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允南的脚步声渐渐远去，林以安却僵在原地，手指死死抠着桌角的木纹，连指甲泛白都浑然不觉。“萧总……”他嘴唇哆嗦着，反复咀嚼着这个称呼，脑海里突然闪过昨天在家里，母亲还说“萧氏集团薪资待遇好”时的模样，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连呼吸都变得困难。
他猛地拿出手机，颤抖着手指点开搜索框，输入“萧氏集团 董事长”。屏幕上弹出的照片里，萧允南穿着笔挺的西装，站在发布会的聚光灯下，嘴角噙着淡淡的笑意，和刚才在办公室里那个冷冽的身影重叠在一起。下面的介绍清晰地写着：萧允南，萧氏集团创始人之子，现任集团总裁，毕业于哈佛大学商学院……
每一个字都像一把锤子，狠狠砸在林以安的心上。他怎么也不敢相信，自己费尽心机挤进来的萧氏集团，竟然是死对头萧允南的产业。从大上学开始就一直在李欣朵面前刷存在感，到后来暗暗和他较劲，他一直把萧允南当成自己要超越的目标，可现在才发现，两人之间的差距，早已是云泥之别。
“人的命运……”林以安喃喃自语，脑海里浮现出上学时的画面。那时他还嘲笑萧允南“只会靠家里”，可现在才明白，人家的起点，早已是他难以企及的终点。
这时，主管拿着一份新的文件走过来，看到他失魂落魄的样子，没好气地说：“发什么呆？赶紧把这份文件复印五十份，十分钟后给我。”
林以安机械地接过文件，手指因为用力而颤抖。他走到打印机前，却因为心神不宁，把文件放反了方向。打印机发出一阵卡纸的声响，纸张皱巴巴地卡在里面，像他此刻混乱的心情。
周围传来几声压抑的笑声，有人低声议论：“连打印机都不会用，还想在萧氏待下去？”“听说他还是走后门进来的，难怪这么笨。”
这些话像针一样扎进林以安的耳朵里。他猛地踹了一脚打印机，发泄似的喊道：“闭嘴！”
声音不大，却让办公室瞬间安静下来。主管快步走过来，脸色铁青：“林以安！你想干什么？不想干了就滚蛋！”
林以安看着主管愤怒的脸，又看了看周围人鄙夷的目光，突然觉得无比讽刺。他费尽心思想要证明自己，却在最狼狈的时候，撞进了死对头的地盘。他想起昨天在水果店对李欣朵的炫耀，想起自己说“等发了工资就还你钱”的底气，现在看来，都像是一个笑话。
他踉跄着后退一步，撞在身后的工位上，桌上的旧电脑晃了晃，发出一阵刺耳的噪音。他突然觉得一阵无力，连和主管争辩的力气都没有了。
就在这时，手机屏幕亮了起来，是李欣朵发来的消息：“林以安，块你什么时候还我？我最近要交房租了。”
看着这条消息，林以安的眼眶瞬间红了。他想起自己曾经对李欣朵的承诺，想起自己一次次的失信，再看看现在的自己，狼狈、可笑，还活在自己编织的谎言。
“欣朵，今晚我请你吃饭，就当……替我庆祝下。”林以安的消息带着小心翼翼的试探，发在对话框里。
李欣朵盯着那行字，指尖悬在“拒绝”按钮上，最终还是敲下了“不了”。下一秒，电话直接打了进来，被她按断后，新的消息紧跟着弹出：“别这样，你是我现在唯一的朋友了。”
那句“唯一”像根细针，轻轻扎了下李欣朵的心脏。她想起过去那些共享耳机、交换笔记的日子，终究还是松了口：“地址发我。”
傍晚的风带着些微凉意，李欣朵站在“星光巷”餐厅门口，看着玻璃门上倒映出的自己，还有门内暖黄灯光下一对对依偎的情侣，忽然有些后悔。推开门时，林以安已经坐在靠窗的位置，笑着朝她挥手，桌上的玫瑰开得正艳。
“林以安，我们来情侣餐厅，是不是不太合适？”坐下后，李欣朵率先打破沉默，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冰凉的玻璃杯壁。
“就吃顿饭而已，这家牛排口碑很好。”林以安说着，熟练地帮她切好盘中的菲力，语气自然得仿佛两人本就该如此。
刀叉碰撞的声音在安静的氛围里格外清晰，林以安的话却总绕不开过去：“你还记得初中那次运动会吗？你把水塞给我就跑了，脸比跑道旁的月季还红。”“高中元旦晚会，你偷偷往我课桌里塞的巧克力，我现在还留着包装纸呢。”
那些被李欣朵刻意尘封在记忆里的暗恋细节，被他一一剖开，摊在明亮的灯光下。她握着刀叉的手紧了紧，声音冷得像窗外的风：“都过去那么久了，不记得了。”
直到甜点上桌，林以安忽然放下勺子，身体微微前倾，目光灼灼地看着她：“李欣朵，其实我一直都知道你喜欢我。而且，我也喜欢你，要不要当我女朋友？”
李欣朵刚塞进嘴里的一小块提拉米苏瞬间卡在喉咙，甜腻的奶油呛得她剧烈咳嗽，眼泪都快逼了出来。她慌乱地拿起水杯，连喝了好几口，才勉强缓过气，看向林以安的眼神里满是难以置信：“林以安，你有病吧？这种事能随便开玩笑？”
“我没有开玩笑，我是认真的。”他的语气带着一丝急切，伸手想去碰她的手腕，却被李欣朵下意识地躲开。
曾经，李欣朵无数次在梦里幻想过这一幕：林以安站在她面前，认真地说喜欢她。可当这一切真的发生时，她心里没有半分欣喜，只有密密麻麻的反感——那些被他当作谈资的暗恋心事，那些迟了太多年的告白，都像过期的罐头，早已失去了原本的滋味。
李欣朵拿起放在椅背上的包，没有再看林以安一眼，转身快步走出餐厅。身后传来他焦急的呼喊，还有椅子被撞倒的声响，但她没有回头，任由晚风将那些声音吹散在夜色里。
李欣朵站在餐厅门口的梧桐树下，看着玻璃门里倒映出的自己，头发被晚风吹得有些乱，眼眶却意外地干涩。刚才在里面强装的冷静，像一层薄薄的冰，此刻终于裂开一道缝，那些被强行压下去的情绪，开始争先恐后地冒出来。
其实在林以安说“你是我唯一的朋友”时，李欣朵就该狠下心拒绝的。可指尖敲下“地址发我”的那一刻，她还是想起了高三那年的冬天。她发烧趴在课桌上，是林以安悄悄把暖手宝塞到她手里，说“别硬撑，不舒服就请假”；是林以安在她数学考砸后，把整理好的错题本放在她抽屉里，扉页上写着“加油，你可以的”。那些细碎的温暖，像冬日里的小太阳，让李欣朵误以为，他或许对自己，也有那么一点点不一样。
所以李欣朵带着残存的那点侥幸来了，甚至在来的路上，还幼稚地想过，林以安会不会是察觉了她当年的心思，特意选了这样的地方，给她一个答案。可当她看到桌上那支红玫瑰，听到林以安轻描淡写地提起运动会的汽水、元旦的巧克力时，李欣朵才突然明白，自己珍视了那么久的心事，在他眼里，不过是可以拿来调侃的过往。
林以安说“我也喜欢你”的时候，李欣朵嘴里的牛排突然变得像砂纸一样难咽。不是感动，是荒谬。那些年她在草稿本上反复练习的告白，在放学路上偷偷跟在林以安身后的脚步，在听到他名字时加速的心跳，都已经被李欣朵妥帖地收进了青春的盒子里，上了锁，藏在了记忆的最深处。她以为那是自己一个人的秘密花园，却没想到，林以安早就闯了进来，还把里面的花花草草，当成了向别人炫耀的展品。
刚才林以安伸手的瞬间，李欣朵几乎是本能地躲开了。她怕他的触碰，会让自己想起当年那个小心翼翼的自己；她怕自己会因为林以安这迟来的告白，又陷入过去的漩涡里。可当她转身走出餐厅，听到林以安在身后喊她的名字，声音里带着从未有过的慌乱时，李欣朵心里却没有丝毫的动摇。
就像小时候特别想要的玩具，哭着闹着求了很久都没得到，等李欣朵长大了，有能力买了，却发现早就不喜欢了。林以安的喜欢，来得太晚了，晚到她已经学会了爱自己，晚到她早就不需要用他的认可，来证明自己当年的眼光。
风吹散了餐厅里飘来的牛排香，也吹散了李欣朵最后一点关于林以安的执念。她抬手理了理头发，朝着路灯亮着的方向走去。那个藏在她青春里的林以安，那个小心翼翼喜欢着他的自己，都留在了刚才那个暖黄灯光的餐厅里。从今天起，李欣朵要去拥抱属于她的，崭新的未来了。
浴室里的水汽还没散尽，李欣朵擦着湿漉漉的头发走到窗边，刚想拉上窗帘，楼下忽远忽近的呼喊声就撞进了耳朵。
“欣朵！李欣朵！”
是林以安的声音，带着点沙哑的急切，在安静的深夜里格外清晰。她下意识地皱起眉，低头看向楼下——路灯的光晕里，他穿着白天那件深蓝色外套，仰头站在单元门口，双手拢在嘴边，一遍遍地喊着她的名字。
楼上邻居家的灯已经亮了两盏，窗帘被拉开一道缝，隐约能看到有人探头张望。李欣朵捏着毛巾的手紧了紧，终究还是叹了口气。她快速套上外套，抓起钥匙轻轻带上门，生怕脚步声惊扰了已经入睡的邻居。
电梯下行的三十秒里，她脑子里乱糟糟的。白天餐厅里的画面还没散去，此刻他深夜的执着，更像一块沉甸甸的石头，压得她有些喘不过气。她不知道他还想说什么，也不想再听那些迟来的解释或告白——有些话，错过了时机，就失去了倾听的意义。
单元门“嘀”的一声打开，林以安听到动静猛地回头，看到她的瞬间，眼睛亮了一下，快步迎上来：“欣朵，我知道你还在生气，你听我解释……”
李欣朵没让他继续说下去，只是朝着楼上亮着灯的窗户瞥了一眼，声音压得很低：“别喊了，邻居都休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