽蒸腾般凭空消失在了原地,只留下空气中一丝若有若无的、仿佛檀香混合着铁锈的奇异气息。
“鬼……有鬼啊!王爷……王爷他飞……飞升了?!”狱卒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却破碎得不成调子,带着极度的恐惧和荒诞感。
他连滚带爬地冲向牢廊尽头,踉踉跄跄,一路撞在冰冷的铁栅栏上发出哐当巨响也浑然不觉。
冲到牢头值守的小隔间前,猛地撞开门,语无伦次地嘶喊:“头儿!头儿!出事啦!镇北王……镇北王他……他没了!凭空……凭空消失了!金光一闪……嗖!人就没了!小的……小的看得真真儿的!”
牢头是个满脸横肉的中年汉子,正就着一点劣质黄酒啃着猪头肉。
闻言猛地抬头,油腻的嘴巴还沾着肉屑,眼中先是闪过一丝不耐烦,随即转为惊疑:“放你娘的屁!喝多了在这发癔症?那么大个活人,还是重犯,能没了?”
他一把推开油腻的食盘,站起身来,酒意醒了大半。
“千真万确!头儿!小的就是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拿这事开玩笑啊!看守的兄弟都……都吓傻了!您快去看看吧!”
狱卒急得快要哭出来,指着牢房方向的手抖得像秋风中的落叶。
牢头将信将疑,一把抓起腰间的钥匙串和佩刀,骂骂咧咧却又脚步匆匆地跟着狱卒冲回关押白战的牢房。
当他看到那空空如也,连根头发丝都没留下的牢房时,脸上的横肉瞬间僵住,眼睛瞪得比那狱卒还大。
他冲进去,像个没头苍蝇一样在狭小的空间里转了好几圈,甚至用手使劲揉了揉眼睛,又狠狠掐了自己大腿一把。
“嘶——真他娘的活见鬼了!”牢头痛得龇牙咧嘴,确认不是噩梦。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
一个大活人,还是被皇帝亲自下令关押的重犯,在自己眼皮子底下消失了?!
这要是报上去,他的脑袋恐怕也要跟着搬家,冷汗瞬间浸透了他的后背。
“快!快封锁所有出口!任何人不得进出。给老子仔细搜,掘地三尺也要把他找出来,他娘的,难道这世上真有神仙遁术不成?”
牢头面目狰狞地咆哮着,声音却带着无法掩饰的恐惧和颤抖。
他猛地看向那个报信的狱卒,眼中凶光毕露:“你!还有今日当值的所有人!都给老子把嘴闭紧!谁敢走漏半点风声,老子先剥了他的皮!”
他心里清楚,这事诡异得超出常理,只能先封锁消息,再想办法上报,否则他就是第一个掉脑袋的替罪羊。
整个天牢瞬间被一种比死亡更恐怖的诡异气氛笼罩。
与此同时,距离京城数十里外,一处荒无人烟、乱石嶙峋的山坳深处。
空气仿佛被无形的手撕裂,发出一声低沉得几乎听不见的嗡鸣。
一道细微的金色光芒一闪而逝,如同投入夜空的星火,随即消失无踪。
紧接着,一道高大却踉跄的身影凭空浮现,重重地摔落在冰冷的碎石地上。
“呃……”白战闷哼一声,剧烈的眩晕感和胸口撕裂般的剧痛让他瞬间蜷缩起来,额头青筋暴起,豆大的汗珠滚滚而下。
强行催动被如来佛祖封印的“金蝉脱壳”之术,代价远超他的预料。
庞大的真元瞬间被抽空,经脉如同被烈火灼烧般疼痛,更有一股难以言喻的虚空反噬之力在他体内肆虐,冲击着他的五脏六腑。
最要命的是心口那阵尖锐的刺痛,非但没有消失,反而伴随着他的强行施法变得更加剧烈、更加清晰,如同用烧红的烙铁一次次烙印在他的灵魂深处。
那是血脉相连的悸动,是至亲濒临危境时撕心裂肺的呼唤!
他勉强仰躺在冰冷的石地上,大口喘息,每一次吸气都牵扯着胸腔剧烈的疼痛。
夜空中稀疏的星子在他模糊的视线里旋转、跳动。
他艰难地抬起一只手,死死按住心口的位置,仿佛这样就能按压住那令他肝胆俱裂的恐慌和疼痛。
脑海中浮现的是妻子温柔的笑靥,是他手掌抚摸她微隆小腹时感受到的微弱胎动,是纯粹而踏实的家的轮廓。
“玉儿……坚持住……等我……”破碎的字句从他紧咬的牙关中挤出,带着钢铁般的意志和无边的恐惧。
他知道小皇帝的手段,更知道自己突然消失会掀起何等滔天巨浪。王府必然已被严密监视,甚至可能已被包围,但他别无选择!
任何牢笼都无法囚禁他赶回妻子身边的脚步,纵使千军万马挡在前路,他也要杀出一条血路!
强行压下翻腾的气血和剧烈的眩晕,白战咬着牙,用颤抖的手支撑着身体,想要坐起。
骨骼发出不堪重负的声音。他必须尽快恢复一丝力气,必须立刻赶回王府!
就在他挣扎起身的瞬间,整个天空骤然一暗!浓厚的铅云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从四面八方疯狂涌来,瞬间吞噬了残存的星光。
沉闷的雷声在云层深处滚动,由远及近,如同天神的战车碾过苍穹。
随后,一道刺目的惨白闪电撕裂黑暗,将整个荒芜的山坳映照得如同末日鬼域!
闪电过后,豆大的、冰冷的雨点,如同断了线的珠子,噼里啪啦地砸落下来,瞬间打湿了他凌乱的发丝和染着尘土与汗渍的衣袍。
暴雨倾盆而至,仿佛苍天也在为这场骤临的灾祸恸哭。
而在数十里外的镇北王府澄心堂内,气氛比外面的暴雨更令人窒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