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建民几乎在听到周雪喊叫声的同时,就翻身跳下床,两步跨到门口,推门而出,转眼间出现在周雪的房间里。
灯开着,屋子里一股冷风迎面而来,是从被打碎一块玻璃的窗口吹进来的。一块小花布做成的窗帘随风飘舞。窗台上和靠窗的小火炕上都是碎玻璃片。
在陈建民进来的那一刹那,他恍惚看到窗外飘过一道白色的影子。但他现在也顾不上了,因为周雪正缩在墙角瑟瑟发抖。
“周雪,到底出啥事儿了?”陈建民问这话时,眼睛没离开窗户。刷了蓝色油漆的钢筋防盗栏上有一处明显掉漆了,这咋看那玻璃都像是被人从外面打碎的。
周雪指着窗户哆嗦了半天,才战战兢兢地说道:“鬼……我看见鬼了!”
“别瞎说,哪儿来的鬼?那是有人故意砸的。”
“建……建民哥,我……我真看见一张白白的脸……”
“等等……”陈建民摆手制止了周雪,视线落到靠窗的这铺小炕上——周雪的花被子上,有个打湿了一半儿的纸团夹在被褥之间。这会儿外面的雨很小,如果这个纸团是周雪的,不应该这么快就打湿一半。
所以……陈建民走到炕沿处,俯身捡起那个纸团问周雪:“这是你的吗?”这一点还是先确认为妙。
周雪瞪着惊恐的眼睛,点点头,又摇摇头。
陈建民哑然,这孩子是被吓坏了。他走过去拉起周雪,没料到周雪起身就扑到他身上,紧紧地抱住他,身体还在不停地打颤。
陈建民也顾不上她了,在略有些昏暗的灯泡光亮下展开那个纸团。呵!纸团上歪七扭八地写着一句话:少他妈掺和木器厂的事,不然下次就不打玻璃了!
这句话后面儿画了一把刀子,血淋淋的那种。
抱住他不放的周雪也看到了纸条上的字,眼睛越瞪越大,情绪倒是比刚才好了点儿,“建民哥,这是啥意思啊?我们……也没掺和木器加工厂的事儿吧?”
陈建民叹了一口气,还是岁数小啊,你们天天跟赵卫华混在一起,还想要承包木器加工厂,这还不叫掺和吗?
这特么明显是妨碍到别人的利益了,人家给的警告!
陈建民微微地眯起眼睛。他是不愿意招惹是非,只想过消停日子,可这也不能是在别人威胁下实现,那他妈不叫快乐生活,那叫憋屈过日子!
砸窗扔纸条的人是谁,或者说是谁的人干的?
他必须整明白儿的!
推了推还趴在自己身上的周雪说道:“行了,没事了。你明天开始不要单独出门。现在睡觉吧!”
周雪被他这种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镇定感染,情绪稳定了很多,也猛然发现自己还挂在人家身上,顿时感觉脸热心跳,赶紧跳下来。看了一眼凌乱的被褥和还在被夜风吹动的窗帘,两道秀挺的眉毛拧成了结。
陈建民心中叹了一口气,指了指隔壁自己的房间:“咱俩换下房间,你去我那屋,我睡这儿!你先去那屋待着,把门插上吧,我出去看看!”
说完,也不管周雪啥态度,把她推进自己那屋,从自己的包里翻出一个两节电池的手电筒,转身出去。
说起来,他这随身带手电筒的习惯还是那一次半夜在山里救周莹周雪之后养成的,现在看来,这特么还真是个好习惯!
悄悄地开了走廊的门,摸着黑出去。
外面下着牛毛细雨。
从小院门出去后,他蹲在胡同墙角待了一会儿,让自己适应暗淡的环境,同时观察四周情况。
除了房檐滴水和远处打雷的声音,四周静悄悄的。
确认附近没啥异常情况,这才拧亮了手电,走进侧面这条小胡同,仔细观察在周雪屋子窗外地面上留下的脚印。又用自己四十三号的大脚印对比了一下,呵,比自己的脚印小多了,最多也就穿三十八号鞋。而且,从踩进去的深度来看,也比自己浅了很多,估计是个身体瘦小的人干的。
要不要报警?
这个念头在陈建民脑子里闪了一下,马上就放弃了。因为这年月别说是砸玻璃这种鸡毛蒜皮的小事,就算是丢了自行车、被人打闷棍,都不见得能破案。
还是别给派出所的同志们找麻烦了。
回到屋里,从厨房里找来一条破麻袋和一块木头板子,把缺玻璃的窗口堵上。又把周雪的被褥抖落干净,给她扔到自己的房间。清扫了一遍炕上的碎玻璃,正打算把自己的那一套行李搬过来,刚卷起来就被周雪苦着脸拦住。
她低着头说道:“建民哥,我不敢自己睡……”说话声越来越小,最后都快听不清了。
陈建民拨开她的小手,无奈地说道:“周雪,你放心,他们砸你玻璃就是为了扔这个纸团,顺便吓唬一下你,肯定不会再来了。”
“不……建民哥,我求你了,我真不敢自己睡呀!”周雪眼中都有泪花闪烁了。
陈建民可就有点儿为难了。
倒不是他有多正人君子,这么一朵鲜嫩的花摆在眼前,还主动求他睡到一个屋子里,他还能拒绝的话,那他还是陈建民吗?不可能啊!
那他因为啥还为难呢?
其实很简单,他怕控制不住自己犯错误!
瞅瞅,这特么多新鲜啊,陈建民这种人竟然还怕犯错误,话说他犯的错误还少吗?就是吧……他瞅了一眼周雪那比飞机场稍鼓一点……太小了!呃,他指的是年龄。
瞅一眼都觉得有犯罪感。
但是,现实的问题也很让人挠头,也确实需要他放下心里那一点点顾忌。毕竟别说是周雪了,就算是他,在睡着的时候冷不丁被这么吓唬一下,这一晚上都别想睡消停了。
所以,在充分理解了周雪的难处之后,陈建民也不磨叽了,露出一副勉强到极致的样子说道:“行吧,不过事先说好啊,咱们中间划一条界线,谁都不能过界!完了你可不能跟别人说咱们睡到一起……呃,睡到一间屋子的事儿,能做到吧?”
周雪红着脸连连点头,“能,我能做到,咱们只睡这一晚……不是,我是说,我估计明天就不用跟你睡……哎呀,反正……”
这两句话让她说得越来越乱,有一种越描越黑的感觉。陈建民看着她俏丽的小脸,摇头时甩动的内扣式短发,突然觉得阴郁的心情都好了很多,指了指只能睡两个人的小炕:“你睡里面吧,我睡外面。”
不管是羞涩脸红也好,还是邪念丛生也罢,反正这两人就这么各盖各的被子躺下来了,还关了灯。
天地良心,关了灯之后,陈建民真就没多寻思啥,而是认真地琢磨起纸条上的那一行字。
不让掺和木器厂的事,说明刘晓红和周雪表现出来准备入主木器厂的事,已经影响到了某些人的利益,这人可能是张宝贵,也可能是张宝贵身后的人……陈建民更倾向于后者。
琢磨了老半天,脑袋越来越清醒,一点睡意都没了。
也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身边的周雪轻声问:“建民哥,你睡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