凯斯的手还按在胸口，那枚芯片紧贴着皮肤，冰凉得像一根细针，扎在他心跳最重的地方。
门把手刚转动了一道缝，还没来得及推开，整备所的广播突然炸响——
“一级战备！所有作战及保障单位立即集合！重复，一级战备！”
刺眼的红光瞬间灌满走廊，警报声尖锐地钻进耳朵，仿佛整个世界都被撕裂了。门外的脚步声猛地一变，凌烨的身影一闪而过，连门都没推，转身就走。
凯斯站在原地，手还压着胸口，呼吸像是被什么狠狠掐住，半天动不了。
五秒后，广播里传来凌烨的声音，冷静得不像刚才那个在通道口停下的男人：“凯斯，五分钟后主控台集合，全员着装待命。”
声音落下，脚步早已远去。
凯斯慢慢松开手，合上工具箱，动作比平时慢了半拍。他低头看了眼胸口内袋的位置，布料下微微凸起一点硬边。然后拉开柜门，取出作战服，一件件穿上，拉链拉到脖根，扣子一颗不落地系好。
走廊里人影匆匆，维修员们从各个角落冒出来，往主控区跑。唐笑笑一边穿外套一边翻平板，嘴里嘟囔：“这都几点了还拉一级？前线又打起来了？”
赵铁山扛着检测包路过，顺口回她：“你当边境是菜市场？说关就关，说开就开？”
雷鸣从洗手间冲出来，头发还在滴水：“谁通知的？是不是上面又派活儿让我们填坑？”
没人回答他。大家心里都清楚——一级战备不是演习，也不是临时巡逻，那是真要上火线的信号。
主控台前，凌烨已经站定，手里拿着刚打印出来的任务简报。他的作战服肩章擦得发亮，领口扣得一丝不苟，脸上没有一丝情绪，仿佛刚才在工具间门口停留的那一瞬从未发生。
“列队。”他抬手点了点桌面。
五个人迅速排成一列，动作整齐得像练过千百遍。
门再次打开，一个穿深蓝制服的男人走了进来，肩章上的徽记闪了一下。他没看任何人，径直走到凌烨面前，递出一份加密文件夹。
“第七舰队主力机甲‘破晓号’在c7空域交火中受损，动力系统瘫痪，目前漂浮在缓冲区边缘。”男人语速平稳，“你们是最近的整备单位，即刻出发，六小时内完成核心修复，否则整机报废。”
凌烨翻开文件，目光扫过坐标和损伤评估图。
“驾驶员呢？”
“轻伤，已撤离至安全舱。”
“原配置技术专家呢？”
联络官顿了顿：“林婉秋，omega，按规程强制撤离至后方医疗站。”
空气静了一瞬。
唐笑笑眉毛一挑，差点脱口而出“这时候还讲什么规矩”，但看到凌烨没反应，她咬住嘴唇，把话咽了回去。
赵铁山倒是没忍住，低声嘀咕了一句：“让咱们去修Alpha都搞不定的东西，现在倒想起流程来了？”
凌烨合上文件夹，抬头问：“运输舰准备好了？”
“已在三号坪待命，十分钟内起飞。”
那人说完就走，背影干脆利落，像是来送个快递。
等门关上，雷鸣才敢开口：“所以我们就替了个omega的位置？人家按规定撤了，我们就不算人，得往前冲？”
“闭嘴。”凌烨盯着他，“你是想听道理，还是想活命？”
“我就是觉得——”
“我觉得你最好认清自己是谁。”凌烨打断他，声音不高，却压得人喘不过气，“你爹能给你安排文职岗，也能让你明天就滚出舰队。不想去，现在退出还来得及。”
雷鸣张了张嘴，最终低头：“……是，队长。”
凌烨扫视一圈，语气放平：“这次任务不简单。破晓号是主力型号，结构复杂，而且处在危险空域，随时可能再遇敌袭。我不需要英雄，只要你们活着把机甲修好。”
他说完，转身走向装备区，开始检查随行工具清单。
其他人默默散开，各自整理背包。凯斯站在原地没动，视线落在凌烨的背影上。他想说什么，喉咙动了动，最后还是走上前，把自己的检测仪放进运输箱。
临出发前，他终于靠近凌烨一步，声音压得很低：“刚才……我不是——”
“记住你是谁派来的。”凌烨头也没抬，手指在平板上划动，“别给我添乱。”
凯斯僵住。
他看着凌烨把最后一份数据上传完毕，合上终端，大步朝外走去。
登舰通道前，五个人整装列队。运输舰的引擎已经开始预热，舱门敞开着，像一张等待吞噬一切的嘴。
雷鸣拍了拍凯斯的肩膀：“兄弟，别被训两句就蔫了，队长对谁都这样。”
赵铁山哼了一声：“尤其是对犯错的人。”
唐笑笑没说话，只是悄悄往凯斯的包里塞了瓶应急镇定剂，眨了眨眼：“别手抖就行。”
凯斯点点头，一句话没说，跟着队伍上了舰梯。
凌烨走在最后。
他站在舰门口，回头看了一眼整备所。灯光依旧冷白，监控屏闪烁着日常数据流，那里有他藏起来的身份、被迫维持的伪装、还有刚刚被警报切断的某个未完成的瞬间。
但现在这些都不重要了。
他抬脚迈入舱门，舱内灯光自动亮起。
“全员登舰，准备起飞。”驾驶员通报。
座椅安全带自动收紧，引擎轰鸣声逐渐攀升。透过舷窗，整备所的轮廓一点点变小，最后被夜色吞没。
舰体倾斜，冲向高空。
凯斯坐在靠后的位置，手不自觉地摸了摸胸口。芯片还在，贴着心跳的位置，温热了起来。
凌烨坐在前排，闭着眼，像是在养神。可没人看见，他的指尖在膝盖上轻轻敲了三下——那是他每次压抑情绪时的小动作。
唐笑笑翻着任务资料，忽然皱眉：“等等，这机型的动力核心设计去年才改版，图纸都没公开，我们怎么修？”
凌烨睁开眼：“现场拆，现场画，现场改。”
“靠？你记得结构？”
“不记得就学快点。”
雷鸣苦笑：“队长，你真是把‘能者多劳’四个字刻进骨髓了。”
赵铁山咧嘴：“所以他才是队长，我们只能拎扳手。”
舱内气氛稍稍松动，但没人真正笑出来。
几分钟后，通讯频道响起调度指令：“前方侦测到两股不明信号源，距离破晓号残骸约十五公里，建议你们在降落前完成电磁静默。”
凌烨点头：“收到。关闭外部通讯，启动备用频段。”
唐笑笑迅速操作面板，屏幕逐一变暗。舱内只剩下仪器微弱的绿光。
凯斯靠在椅背上，望着舷窗外越来越远的星群。他忽然想起那天在维修通道里，凌烨问他为什么接错线路。
他其实想说的不是解释。
他是想问，你和裴骁一起吃饭的时候，有没有提到我？
但他知道，这种问题，在这支队伍里，永远不该存在。
运输舰穿过云层，进入巡航轨道。远处，一颗暗红色的行星缓缓旋转，像一只沉默的眼睛，盯着这群即将踏入险境的人。
凌烨解开安全带，站起身，走到工具箱前，重新检查每一个接口模块。
凯斯看着他弯腰的背影，忽然开口：“队长。”
“嗯。”
“如果……核心损毁严重，我们修不了怎么办？”
凌烨停下动作，回头看了他一眼。
“那就想办法让它看起来还能撑一会儿。”
“可上级要的是修复，不是掩饰。”
“那你希望我告诉他们——我们五个修理工，飞了三个小时，看了一眼就说‘修不了’，然后掉头回家？”
凯斯没说话。
凌烨把最后一个工具盒扣紧，语气平淡：“战场上没有‘做不到’，只有‘必须做到’。你要是接受不了，下次别报名。”
他说完，坐回座位，闭上眼。
凯斯低头，手指再次抚过胸口。
运输舰剧烈震动了一下，进入跃迁前的稳定轨道。
舱内灯光忽明忽暗。
凌烨的平板突然弹出一条加密提示，来自元帅府直属档案库，权限标记为【仅限接收，不可回复】。
他点开。
一行字跳出来：
【林恩·卡兰，医疗账户已冻结。原因：非军籍家属，超出补贴限额。】
凌烨盯着那行字，足足五秒。
然后他手动关闭了提示窗口，把平板翻过来，面朝下压在腿上。
引擎轰鸣达到峰值。
运输舰冲入跃迁通道，四周化作扭曲的光影。
凯斯抬起头，正想再问一句什么。
凌烨突然睁眼，目光直直射过来。
“别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