凯斯的呼吸变长了,不再断断续续。凌烨的手还放在他手腕上,能感觉到脉搏从快变慢,慢慢稳定下来。
他没动,也不敢大声喘气。怕一松劲,凯斯又出问题。
信息素还在往外冒,顺着两人握着的手,一点点流进凯斯身体里。凌烨自己都能闻到这味道——不是平时那种淡淡的,而是藏了很久的、很浓的味道,冲得鼻子发酸。
但这味道进了凯斯身体后,就安分了,像是找到了归属。
凌烨咽了下口水,喉咙很疼。刚才咬破了舌尖,血味混着信息素在嘴里,很难受。他不敢喝水,怕动作太大,影响疗愈。
他另一只手一直按着后颈,手指压着抑制贴的边。那地方很烫,像下面烧着火。他知道这是信息素漏得太厉害,系统快撑不住了。再这样下去,整艘船的警报都可能响,别人就会发现他不是beta。
但现在也顾不了那么多。
他看了眼导航屏,倒计时还有十七分钟。第一次空间跳跃要开始了,引擎在预热,舱壁传来嗡嗡声。
以前这时候,他早就坐在驾驶座检查三遍系统了。现在他连动都不敢动。
他轻轻把凯斯往床里面推了一点点,动作很轻,像怕弄疼小动物。然后自己坐到边上,肩膀挡在外面,万一跳的时候晃得厉害,可以替他挡一下。
“你别这时候醒。”他低声说,“醒了也别乱动,不然我白忙一场。”
语气不像以前那么硬了。没骂人,也没叫他废物、拖油瓶什么的。
他自己都没注意到。
凯斯的脸色确实好多了。不再是死灰色,嘴唇有点红,眉头也不皱了。脖子那里最明显——腺体位置的皮肤不发紫了,温度也正常了。
凌烨掀开他衣领看了一眼,抑制贴还没换,但边缘干了,没有再渗药水。
“算你命大。”他松了口气,手指轻轻蹭了下凯斯脖子,确认脉搏是不是真的稳了。
刚要收回手,凯斯的手指忽然动了一下。
不是抽搐,是轻轻地顺着他的掌心滑了一小段,像在找什么东西。
凌烨僵住了。
他没甩开,也没说话,盯着那只手看了几秒,才重新握住。
体温计“嘀”了一声,记录下新数据。屏幕上的心率、血压、腺体活性都在安全范围。
凌烨终于敢放松一点肩膀。他从工具箱底层拿出一瓶营养膏,标签都没了,不知道放多久。打开闻了闻,一股旧饼干味,难闻极了。但他还是捏着鼻子吃了几口。
很难吃。
“老子修过的机甲比你吃过的零件都多。”他一边嚼一边咕哝,“现在只能靠这玩意儿撑着。”
吃完后,胃里总算有点感觉。他看眼时间,离跳跃还有八分钟。
他腾出一只手,在控制台上划了几下,调出引擎参数。燃料剩百分之十八点三,够跳两次。
他又把警报的声音调到最低。医疗舱本来就很安静,关了提示音后,只剩仪器滴答声和引擎的响。
“你要是敢这时候发烧……”他看着凯斯的脸,话说到一半,又停了。
说不出来。
他突然想到一件事——他已经很久没想“值不值得救”这种事了。
以前谁受伤,他第一反应是这个人还能不能用。赵铁山断腿那次,他包扎时还在算战力损失;雷鸣中毒,救完立刻问有没有录下来当案例。
可对凯斯……
他根本没算。
从山洞背他上来,撕抑制贴给他信息素,到现在守着他,他脑子里从来没想过划不划算。
这个念头一出来,他心里一紧。
他低头看自己的手,指甲缝黑的,袖口沾着油。这双手一向只会修东西、拆东西、装东西。怎么偏偏对这个人,只想护着?
“操。”他低骂一句,声音却没力气。
可能是太累了。
三十多个小时没睡,信息素一直外放,身体已经到极限。太阳穴一跳一跳地疼,后颈越来越痒,像有虫子爬。
他抬起手,指尖碰到抑制贴时顿了一下。
贴没掉,但边翘起来了。他没去压,就让它开着一条缝,让信息素继续往外流。
反正没人看见。
他靠在椅背上,闭眼两秒,又强行睁开。不能睡,至少跳跃完成前不能睡。
运输舰开始震动,灯变成红色,倒计时进入最后六十秒。
他把凯斯的被子往上拉了拉,盖住肩膀。然后把自己的手臂垫在他头下面,当枕头。
“抱紧点。”他说,“颠起来可不管人死活。”
倒计时归零。
引擎启动,整艘船猛地一冲。
凌烨被狠狠按在椅背上,骨头都在抖。他咬牙撑住,左手紧紧护着凯斯,右手一直抓着他手腕。
十几秒后,船稳了。导航屏跳出一行字:【跳跃完成,坐标已更新】。
他缓缓吐出一口气,发现手心全是汗。
再看凯斯,居然没醒,呼吸还是很稳,脸还往他手臂上蹭了蹭,像是换个舒服姿势。
凌烨愣了一下。
他想抽手,但信息素还连着,一动就心口发麻。
他放弃了。
就这么让他枕着吧。
反正……也不是第一次了。
他想起十年前在福利院,林恩发烧,他也这样抱着熬了一夜。那时他发誓再也不让任何人依赖他,也不为谁停下。
可现在呢?
他又坐在这里,守着一个总说要保护他、有时烦得要死的人。
但……好像也没那么讨厌。
他低头看着凯斯安静的脸,忽然发现这家伙嘴角微微翘着,哪怕昏迷着,也像在笑。
“你还真会挑时候舒服。”他哼了一声,“等你醒了,非踹你两脚不可。”
话刚说完,凯斯的手突然用力,一把抓住他手腕。
抓得很紧,像抓着最重要的东西,不肯松。
凌烨没挣,也没说话。
头顶的灯闪了一下,灭了。
只有导航屏的蓝光照在两人脸上,一明,一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