靖安走到井惜婕身边,蹲在她面前,伸手拂开她额前的碎发。她的睫毛很长,此刻沾着点眼泪,像被雨打湿的蝶翼。
“婕婕,”他的声音很轻,带着酒后的微醺,却异常清晰,“爱不是考试,没有标准答案,也不用问自己哪里不好。”
他顿了顿,目光落在她泛红的眼角,心底积压了多年的话,终于借着酒意说了出来:“你很好,好到……我从幼儿园那年开始,到初中看见你在操场边给流浪猫喂火腿肠开始,就再也没能移开眼。”
“你会因为别人一句无心的话难过半天,会把喜欢的薯片分给小朋友,会在弹古筝时眼里发光……这些我都记得。”他的指尖轻轻碰了碰她的脸颊,带着小心翼翼的珍重,“周希禹爱不爱你,从来不能定义你好不好。”
“但我可以告诉你,”他凑近她耳边,声音低得像叹息,却字字笃定,“我很爱你,从很久很久以前开始,一直都是。”
井惜婕没什么反应,大概是醉得听不清了,只是在他说话时,眉头轻轻舒展了些,嘴角似乎还往上弯了弯。
靖安笑了笑,把她打横抱起来。她很轻,像片羽毛,乖乖地靠在他怀里,呼吸带着淡淡的酒香。把她放在床上时,她忽然伸手抓住了他的衣角,嘴里嘟囔着:“安安,别走……”
“不走。”靖安坐在床边,替她盖好被子,“我就在这儿陪着你。”
窗外的月光漫进来,落在井惜婕安静的睡颜上。靖安看着她,忽然觉得,或许醉了也好,至少此刻,她不用再想那些烦心事,不用再为不值得的人掉眼泪。
而他说的那些话,不管她听没听到,总算是说了出来。就像埋在心底多年的种子,终于在今晚,借着月光和酒香,悄悄开了花。
窗外的月光漫进房间,在地板上投下窗格的影子。井惜婕是被尿意憋醒的,脑袋还有些发沉,喉咙干得发紧。身边的靖安睡得很沉,呼吸均匀,额前的碎发垂下来,遮住了眉眼,侧脸在月光下显得格外柔和。
她撑着身子坐起来,宿醉的眩晕感让她晃了晃,扶着床头缓了好一会儿才站稳。脚步轻飘飘的,像踩在棉花上,她尽量放轻动作,怕吵醒靖安,赤着脚踩在微凉的地板上,走到门口时还回头看了一眼——他睡得很熟,眉头微微蹙着,像是在做什么不轻松的梦。
上完厕所回来,走廊的风灌进领口,让她打了个寒颤。酒精还在作祟,意识像被裹在浓雾里,辨不清方向。推开房间门时,她几乎是凭着本能摸回床边,黑暗中只觉得身边躺着的人很温暖,像极了以前的夜晚,周希禹在她身边时的温度。
“抱抱睡……”她迷迷糊糊地呢喃着,身体已经先于理智做出反应,侧过身就往那团温暖里靠,手臂自然而然地缠了上去,脸颊贴着柔软的睡衣布料,鼻尖萦绕着淡淡的洗衣液香味,和记忆里的雪松味不同,却奇异地让人安心,特别好闻,想一直抱着。
靖安是被颈窝处的呼吸弄醒的。温热的气息拂过皮肤,带着点红酒的醇香,他浑身一僵,借着月光低头看,井惜婕的睫毛在眼下投出浅浅的阴影,嘴唇微张,像只寻求安慰的小猫。
心脏猛地跳了一下,像是被什么东西烫到。他屏住呼吸,小心翼翼地转过身,指尖几乎要碰到她的脸颊时又顿住。可她还在往他怀里钻,柔软的身体贴着他的手臂,嘴里含糊地念着什么,尾音带着点撒娇的黏腻。
积攒了太多年的喜欢,在酒精和夜色的催化下突然决堤。靖安低下头,轻轻碰了碰她的唇角,柔软的触感像电流窜过四肢百骸。他没忍住,加深了这个吻,带着点克制不住的急切,像是要把这些年藏在心底的话,都借着这个吻说出来。
井惜婕的睫毛颤了颤,猛地睁开眼。
唇齿间的气息陌生又熟悉,不是记忆里的味道。她的脑子瞬间清醒了大半,推了推身上的人,声音带着刚醒的沙哑:“安安……别这样……”
靖安的动作顿住,呼吸粗重,额头上的汗滴落在她的锁骨上,滚烫的。他的脸在月光下泛着红,眼里翻涌着她看不懂的情绪,有渴望,有挣扎,还有浓浓的心疼。他没有起身,只是低头看着她,鼻尖抵着她的鼻尖,声音哑得像被砂纸磨过:“婕婕……”
井惜婕看着他眼底的自己,可她知道眼前的人是靖安。她咬了咬下唇,伸手抵在他胸口,语气带着点慌乱:“我们不能……”
靖安的身体越来越烫,像是要燃烧起来。他知道这样不对,可怀里的温软,她近在咫尺的呼吸,还有那句无意识的“抱抱”,都让他控制不住。直到井惜婕的声音带着点不易察觉的抗拒,他才像是被泼了盆冷水,动作猛地停住。
“我不是第一次了。”井惜婕的声音很轻,带着点难堪,避开了他的目光。
“他碰你了?”靖安的声音陡然拔高,又猛地压低,像是怕吓到她,眼里的红血丝瞬间涌了上来。
井惜婕咬着唇,轻轻“嗯”了一声。
这句话像把刀,狠狠扎进靖安心里。他猛地松开手,翻身从她身上下来,背对着她坐在床边,肩膀剧烈地颤抖着。过了几秒,有压抑的抽泣声传来,断断续续的,像个迷路的孩子。
井惜婕彻底醒了,撑起身子看着他的背影,心脏突然揪紧。她从没见过靖安哭,他总是温和的,包容的,像棵沉默的树,可此刻他的肩膀抖得那么厉害,连带着声音都破碎不堪:“我连碰都舍不得碰的人……他怎么能……怎么能……”
后面的话他没说出来,只是用手背狠狠抹着脸,却止不住眼泪。那些藏在心底的珍视,那些小心翼翼的守护,在“周希禹碰过她”这个事实面前,显得那么苍白无力。
“安安……”井惜婕伸手想去碰他的肩膀,又怯怯地收了回来。
靖安深吸一口气,像是用尽了全身力气才站起来,脚步有些踉跄地往门口走。走到门口时,他停了一下,没有回头,声音带着浓重的鼻音:“我爱你,婕婕。给我点时间……让我自己缓一缓……”
门被轻轻带上,隔绝了两个世界。井惜婕躺在床上,望着天花板,胸口闷得发疼。窗外的月光依旧明亮,可房间里却空落落的,只剩下她和满室的寂静。
天台的风很大,吹得靖安的衬衫猎猎作响。他靠着栏杆站着,望着远处城市的灯火,手里攥着一罐没开封的啤酒,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眼泪早就干了,只剩下眼眶的酸涩和心底的钝痛。
他知道自己刚才差点做错事,更知道井惜婕心里的伤。可那句“我不是第一次了”,还是像根刺,扎得他喘不过气。不是介意,是心疼——心疼她受过的委屈,心疼她在周希禹那里,没有被好好珍视。
风灌进喉咙,带着凉意。靖安闭上眼,脑海里全是井惜婕刚才的样子,她慌乱的眼神,她难堪的表情,还有那句轻飘飘的“嗯”。
他爱她,爱了那么多年,从少年到如今,从未变过。可这份爱,在今晚,突然变得沉重起来。他需要一点时间,不仅是接受她的过去,更是接受自己刚才差点失控的冲动,接受自己对她的爱,远比想象中更深,更痛。
天台的门被风吹得吱呀作响,靖安却没有动,只是望着远处的月亮,一站就是很久。
天台的风卷着寒意,吹得井惜婕的睡衣边角打颤。她扶着栏杆一步步走近,看着靖安的背影被月光拉得很长,像根绷到极致的弦。
“安安。”她的声音被风吹得发飘,带着点不易察觉的颤抖。
靖安猛地回头,眼底还泛着红,看到她只穿了件单薄的卫衣,眉头瞬间拧成结:“谁让你上来的?赶紧进去,要感冒的!”
“对不起。”井惜婕的睫毛上沾了点风带来的湿气,看着他通红的眼眶,心脏像被细针扎着,“是我不好。”
“道歉干什么?”靖安别过脸,声音硬邦邦的,带着股自嘲的狠劲,“你又没做错什么,倒是我,刚才那副样子,活像个没见过世面的舔狗,上赶着凑上去,还被泼了冷水。”
这话像块冰,砸得井惜婕眼眶一热。她从没听过靖安说这样的话,他总是温和的,连责备都带着包容,可此刻他眼底的刺,却扎得她无处遁形。眼泪毫无预兆地掉下来,砸在栏杆上,碎成细小的水珠。
“安安,我知道我脏……”她吸了吸鼻子,声音哽咽着,“我也知道我们不可能,我没资格让你喜欢。可你别这样说自己,更别……看不起我,行吗?”
“谁说你脏了?!”靖安突然提高音量,猛地抓住她的手腕,力道大得让她蹙眉,“我是气你傻!气你为什么偏偏看上周希禹那种人!他到底给你灌了什么迷魂汤,让你这么死心塌地?”
他的指尖滚烫,带着未消的怒意,可眼神里翻涌的,更多的是疼惜。井惜婕被他晃得后退半步,挣开他的手,红着眼眶吼回去:“我和他已经没关系了!你能不能别提他了?!”
“现在知道没关系了?”靖安冷笑一声,步步紧逼,把她困在栏杆和他之间,“当初你跟我说‘不会再回头’的时候,怎么没想过今天?井惜婕,你拿什么让我信你?”
风灌进两人之间的缝隙,带着深秋的凉意。井惜婕看着他近在咫尺的脸,他眼里的失望像潮水,快要将她淹没。“我这种人……”她低下头,声音轻得像叹息,“连生个孩子都困难,走到哪都被人戳脊梁骨。安安,我们做朋友不好吗?至少这样,你不会嫌弃我。”
“我问你最后一次。”靖安捏住她的下巴,迫使她抬头看着自己,眼神里带着孤注一掷的认真,“你还会回头找他吗?像上次那样,他一哄,你就心软?”
井惜婕的心脏猛地一缩。她想起周希禹以前哄她的样子,想起自己一次次的妥协,可这一次,心底却没有丝毫动摇。“不会了。”她迎着他的目光,一字一句地说,“再也不会了。”
“我凭什么信你?”靖安的声音依旧紧绷,指尖却微微松了些。
井惜婕猛地掏出手机,解锁后点开和周希禹的对话框,把屏幕怼到他面前。那条“分手吧”的消息孤零零地躺在那里,下面是一片空白。“你看,”她的声音带着点倔强的疲惫,“我已经说了,他连消息都懒得回复,你们男的都一样。”
靖安盯着屏幕看了很久,久到井惜婕以为他不会再说话,他却突然抢过手机,点开摄像头。“你干嘛?”井惜婕下意识想抢回来,却被他按住后颈。
下一秒,他的吻落了下来,带着点天台的凉意和不容拒绝的决绝。井惜婕僵在原地,睁大眼睛看着他近在咫尺的睫毛,心跳得像要炸开。快门声“咔嚓”一响,他猛地松开她,低头在屏幕上点了几下,然后走到天台的另一边,过了三分钟后,才走回来把手机塞回她手里。
“发过去了。”他喘着气,眼底带着点报复般的快意,又藏着点不安,“现在,想回头也难了。”
井惜婕看着屏幕上那张照片——她瞪着眼睛,脸颊通红,而靖安的侧脸贴着她的额头,眼神里的执拗清晰可见。这条信息已经成功发送,时间就在三分钟前。
“你疯了!”她又气又急,想撤回却显示“已超过撤回时间”,只能无力地跺了跺脚,“你这是故意的!”
“我就是故意的。”靖安看着她炸毛的样子,心里那点郁结突然散了些,语气却依旧强硬,“我就是要让他知道,你现在身边有别人了。井惜婕,我不会像他那样对你,可我也不会眼睁睁看着你再掉回那个坑里。”
井惜婕看着他,突然觉得无力。她蹲下身,抱住膝盖,声音闷闷的:“随便你吧。反正我已经是别人眼里的烂人了,脏得要命,还生不出孩子,你想怎么样就怎么样。”
头顶的光线被挡住,一只温暖的手落在她发顶。她没抬头,就被人打横抱了起来。“谁准你这么说自己的?”靖安的声音在头顶响起,带着不容置疑的认真,“在我这里,你从来都不是。”
他抱着她往楼梯口走,脚步很稳,像抱着什么稀世珍宝。井惜婕把脸埋在他胸口,听着他有力的心跳,突然觉得,也许就这样被他抱着,也没那么糟糕。
天台的风还在吹,可怀里的温度,却一点点驱散了心底的寒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