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秋的夜风裹着碎雪粒子,像刀子似的刮在南阳城楼的青砖上。朱灿握着半截染血的长枪,指节因用力而泛白,枪杆上还沾着早上用的“秘药”残渣——那是李密昨日给他的,说用三名处子精血混着朱砂调成,涂在兵器上能破尚师徒呼雷豹的“邪性”,可方才对战时,呼雷豹照样蹄踏联营,半点没受影响。
“李军师!尚师徒的马还是邪性得很!你那秘药根本没用!”朱灿的声音裹着风雪,带着压抑的怒火,“咱们滚石只剩三成,热油见了底,弟兄们冻得连兵器都握不住,再不想办法,这城撑不住了!”
李密站在他身侧,青色长衫早被血污溅得斑斑点点,袖中却悄悄攥着那封给尚师徒的密信。他瞥了眼朱灿手里的长枪,脸上依旧堆着镇定的笑:“大王莫急,许是昨日调药时火候差了点。末将已让人再找处子,今夜再调一副更烈的,保管能制住呼雷豹。”他顿了顿,又补了句,“再说,末将已派人去后营调五百弟兄支援东城门,只要撑过今夜,明日罗将军的援军必到。”
这话朱灿已听了三遍。前日李密说用黑狗血泼城门能挡投石机,结果巨石砸下来,城门照样裂了缝;昨日说用糯米汁混石灰补城墙,冻了一夜的城墙反而更脆,一砸就掉块砖。可眼下除了信李密,他再无别的办法,只能咬着牙点头:“好!我再信你最后一次!若再没用……”
话没说完,城下突然传来一阵震天的呐喊。尚师徒骑着呼雷豹,乌金盔甲在雪光中泛着冷光,提炉枪直指城楼:“李密先生,约定之时已到,何不早降?”
“约定”二字像惊雷劈在朱灿头上。他猛地回头,正看见李密袖口滑落的白灰布条——那布条他今早见过,李密说给心腹士兵系着,方便辨认“自己人”,可此刻城下隋军阵前,好几面小旗上都印着一模一样的白灰记号!
“你……你竟通敌!”朱灿的长枪“哐当”一声杵在地上,枪尖的朱砂残渣簌簌掉落,“前日黑狗血、昨日糯米灰、今日处子精血!你出的鬼主意没有一样有用!原来你从一开始就在骗我!”
李密终于撕去了伪装,抬手扯出腰间的白灰布条,扬在风里冷笑:“朱灿,你本是流寇出身,胸无大志,那些把戏不过是哄你玩的。呼雷豹乃宝马,岂会怕什么精血朱砂?我不过是用这些破招,拖到尚将军攻城罢了!”
话音刚落,后营突然传来一阵混乱的喊杀声——那是李密的心腹在收拢人马,他们腰间都系着白灰布条,正提着刀往西门冲。城楼上的守军顿时乱了,有人想帮朱灿,却被李密的心腹拦住;有人见势不妙,干脆扔下兵器,跟着往西门跑。
“叛徒!你这个骗子!”朱灿气得眼前发黑,提枪就朝李密刺去。李密早有防备,侧身躲过,反手抽出佩剑,剑刃划破朱灿的肩甲,鲜血瞬间涌了出来,混着雪粒子冻在铠甲上。朱灿踉跄着后退,看着城下隋军如潮水般涌来,呼雷豹四蹄踏雪,蹄下的士兵非死即伤,哪里有半分被“秘药”克制的样子?
“李密!你骗我用处子精血,骗我信援军,你就是为了等尚师徒攻城,好卖了我求富贵!”朱灿的嘶吼穿透风雪,震得城楼上的积雪簌簌往下掉,“我朱灿待你不薄,你为何要这般害我!”
李密却懒得跟他废话,挥剑逼退朱灿,转身就往城下跑:“良禽择木而栖,跟着你,不如跟着尚将军前程大!”他跑过城楼拐角时,还不忘对心腹喊,“快开西门,是弟兄的跟我走!”
朱灿看着他的背影,又看了眼城中的乱象——隋军已经冲进城门,魏文通的银剑劈向守军,新文礼的铁方槊砸向民房,火光冲天,哭声、喊杀声混在一起。他突然明白,自己从一开始就活在李密的骗局里,那些所谓的“破敌秘策”,不过是拖延时间的幌子。
“李密!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朱灿嘶吼着,提着半截长枪冲进乱军。他杀了十几个隋军士兵,身上添了数不清的伤口,鲜血浸透了铠甲,冻成暗红色的冰壳。尚师徒策马而来,呼雷豹长嘶一声,蹄子直扑朱灿面门,朱灿挥枪去挡,却被呼雷豹一蹄踹在胸口,整个人倒飞出去,重重砸在雪地里。
尚师徒勒住马,提炉枪指着朱灿的咽喉:“朱灿,降还是死?”
朱灿咳出一口带血的唾沫,目光死死盯着西门的方向——李密正带着一众心腹往山林里跑,白色的布条在风雪中格外扎眼。“俺乃南阳王,岂会降你这隋狗!”他喘着气,声音微弱却决绝,“只是恨啊……恨我瞎了眼,信了李密那骗子的鬼话!”
尚师徒眼中闪过一丝冷意,手腕一沉,提炉枪径直刺穿了朱灿的胸膛。朱灿的身体晃了晃,最后看了眼被战火染红的城楼,眼睛圆睁着,仿佛还在盯着那些“秘药”的残渣,带着无尽的不甘与怨毒,重重倒在雪地里。
魏文通和新文礼很快肃清了城中残兵,提着守军将领的首级来见尚师徒。雪还在下,落在尚师徒的盔甲上,很快被血温融化。“将军,南阳已破,朱灿已死,只是李密带着一万余人往南跑了。”魏文通低声道。
尚师徒望着西门外茫茫的山林,冷哼一声:这个反复无常的小人,“跑得了一时,跑不了一世。先清点城中物资,安抚降兵,待休整完毕,再追剿李密不迟。”
此时的李密,正带着一万心腹在山林中穿行。寒风卷着雪粒子打在脸上,他却丝毫不在意,望着前方隐约可见的山谷,嘴角勾起一抹笑——南阳城丢了没关系,只要这一万兵马还在,他早晚能东山再起。只是他没看见,身后的雪地里,几骑隋军斥候正悄悄跟着,马蹄印如追命的符咒,朝着他的方向延伸而去。
而南阳城中,朱灿的尸体被冻在雪地里,手边还散落着那包没用的朱砂,那双圆睁的眼睛,仿佛还在控诉着李密的骗局,在漫天风雪中,透着彻骨的寒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