钥匙插进锁孔转了两圈，“咔嗒”一声，方英推开家门时，一股饭菜香先飘了出来。客厅里亮着暖黄的灯，方鹏正坐在地毯上，举着塑料恐龙追着方梁跑，两人的笑声闹哄哄的，俞春花系着围裙从厨房走出来，手里还拿着擦碗布：“可算回来了，赶紧洗手吃饭，烤鸭再放就凉了。”
方朵抱着装文具的袋子，眼睛先被桌上的烤鸭吸引，油亮的鸭皮裹着嫩肉，旁边还摆着她爱吃的番茄炒蛋和清炒西兰花。她放下袋子，跟着方英去洗手，回来时方梁已经先坐下，伸手就往烤鸭里扒拉，精准地夹出一只肥嫩的鸭腿，直接放进方鹏碗里：“鹏鹏快吃，这个香！”
方鹏拿着勺子，小嘴塞得鼓鼓的，含糊地说：“谢谢爸！”方英刚坐下，就瞥见方朵的目光落在方鹏碗里的鸭腿上，眼神亮了亮，又很快低下头，默默用筷子拨着碗里的米饭。她心里一动，伸手掀开烤鸭的荷叶，果然在另一边找到了另一只鸭腿，稳稳地夹进方朵碗里：“朵朵也吃，这个鸭腿肉多。”
方朵抬头看了看方英，眼睛弯成了月牙，小声说了句“谢谢姐”，拿起鸭腿小口啃了起来。俞春花看着这一幕，笑着往方英碗里夹了一筷子青菜：“还是你细心，知道疼妹妹。”饭桌上，方梁和方鹏还在叽叽喳喳说着学校和幼儿园的事，俞春花偶尔叮嘱两句“慢点儿吃”，气氛比以前热闹了不少——自从方鹏出生后，爸妈之间的争吵确实少了，家里多了些烟火气。
吃完饭，方英刚要收拾碗筷，俞春花就把方朵叫住了：“朵朵，快来！”她擦了擦手，拉着方朵往厨房走，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严肃，“你已经上二年级了，家务活该学着干了，总不能一直让人伺候。”
方朵被拉着，手里还攥着没吃完的半块苹果，有点茫然地看着妈妈。俞春花把她带到水槽边，打开水龙头：“不然以后好吃懒做的，就没有人要了。来，妈教你洗碗，先挤洗洁精，再拿抹布顺着碗边擦，以后嫁人了才不会被婆家骂，知道吗？”
“妈，你在教些什么啊！”方英刚走进厨房，就听见这话，眉头一下子皱了起来，“朵朵才多大啊，你跟她说这些干什么？她现在的任务是学习，不是学这些为了嫁人讨好婆家的事。”
俞春花回头，脸上的笑容淡了下去，语气也硬了些：“本来就是这个道理！女孩子家早晚要嫁人，现在不学点家务，以后到了婆家，连碗都不会洗，肯定要被嫌弃。我这是为她好！”
“为她好就不该说这种话！”方英把方朵拉到自己身后，对着俞春花认真地说，“她现在需要的是知道自己值得被爱，不是担心以后没人要、被婆家骂。家务可以学，但不是以这种理由。”她转头看向方朵，语气软了下来，“朵朵，回房间里写作业，姐来洗碗。”
方朵看了看妈妈，又看了看方英，点了点头：“好。”她拿起放在客厅的书包，脚步轻快地往房间走，路过厨房时，还回头冲方英笑了笑。俞春花看着方朵的背影，还想说什么，却被方英接过水槽边的碗，抢先开口：“妈，以后这些话别跟朵朵说了，她还小，别给她灌输这些想法。碗我来洗，你去歇会儿吧。”
俞春花张了张嘴，最终还是叹了口气，摘下围裙放在一边：“你啊，就是跟我对着干。”话虽这么说，却也没再坚持，转身走出了厨房。方英看着水槽里的碗，拿起抹布慢慢擦着，心里想着，以后一定要多护着朵朵，不让她被这些奇怪的观念影响，让她开开心心地长大。
傍晚八点半，夕阳把天空染成温柔的橘粉色，晚风带着夏末的凉意吹过，卷起路边梧桐叶的碎影。方英牵着方朵的手走在人行道上，刚洗完碗的指尖还带着点湿润，她晃了晃妹妹的小手：“今天吃完饭没散步，带你出来透透气，等会儿还能去买个冰淇淋。”
方朵点点头，怀里抱着下午刚买的公主贴纸本，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封面。两人沿着街边慢慢走，路过市少年宫时，方朵的脚步突然顿住了。透过一楼舞蹈室的落地窗，能看到里面穿着粉色舞裙的女孩们，正随着舒缓的古筝曲舒展手臂，水袖在空中划出优雅的弧线，转身时裙摆像绽放的花瓣，美得让人移不开眼。
方朵的眼睛亮了起来，紧紧盯着窗内的身影，连呼吸都放轻了些，原本晃动的脚步彻底停住，小手也悄悄攥紧了方英的衣角。方英察觉到她的异常，顺着她的目光看去，很快明白了缘由，低头笑着问：“朵朵，你喜欢这个？”
“没有没有！”方朵像是被抓包的小松鼠，猛地回过神，慌忙低下头，脸颊有点发烫，“我就是……就是觉得她们转圈的时候很好看，好奇而已。”她的声音越来越小，还下意识地往后退了半步，像是怕被姐姐看穿心思。
方英停下脚步，蹲下身和她平视，轻轻拂开她额前的碎发，语气温柔却带着认真：“真的吗？跟姐说实话，不用怕。”她看着妹妹躲闪的眼神，心里其实已经有了答案——刚才方朵盯着舞蹈室的模样，眼里的光藏都藏不住，那不是简单的“好奇”就能解释的。
沉默了几秒，方朵才慢慢抬起头，长长的睫毛垂下来，小声说：“嗯……我喜欢。”说完又赶紧低下头，手指抠着裙子的衣角，“可是……妈妈说学跳舞要花很多钱，而且我也没有基础，肯定学不好的。”
“喜欢又不是错误，为什么要低着头？”方英伸手揉了揉她的头发，语气里满是鼓励，“喜欢就看，有什么好害羞的？再说了，没基础怎么了？谁一开始就会啊，不都是慢慢学的吗？”她站起身，拉起方朵的手，笑着说：“走，我们进去看看，离近点看更清楚。”
方朵被她拉着，脚步有些犹豫，却还是忍不住跟着往前走。两人走到舞蹈室门口，玻璃门没关严，能更清楚地听到里面的古筝曲，还有老师温柔的指导声：“手再抬高一点，腰背挺直，对，保持住。”
女孩们跟着节奏踮起脚尖，旋转时水袖轻轻扫过地面，每一个动作都透着灵动。方朵看得入了迷，小嘴微微张着，眼神里满是向往，甚至下意识地模仿着里面的动作，轻轻抬起了胳膊。方英看着妹妹的样子，心里软得一塌糊涂，她轻轻拍了拍方朵的肩膀，轻声问：“朵朵，告诉姐姐，想不想学？”
方朵的身体僵了一下，慢慢转过头看着方英，眼里带着不敢相信的期待，还有一丝小心翼翼的试探：“真的……可以学吗？”她之前跟妈妈提过一次，妈妈说“学跳舞能当饭吃吗？还不如把时间花在学习上”，从那以后她就再也没敢提过，现在听到姐姐这么问，心脏都跟着跳快了几分。
方英看着她亮晶晶的眼睛，用力点了点头：“当然可以！只要你想学，姐就帮你找老师。”她伸手推开虚掩的玻璃门，里面的音乐声更清晰了，舞蹈老师注意到门口的两人，停下动作走了过来，笑着问：“请问是想了解舞蹈课程吗？”
“对，我妹妹很喜欢古典舞，想问问有没有适合她这个年纪的启蒙班。”方英拉着方朵往前站了站，方朵躲在姐姐身后，偷偷打量着老师身上的舞裙，眼神里满是羡慕。
老师蹲下身，温柔地看着方朵：“小朋友，你喜欢跳舞对不对？要不要进来试试，老师教你一个简单的动作？”方朵抬头看了看方英，见姐姐点头鼓励，才慢慢从她身后走出来，小声说了句“好”。
老师牵着方朵的手走进舞蹈室，让她站在队伍旁边，耐心地教她怎么抬手、怎么踮脚。方朵学得很认真，虽然动作还有些生涩，却努力地跟着老师的节奏，小脸上满是专注。方英站在门口看着，嘴角忍不住上扬——她第一次看到方朵这么投入地做一件事，眼里的光比任何时候都要亮。
过了一会儿，老师让方朵停下来休息，笑着对方英说：“这孩子很有天赋，节奏感很好，也肯认真学，启蒙班刚好下周开课，要是想报名的话可以先登记。”方英连忙道谢，拿出手机记下报名方式，又跟老师聊了聊课程时间和费用。
走出舞蹈室时，天色已经暗了下来，路边的路灯亮了起来，暖黄的灯光洒在两人身上。方朵拉着方英的手，脚步轻快得像要飞起来，小声问：“姐，我真的可以来学跳舞吗？”
“当然啦！”方英揉了揉她的头发，笑着说，“姐已经跟老师问好了，下周我们就来报名。不过学跳舞会有点累，你怕不怕？”
方朵用力摇了摇头，眼睛里满是坚定：“我不怕！再累我也会好好学的！”她低头看了看自己的小手，好像已经能想象到自己穿上舞裙、跳起舞的样子，心里满是期待。
方英看着妹妹开心的模样，心里也暖暖的。晚风轻轻吹过，带着淡淡的花香，两人手牵着手往家的方向走，方朵一路上都在叽叽喳喳地问着关于跳舞的问题，方英耐心地一一回答，路灯把她们的影子拉得长长的，温馨的画面在夜色里格外动人。
玄关的感应灯随着开门声亮起，暖光刚好落在方朵手里的粉色购物袋上。她小心翼翼地提着袋子，里面的舞鞋和舞蹈衣被叠得整整齐齐，塑料包装袋偶尔摩擦发出轻响，像在诉说着藏不住的欢喜。刚换好鞋，客厅沙发上的方梁就瞥见了那个袋子，眉头瞬间皱起，放下手里的报纸沉声道：“买这些干什么！”
方朵被这突如其来的质问吓了一跳，下意识地往方英身后躲了躲。方英把妹妹护在身侧，将购物袋放在鞋柜上，语气平静却坚定：“爸，我给方朵报了舞蹈班，这是她上课要用的舞鞋和练功服。”
“报舞蹈班？”方梁猛地站起身，声音又拔高了几分，手指着袋子里露出来的粉色舞裙，“这玩意儿能当饭吃吗？纯纯浪费钱！还不如报个英语班，将来考试能加分，找工作也有用，这舞蹈班学了有什么用？”他越说越激动，仿佛这是件天大的荒唐事，“你看隔壁家小宇，报了奥数班和英语班，上次考试全班第三，这才是正经事！”
“朵朵喜欢。”方英只淡淡回了四个字，目光落在躲在她身后的方朵身上——妹妹正攥着她的衣角，眼里的光黯淡了大半，鼻尖微微泛红。
方梁被噎了一下，随即又摆出长辈的架势，正要开口：“喜欢……”
“停！”方英直接打断了他，语气里带着压抑多年的疲惫与坚定，“你又要说喜欢不能当饭吃了，对不对？从小到大，我想学画画，你说画画养不活自己；我想报吉他班，你说女孩子学那玩意儿没用，这些话我听了十几年，早就厌倦了！”
她往前迈了一步，直视着方梁的眼睛，每一个字都掷地有声：“现在朵朵喜欢跳舞，眼睛都看直了，我为什么不能支持她？学舞蹈不一定非要成为舞蹈家，能让她开心，能培养她的气质，这就不是浪费钱。而且，这笔钱是我挣的，我有权利决定怎么花。”
方梁张了张嘴，想反驳却找不到合适的话。他看着眼前的大女儿，突然觉得有些陌生。曾几何时，方英还是那个凡事都听他安排的小姑娘，可现在，她的眼神里没有了往日的顺从，取而代之的是不容置喙的坚定。
这一切的变化，都始于方英开了那家蛋糕店。起初家里没人看好，方梁还骂她不务正业，可没想到方英凭着一手好手艺和踏实肯干的劲头，把生意做得越来越红火。从最初的小铺面到后来扩招员工，店里的流水翻了好几倍。现在家里的房贷、水电费、孩子们的学费，几乎全靠方英的蛋糕店支撑，她每个月还会主动给方梁和俞春花零花钱，让老两口不用再为生计发愁。
经济上的支撑，让方英在这个家里的话语权悄然改变。以前家里大事小事都是方梁说了算，可现在，无论是给方鹏换幼儿园，还是给俞春花买保健品，大家都会下意识地先问方英的意见。方梁也渐渐习惯了这种变化，只是今天涉及“浪费钱”的兴趣班，他才本能地提出反对，却忘了如今家里的开销早已不用他操心。
“朵朵学舞蹈这件事已经板上钉钉了！”方英不再看方梁的反应，转头牵起方朵的手，语气瞬间柔和下来，“下周就开课，姐陪你去。”她顿了顿，又看向方梁，补充道，“你反对也没有用。”
说完，她牵着方朵转身往卧室走，留下方梁愣在原地。俞春花从厨房出来，看着父女俩的背影，轻轻碰了碰方梁的胳膊：“行了，英英现在有本事，也疼妹妹，让孩子学学怎么了？再说朵朵是真喜欢，你没看她刚才那高兴劲儿？”
方梁叹了口气，重新坐回沙发，拿起报纸却怎么也看不进去。他想起刚才方英说的话，那些他早已习惯的“大道理”，原来在女儿听来竟如此刺耳。客厅里很安静，隐约能听到卧室里传来方朵小声的欢呼，还有方英温柔的叮嘱声，他的眉头慢慢舒展开，心里的火气也渐渐散了。
卧室里，方朵正小心翼翼地摸着粉色的练功服，脸上满是笑意。方英帮她把舞鞋摆在衣柜最显眼的位置，轻声说：“别担心，有姐在，以后你想学什么，姐都支持你。”方朵用力点头，扑进方英怀里，小声说了句“谢谢姐”。窗外的月光透过窗帘洒进来，照在两人相拥的身影上，满是温暖与安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