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凯因和贝优妮塔走到高地上时,卢卡正手忙脚乱地试图安抚着瑟蕾莎。小女孩虽然没有大哭大闹,但小小的身体依旧因为刚才的恐惧而微微颤抖,她紧紧地抱着卢卡的胳膊,一言不发。
“你们……总算回来了。”卢卡看到两人,如释重负地松了口气。他看着毫发无伤的两人,又看了看远处那片已经恢复平静、仿佛什么都未曾发生过的海面,眼神中充满了难以言喻的震撼与敬畏。
“妈咪!凯因哥哥!”瑟蕾莎在看到两人的瞬间,立刻挣脱了卢卡的怀抱,迈开小短腿,跑到了凯因的面前,再次一把抱住了他的大腿,仿佛只有这里才是最安全的港湾。
“好了,小鬼,别黏着小白狼了。”贝优妮塔看着这一幕,嘴里的棒棒糖转了一圈,语气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酸意。她从自己的魔发空间中,取出了那个沾满了沙子的独眼猫布偶。
“你的‘小猫咪’,还给你。”她走到瑟蕾莎面前,将“柴郡”布偶递给她。
然而,就在瑟蕾莎准备伸手去接的瞬间,一旁的凯因却突然开口。
“等等。”
他伸出手,从贝优妮塔手中接过了那个布偶。
“怎么了,小白狼?”贝优妮塔有些意外地看着他。
凯因没有回答,他只是低头看着手中这个破旧的、只剩下一只眼睛的布偶,沉默了片刻。然后,他缓缓地抬起了自己的右手。
一抹极其纯粹的、如同深海冰晶般的蓝色光芒,在他的指尖悄然汇聚。光芒越来越亮,最终,在他的指尖上,凝聚成了一颗小小的、如同蓝宝石般晶莹剔透的、完美无瑕的“眼睛”。
这颗“眼睛”并非实体,而是由他最本源的、融合了守护与调和意志的能量所构成,散发着一股令人安心的、柔和的光芒。
在贝优妮塔和卢卡惊讶的目光中,凯因伸出手指,轻轻地,将这颗蓝色的宝石眼睛,按在了“柴郡”布偶那只空洞的眼眶里。
宝石眼睛与布偶接触的瞬间,便完美地融入了进去,仿佛它天生就长在那里。那幽蓝色的光芒缓缓流淌,让这只原本看起来有些可怖的独眼猫布偶,瞬间多了一丝神秘而又温柔的气息。
“好了。”凯因做完这一切,才将“焕然一新”的柴郡布偶,递还给了已经看呆了的瑟蕾莎。
“哇……”瑟蕾莎看着自己的布偶,眼中充满了惊喜与崇拜。她小心翼翼地接过布偶,用小脸蛋蹭了蹭那只散发着柔和蓝光的“新眼睛”,脸上露出了无比开心的笑容。
“谢谢你,凯因哥哥!”
贝优妮塔看着这一幕,看着凯因那张依旧没什么表情的脸,心中再次涌起那股极其复杂的、难以言喻的情绪。这个男人,总是在用他那笨拙而又直接的方式,展现着一种……让她无法抗拒的温柔。
“切,多管闲事。”她轻哼一声,转过头去,但嘴角的弧度,却出卖了她此刻的心情。
卢卡则在一旁,将这一切都默默地看在眼里,眼神中的情绪变得更加复杂。
“好了,小柴猫。”贝优妮塔很快便调整好情绪,她走到卢卡面前,用一种居高临下的姿态审视着他,“现在,把你所知道的一切,都告诉我。关于你的父亲,关于他当年到底在调查什么。”
卢卡深吸了一口气,他知道,这是他唯一能为自己过去的愚蠢做出弥补的机会。他从怀里,再次掏出了那本已经有些破损的、他父亲的笔记。
“我的父亲,安东尼奥·雷德格雷夫,他是一名记者,一生都在追寻着超自然现象背后的真相。”卢卡的声音变得低沉而庄重,他轻轻地抚摸着笔记的封面,仿佛在触摸着父亲的灵魂。
“二十年前,他查到了一些关于‘世界之眼’的传说,并最终将线索锁定在了维格利德的一处湖泊。他认为,那里沉睡着一位能够揭开所有谜团的安柏拉魔女。”
“所以,他当时那副可笑的潜水服打扮……”贝优妮塔的眼神变得有些复杂。
“没错。”卢卡点了点头,脸上露出了苦涩的笑容,“他不是去度假,而是为了潜入湖底,去探寻你的棺木。他想了解魔女、贤者,以及‘世界之眼’的真正历史。”
“他成功了。他唤醒了你。但当他返回水面时,那些‘光’的使者也随之降临。我看不见它们,我只看到你在与什么东西战斗,而我的父亲,就在那场混乱中……倒下了。”
卢卡的声音哽咽了,他停顿了片刻,努力平复着自己的情绪。
“我一直以为……是你杀了他。但现在我明白了,你是在与那些……天使战斗。你是在……保护我。”
贝优妮塔沉默了。她看着眼前这个男人,看着他眼中那份迟到了二十年的、痛苦的醒悟,心中那股总是萦绕不散的烦躁,似乎也消散了一些。
“继续说。”她淡淡地说道。
卢卡点了点头,翻开了笔记。
“我继承了我父亲的调查。根据他留下的资料,以及我这些年搜集到的情报,我终于拼凑出了历史的残片。”
“在遥远的过去,这个世界由两大氏族共同维系着平衡。他们是——”
“**暗之从者,安柏拉魔女。**”
“**光之从者,流明贤者。**”
“他们共同侍奉于一位至高无上的存在,引导着分裂的世界走向和平。而他们力量的核心,就是被称为‘**世界之眼**’的、两颗拥有着创世之力的至宝。魔女拥有‘黑暗左眼’,贤者则拥有‘光明右眼’。传说,这两颗‘眼’,共同构成了观测世界、甚至创造历史的究极力量。”
“但是,他们的合作精神并不长久。”卢卡的语气变得沉重,“五百年前,在他们两族之间,有一对年轻的情侣,他们打破了最严苛的禁忌,相爱并生下了一个孩子。”
听到这里,贝优妮塔的身体,微不可察地颤抖了一下。她下意识地看了一眼正抱着“新版”柴郡布偶、一脸开心的瑟蕾莎,眼神变得异常复杂。
“这个孩子的诞生,打破了光与暗之间脆弱的平衡,成为了战争的导火索。”卢卡继续说道,“最终,那个女人被魔女一族丢进了大牢,而那个男人也被贤者一族流放。至于那个孩子……”
他顿了顿,看了一眼贝优妮塔。
“那个孩子,被安柏拉魔女们收养,但却被视为‘不净的异端’,在无尽的歧视与监视之下,孤独地长大。”
“光与暗的平衡被彻底打破,两族之间爆发了惨烈的战争,并最终共同走向了毁灭。而关于‘世界之眼’的传说,却流传了下来——当两只‘眼’再次合为一体时,便可以自由自在地改变历史,甚至……让创世者复活。”
“这个传说,激起了无数人的野心与欲望。而现在……”卢卡合上了笔记,抬起头,眼中闪烁着凝重的光芒,“统治着这个世界的跨国集团——伊札威尔,似乎有着‘世界之眼’的其中一个。他们最近打算在黑市上,拍卖一颗极其神秘的宝石。我怀疑,那颗宝石,就与‘光明右眼’有关!”
“拍卖吗……”贝优妮塔的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看来,我们可以趁着其还没拍卖把宝石拿过来。”
就在这时,一直安静地听着的瑟蕾莎,突然抬起头,用那双清澈的大眼睛看着贝优妮塔,小声地问道:
“妈咪……你也在找东西吗?”
“嗯?”贝优妮塔愣了一下,随即蹲下身,与小女孩平视。她看着这张与自己童年时几乎一模一样的脸,心中的那份烦躁与冰冷,再次被一种莫名的情绪所融化。
“是啊。”她难得地,用一种近乎温柔的语气回答道,“我在找一些……被我弄丢了很久的东西。”
“那……瑟蕾莎有什么真正喜欢的东西吗?”贝优妮塔看着她,鬼使神差地问道,“对你来说,真正重要的东西?”
听到这个问题,瑟蕾莎的眼睛亮了起来。她像是想起了什么宝贝一样,小心翼翼地从自己连衣裙的口袋里,掏出了一个东西。
那是一块古老的、由纯金打造的圆形怀表。它的外壳边缘,是由无数精巧的、如同花瓣和藤蔓般的镂空雕花所构成,形成了一个华丽而又复杂的边框。怀表的顶端,还有一个同样由黄金打造的、连接着挂环的骷髅头装饰,显得既高贵又带有一丝不祥。
“这个!”瑟蕾莎将怀表举到贝优妮塔面前,脸上带着一丝骄傲和珍视,“是妈咪送给我的!是我最重要的宝贝!”
在看到那块怀表的瞬间,贝优妮塔的瞳孔猛地一缩!
她的脑海中,再次闪过了一个清晰无比的画面——
冰冷的牢房里,那个被她称为“妈妈”的、名叫罗莎的女人,正隔着铁栏杆,将这块一模一样的怀表,作为生日礼物,递到了年幼的、同样名为“瑟蕾莎”的自己手中。
“生日快乐,我的小瑟蕾莎……”
“……一定要好好珍惜它。”
剧烈的头痛袭来,让贝优妮塔的身体晃了一下。
“喂,你怎么了?”凯因立刻察觉到了她的异常,伸手扶住了她的肩膀。
“……没什么。”贝优妮塔深吸了一口气,强行将那股刺痛压下。她看着眼前这个一脸天真、将这块怀表视若珍宝的小女孩,心中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混杂着悲伤、温柔与怜爱的情绪。
她沉默了片刻,然后伸出手,轻轻地从瑟蕾莎手中接过了那块怀表。
“这么重要的东西,可不能随便放在口袋里,万一弄丢了怎么办?”她的声音,是前所未有的温柔。
然后,在瑟蕾莎和凯因惊讶的目光中,贝优妮塔解下了自己头上那根标志性的、用来束缚长发的红色丝带。
她用那双灵巧的手,将丝带穿过怀表的挂环,然后熟练地打了一个漂亮的结,制成了一条独一无二的项链。
“好了。”
她将这条用丝带和怀表制成的项链,轻轻地、温柔地,挂在了瑟蕾莎的脖子上。
“记住,瑟蕾莎。”她蹲下身,用那双总是带着戏谑与玩味的灰色眼眸,无比认真地凝视着小女孩的眼睛。
“如果你爱着某个东西,那就绝对不要弄丢它。”
“一定要好好珍惜,贴身保管。”
瑟蕾莎看着胸前那块被红色丝带系着的怀表,又看了看眼前这个眼神无比温柔的“妈咪”,脸上露出了一个灿烂无比的、如同阳光般的笑容。
“嗯!”她用力地点了点头,“我记住了,妈咪!”
贝优妮塔看着她的笑容,心中最柔软的那一部分,被彻底触动了。她伸出手,想像记忆中的母亲那样,去抚摸一下她的头,但手伸到一半,却又停住了。
最终,她只是站起身,转过头,不再去看她。
“走了,小白狼。”她的声音,似乎又恢复了往日的玩世不恭,但仔细听,会发现其中隐藏的一丝颤抖。
“我们的‘派对’,可还没结束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