铂悦酒店的宴会厅里悬着巨大的水晶灯,暖黄的光透过千万片切割面洒下来,把铺着暗红地毯的地面照得亮闪闪的。杨娜站在宴会厅门口,指尖攥着裙摆的银线刺绣,指节都泛了白——身上这条白色礼服是林以安让人送来的,领口的碎钻硌得她脖子发痒,裙摆长到要踩着走,每一步都像踩在棉花上,虚浮得慌。
“娜娜,别揪裙子了,多好看。”梁南惠走过来,帮她理了理被风吹乱的头发,指尖触到她冰凉的耳垂,“你爸在里面招呼客人呢,进去吧,别怯场。”
杨娜点点头,跟着妈妈往里走。其实她一点也不想穿这条裙子。昨天林以安把裙子送来时,她还抱着自己那条粉色的裙子闹了半天,说“这条太丑了,我不穿”,可林以安只淡淡瞥了她一眼,说“这是我特意给你挑的”。她想起林以安那天冷冰冰的样子,只好不情不愿地换上了。
宴会厅里早坐满了人。穿西装的男人端着酒杯低声交谈,穿礼服的女人挽着胳膊笑,空气里飘着香槟的甜香和蛋糕的奶油味。杨娜一进去,就有几个爸爸的生意伙伴冲她笑:“这是娜娜吧?长这么高了。”
她没接话,只是梗着脖子往里面走。不知怎么,穿着这条不合身的裙子,又站在这么多人中间,心里那点别扭忽然就变成了一股莫名的火气——凭什么林以安让她穿什么她就穿什么?凭什么她得乖乖听他的?
“那个,你过来。”她忽然冲不远处一个端着托盘的服务生抬了抬下巴,声音故意扬得很高。
服务生连忙走过来,弯着腰问:“小姐,请问有什么需要?”
“你这红酒是什么牌子的?”杨娜指着他托盘里的酒杯,皱着眉抿了抿嘴,“闻着就一股怪味,换个好点的来。”其实她根本不懂红酒,只是看那些穿礼服的阿姨都捧着酒杯,随口找个由头罢了。
服务生愣了一下,还是客气地应着:“好的,我这就去换。”
“等等。”杨娜又叫住他,眼睛扫过旁边餐台上的点心,“还有那个蛋卷蛋糕,看着就太甜了,给我换份水果过来,要切好的。”
“好的。”服务生应着,转身去忙了。
梁南惠在旁边拉了拉她的袖子,低声说:“娜娜,别这么对人家,多没礼貌。”
“我可是杨家的大小姐,他们本来就该伺候我。”杨娜甩开妈妈的手,梗着脖子说。刚才那些叔叔阿姨的打量,还有身上这条裙子带来的憋屈,好像都得靠这样摆姿态才能压下去。
她正站在原地赌气,眼角忽然瞥见一个熟悉的身影。
林以安就站在不远处的香槟塔旁,穿着件黑色的小西装,衬得他比平时高了些。他手里没端酒杯,只是微微歪着头听旁边的人说话,侧脸在灯光下显得清瘦。
杨娜心里“咯噔”一下——他怎么会在这里?
她明明没给林以安邀请函!那天在服装店,她还拿邀请函要挟他,他都没求她,他怎么进来的?
更让她吃惊的是,林以安身边还站着两个人——是他爸妈。林以安的爸爸穿着件灰色的西装,正和一个戴眼镜的叔叔握手,他妈妈则站在旁边,笑着和人说话。
他们怎么也来了?
杨娜正愣着,林以安的妈妈忽然转过身,一眼就看见了她,眼睛亮了亮,连忙走了过来。“娜娜!”她笑着拉住杨娜的手,手心温温的,“可算看见你了,你今天穿得真漂亮!”
杨娜被她拉得一愣,下意识想抽回手,却被她握得更紧了。
“快谢谢娜娜。”林以安的妈妈又回头冲林以安喊了一声,才转回来笑着对杨娜说,“要不是你给的邀请函,我们一家子还进不来呢。你爸爸这场宴会办得真热闹,来的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
“我……”杨娜张了张嘴,想说“我没给你们邀请函”,可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林以安的妈妈还在不停地夸她:“娜娜真是长大了,越来越懂事了。知道以安他爸最近想拓展点业务,特意给我们留了邀请函,让我们来认识认识人。你这孩子,心真细。”
她的语气又温柔又亲昵,眼里满是赞许,好像杨娜真的做了什么天大的好事。旁边几个听到这话的阿姨也凑过来,笑着附和:“杨家这小姑娘真能干,小小年纪就这么会办事。”
“是啊,看这模样,将来肯定有出息。”
那些夸赞的话像羽毛一样飘过来,轻轻落在杨娜心上。她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这条白色的礼服,忽然觉得好像也没那么丑了。刚才那点别扭和火气慢慢散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得意——原来林以安是靠她才能进来的?原来他爸妈还得感谢她?
她想起刚才指使服务生的样子,忽然觉得那也没什么不对。她是杨家的大小姐,林以安都得靠她的邀请函才能进来,她摆点架子怎么了?
“阿姨,没什么的。”她抬起头,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大方点,还故意弯了弯嘴角,“以安是我的男朋友,请你们来也是应该的。”
“你这孩子,真会说话。”林以安的妈妈更高兴了,拉着她的手晃了晃,“走,阿姨带你去认识几个叔叔,他们都是做电子产品生意的,跟你林叔叔的公司正好能搭上。”
杨娜点点头,任由她拉着往人群里走。她的腰挺得更直了,脚步也变得轻快起来,好像那条碍事的裙摆也不那么沉了。
林以安就站在原地,看着杨娜被他妈妈拉着走进人群,。他端起旁边的一杯果汁,抿了一口,眼底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杨娜果然还是个孩子,几句恭维就把她哄得晕头转向。
“你这招真行。”林以安的爸爸走过来,拍了拍他的肩膀,低声说,“多亏了你提前让人把邀请函送到我们手里,还跟你妈说好那么说,不然我们都借不上杨娜得身份。”
“她本来就爱面子。”林以安淡淡道,目光落在杨娜身上。她正被几个叔叔围着,仰着头说话,虽然声音不大,却能看出那股子摆出来的“大小姐”架子。
“不过你让杨娜穿这条裙子干嘛?”林以安的爸爸又问,“我看她穿着挺别扭的。”
“我也不知道,给我邀请函的人让我给她穿的”林以安的声音压得很低,嘴角勾了勾,
他爸爸愣了一下,随即明白了过来,点点头没再说话。
那边,杨娜还在被林以安的妈妈和几个阿姨围着夸。
“娜娜这裙子真好看,在哪买的?”一个阿姨笑着问。
“是……是林以安送的。”杨娜下意识地摸了摸领口的碎钻,心里忽然想起林以安。可这念头刚冒出来,就被旁边的夸赞声盖过去了。
“林以安送的?那眼光可真好。”
“得亏是男朋友,不然怎么会送这么贵的裙子。”
杨娜听着这些话,心里像被塞了块,甜滋滋的。她早把“没给林以安邀请函”这回事忘到了脑后,也忘了自己本来有多不喜欢这条裙子。她只觉得,自己现在就像个真正的大小姐,站在人群中间,被所有人捧着。
她甚至开始主动指使服务生了。“那个水果切得太丑了,重切一份。”“把那盆花往那边挪挪,挡着我看舞台了。”服务生虽然觉得这小姐有点难缠,可看她被林以安妈妈和那么多老板围着,也只好乖乖照做。
杨娜看着服务生忙前忙后的样子,又看了看远处正和人说话的林以安,心里忽然有点得一点得意
水晶灯的光还在洒着,宴会厅里的笑声和交谈声混在一起,热闹得像一场不会散的梦。杨娜站在梦的中间,穿着那条不属于自己的裙子,在那些真假掺半的恭维里,慢慢忘了自己本来的样子。她不知道,这场她以为自己是主角的宴会,从一开始,她就只是别人手里的一颗棋子。而那条她不喜欢的裙子,正把她一步步拉进一个她根本看不懂的局里。
宴会厅里的水晶灯忽然暗了几分,一束追光灯从穹顶落下,恰好打在入口处。原本围在杨娜身边的人下意识转头望去,连正低声交谈的宾客也停了话头——杨婕正站在那里。
她穿着一条白色礼服裙,领口缀着细碎的碎钻,裙摆上绣着银线暗纹,灯光下,那些银纹泛着淡而柔和的光。
杨娜的呼吸猛地一滞,低头看向自己的裙摆——杨婕身上的裙子,竟和她身上的这条一模一样。
刚才还围着杨娜笑的几个阿姨,眼神倏地转了方向,落在杨娜身上时,那股子亲昵劲儿淡了大半,多了些掂量的打量。有个阿姨甚至轻轻“呀”了一声,声音不大,却足够让周围的人听见:“这两条裙子……是一样的?”
这话像根针,扎得杨娜脸“腾”地红了。她攥着裙摆的手更用力了,指节发白,连带着指尖都在抖。她想开口说“是她学我穿的”,可话到嘴边,看着杨婕站在那里的样子,又硬生生咽了回去。
杨婕没看她,只是微微提着裙摆往里走。她比杨娜高些,肩背挺得笔直,那条在杨娜身上显得有些局促的裙子,穿在她身上竟刚刚好——碎钻领口衬得她脖颈修长,银纹裙摆随着步子轻轻晃,没半分拖沓。她脸上带着浅淡的笑,目光扫过人群时,不慌不忙,连眼角的弧度都透着股从容,和她站在一起,杨娜身上那点被恭维撑起来的“架子”,瞬间就显得笨拙又孩子气。
“这是……杨家的女儿吧?”有人低声问。
“从国外回来的果然不一样。”旁边立刻有人接话,声音里带着毫不掩饰的赞许。
这些话飘进杨娜耳朵里,让她刚红起来的脸又泛了青。她想往后退,想躲到妈妈身后,可脚像钉在地上似的,挪不动半步。周围的目光像小刀子,刮得她脸颊发烫,刚才被恭维时的得意劲儿,早跑得没影了,只剩下满心的慌乱和难堪——明明是一样的裙子,怎么穿在杨婕身上,就好像她穿的是件仿品?
正乱着,台上的主持人笑着走上前,对杨婕做了个“请”的手势,递过话筒。杨婕抬手接过,指尖碰到话筒时,轻轻顿了一下,像是在调整姿势,动作利落又好看。
“大家好。”她的声音透过音响传出来,不高,却清亮得很,每个字都稳稳的,“我是杨婕,欢迎大家来参加我爸爸的生日宴。”
话音落时,她微微弯了弯腰,做了个简单的致意。追光灯落在她身上,碎钻领口闪着光,她站在那里,没说什么漂亮话,可那股子从容优雅的气质,竟压过了满厅的热闹,让所有人的目光都不由自主地黏在她身上。
杨娜站在人群里,看着台上的杨婕,又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的裙子,眼眶忽然有点发湿。她攥着裙摆往后退了退,想躲开那些打量的目光,却不小心撞到了身后的服务生,托盘上的果汁晃了晃,溅出几滴,落在她的裙摆上,晕开一小片湿痕。
她僵在那里,连抬手去擦的力气都没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