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三点,整备所的夜班刚结束。巡逻机器人在走廊上滑行,轮子压过地面发出声音。维修坞外面的废弃燃料舱区,一个黑影从运输舰底下爬下来,落地时差点摔倒。
凯斯扶住墙站稳。他低头看自己的手,手指还在抖。这不是因为伤没好,而是他提前出院了。医生说要再观察五天,但他等不了。
他摸了摸脖子边的信息素贴片,确认还在。这个东西现在比什么都重要。如果系统检测到Alpha信息素在基地出现,会立刻报警。更麻烦的是,如果德里克知道他跑了,就能通过飞行记录找到他。
他背上背包,里面只有一套工装、一瓶抑制剂和一张旧门禁卡。这是他当技术兵时留下的。那时候没人管他是谁家的人,也没人注意一个普通技工每天做什么。
凯斯拉低帽子,贴着墙往主楼走。头顶的摄像头每三十秒扫一次,他算准时间,在盲区移动。有两次差点撞上巡检的工人,他躲进设备箱后面。那些人一边嚼口香糖一边抱怨夜班饭难吃。
他穿过通风管时卡住了肩膀。管道老旧生锈,刮破了他的外套。他咬牙往前蹭,膝盖磨得生疼。出来时满身是灰,脸上也全是黑印。
宿舍在三楼东头。他在门外听了听,确定没人,才用门禁卡开门。咔哒一声,门开了条缝。
屋里和他走那天一样。床没整理,桌上还有半杯冷咖啡,墙上贴着一张机甲图。他把帽子扔到床上,坐下喘气。
胸口闷。这几天吃的药让他脑子变慢,像蒙了一层雾。他拿出抑制剂,打了半管进去,至少能让信息素稳定几个小时。
他打开桌上的老终端。这台机器不能上网,只能看内部监控。输入密码后,画面跳出来——车间的实时影像。
凌烨正在换班。他穿着脏工装裤,背心领口开着,露出肩颈。手里拎着工具箱,边走边跟别人说话。镜头拉近,能看到他嘴角紧抿,对谁都这样。
凯斯盯着屏幕看很久。
他知道父亲已经开始查了。伊莱娜临走前说的话一直在他脑子里:“你爸已经查他了。”不是“可能”,是“已经”。他明白这意味着什么。德里克不会慢慢来,他会直接动手,逼凌烨退伍、登记、结婚。
可凌烨不是能被控制的人。
小时候的事他还记得。九岁的孩子被当众退婚,家族断掉所有资助。听说那孩子在家族门口站了一夜,然后一句话没说就走了。后来去了福利院,再后来……消失了几年。
直到三年前,他们在战场上重逢。
可笑的是,那时凯斯根本没认出他。为了查他的身份才发现,老太爷给他开了个玩笑,大概是看他太狂了。他想跪下求原谅,但不敢。他知道凌烨恨他,也知道这份恨有多深。
但现在不一样了。
凌烨救过他。虫族突袭那次,凌烨开着报废机甲撞开敌人,把他从爆炸区拖出来。当时他浑身是血,手臂断了两处,是凌烨一边骂他蠢,一边给他急救。
从那天起他就知道,不管凌烨多恨他,他活着就是为了保护他。
他不能看着父亲把凌烨当成生育工具。也不能看着他为了逃开控制,彻底消失。
凯斯伸手碰了碰屏幕,指尖停在凌烨脸上。
“你要跑了,我怎么办?”他小声说。
外面传来脚步声,越来越近。他马上关掉终端,钻到床底。几秒后,有人敲了两下门,然后走了。
应该是隔壁工人。这种时候不会有人找他。
他爬出来,走到窗边拉开一条缝。外面天没亮,训练场空着。风吹进来,带着机油味。
他掏出手机,打开加密频道。弹出一条消息,是伊莱娜发的:“你去哪儿了?医院说你不见了。”
他没回。
他知道妈妈会担心,但他不能暴露位置。只要他还在这儿,就不能连累她。德里克要是发现她帮忙隐瞒,第一个就会对付她。
他又打开监控,调出车间画面。
凌烨已经在干活了。他弯腰检查机甲腿部,动作熟练。旁边两个队员,一个拍他一下,他回头说了句什么,几个人都笑了。
凯斯看着,嘴角也动了一下。
这个人明明过得不错。有自己的队伍,有朋友,有工作。为什么要因为他这个麻烦被打乱?
可他也清楚,如果没有他,德里克根本不会注意到凌烨。
所以他是不是不该出现在凌烨面前?查到过去之后,他就该消失,而不是赖着不走,给人添麻烦。
他闭上眼,靠在墙上。
如果可以,他宁愿死在那场战斗里。那样他就不会这么不甘心,也不会抓着不放。
但现在事情已经这样了。
他睁开眼,站起来走到衣柜前,翻出一件旧工装。小了一号,穿上去有点紧,但能遮住身形。他又找了顶防护头盔,压得很低,看起来就像个普通工人。
他把手机塞进口袋,拿起工具箱准备出门。
刚碰到门把手,终端响了一声。
监控闪了一下,弹出通知:第七舰队发布临时调度令,明天全员体能测试,所有非执勤人员必须到场签到。
凯斯愣住了。
这意味着凌烨明天一定会出现在公共区域。而德里克只要拿到基因报告,随时可能派人抓人。
他不能再等。
他推开门走出去,顺着楼梯往下跑。每一步都很快。路过人脸识别闸机时,他低头加快脚步,趁前面一群人进出时混了过去。
车间离这里有四百米。他走地下通道,换了三次路线避开巡逻队。最后一次差点撞上值班组长,他躲进洗手间等到人走了才出来。
当他站在车间门口时,已经是凌晨五点二十三分。
里面灯亮着。凌烨正站在机甲旁,拿着扳手拆外壳。汗从鬓角流下,滴在胸前。
凯斯站在门外阴影里,没有进去。
他就看着。
看了很久。
然后抬起手,轻轻敲了三下玻璃。
凌烨听到声音抬起头,看向门口。
凯斯站在那儿,帽子压得很低,衣服不合身,脸上还有伤。他没躲,也没跑。
他看着里面的人,说:
“我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