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那次关于“共生与互噬”的对话后,江澈陷入了一种无声的风暴之中。他依旧维持着表面的冷静与秩序——准时到校,高效学习,精准地掌控着云棠学习生活的每一个细节。但云棠能清晰地感觉到,那层坚硬的冰壳之下,有什么东西正在剧烈地涌动、撞击,试图破冰而出。
他停留在她身上的目光,不再是纯粹的审视与掌控,多了几分晦暗不明的挣扎。有时,在她顺从地按照他的方式解题时,他会突然打断她,问:“你自己……没有别的想法吗?” 声音里带着一种他自己都未察觉的、近乎期待的紧绷。而当云棠真的提出一个与他略有不同的思路时,他那双沉静的黑眸中,又会迅速掠过一丝烦躁与不安,最终往往还是以一句冰冷的“按我的来”作为结束。
他在矛盾中撕扯。一方面,他无法容忍任何偏离他设定的“秩序”;另一方面,云棠那日渐清晰的、独立于他之外的思考痕迹,又像磁石一样吸引着他,让他那追求“纯粹”与“绝对”的灵魂,感受到一种危险的、却又充满诱惑的“不纯粹”的魅力。
他的世界,开始出现裂痕。而那裂痕的源头,正是他亲手纳入怀中,本以为可以完全掌控的……镜中倒影。
这种内在的冲突,最终以一种极端的方式宣泄出来。
那是一节自习课,云棠正低头演算着江澈为她圈定的奥数题。忽然,她感到一阵轻微的眩晕,眼前泛起细小的黑点,脸色瞬间变得苍白。她下意识地扶住了额头,轻轻吸了口气。
几乎是同时,身旁的江澈猛地放下了笔。
他转过头,目光锐利地落在她脸上,那眼神不再是平日的冷静,而是带着一种近乎野兽般的警觉与……恐慌。
“怎么了?”他的声音压得很低,却带着不容错辨的急促。
“没……没事,”云棠勉强笑了笑,不想在课堂上引起注意,“可能有点低血糖……”
她的话音未落,江澈已经站起身,动作大得让椅子与地面摩擦出刺耳的声音,引得全班同学侧目。他完全无视了那些目光,一把抓过她放在桌角的、他每天为她准备的那个没有任何标签的透明小瓶子,倒出两颗白色药片,又拿起她的水杯,不由分说地递到她面前。
“吃了。”他的语气是一种不容置疑的命令,眼神死死地盯着她,里面翻涌着一种云棠从未见过的、浓稠的黑暗与偏执,仿佛她如果不立刻照做,就会发生什么可怕的事情。
云棠被他眼中那毫不掩饰的、近乎毁灭性的担忧(或者说,是害怕失去控制的恐慌)震慑住了,愣愣地接过药片和水,吞了下去。
看着她咽下药片,江澈周身那股骇人的气息才稍稍收敛。但他没有立刻坐下,而是就那样站着,居高临下地、用一种近乎贪婪的目光,紧紧锁住她,直到确认她脸上的血色慢慢恢复,他紧攥的拳头才几不可察地松开了一些。
他重新坐下,拿起笔,却久久没有落下。自习课剩下的时间,他始终维持着那个僵硬的姿势,目光时而落在书本上,时而不受控制地飘向身旁的云棠,仿佛在确认她的存在,确认她依旧在他的“秩序”之内。
那是一种暴烈的、令人窒息的温柔。源自最深沉的占有欲,却也混杂了连他自己都无法理解的、超越了单纯掌控的……恐惧。
放学后,江澈没有像往常一样立刻催促云棠离开。他沉默地收拾好两人的书包,然后坐在座位上,似乎在等待着什么。
教室里的人渐渐走空,只剩下他们两人。夕阳的余晖透过窗户,将两人的影子拉长,投在冰冷的地面上。
“今天,”江澈忽然开口,声音在空旷的教室里显得有些沙哑,“为什么不舒服?”
云棠没想到他会问这个,愣了一下,才小声回答:“可能……昨晚没睡好。”
“没睡好?”江澈重复着,转过头,目光如同手术刀般剖析着她的脸,“为什么没睡好?在想什么?”
他的追问带着一种执拗的、不容逃避的意味。
云棠看着他镜片后那双执着到近乎偏执的黑眸,心中微动。她没有回避,而是迎着他的目光,轻声反问:“江澈,你是在担心我吗?”
这个问题,像一颗子弹,精准地击中了江澈。
他身体猛地一僵,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刺了一下。担心?他怎么会担心?他只是在维护他的所有物,确保她处于最佳状态,仅此而已。
可是……为什么在看到她脸色苍白的瞬间,心脏会像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几乎无法呼吸?为什么会有那种近乎灭顶的恐慌?
他张了张嘴,想要否认,想要用冰冷的逻辑将这个陌生的情感归类、剔除。但话语卡在喉咙里,怎么也吐不出来。
他看着云棠那双清澈的、倒映着他此刻狼狈模样的眼睛,第一次感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无力。
他构建的、以绝对掌控为基础的世界,正在从内部开始崩塌。而推动这崩塌的,不是外力,正是他自身那无法用逻辑完全框定的、因她而生的……混乱情感。
“走吧。”
最终,他再次选择了逃避。他站起身,背起书包,率先向教室外走去。步伐依旧稳定,背影却透出一种难以言喻的仓惶。
云棠跟在他身后,看着他几乎算得上是落荒而逃的背影,轻轻握了握拳。
她知道,那场始于掌控的游戏,已经悄然变质。
她成功地,在他那片冰封的、秩序井然的心域里,引发了一场无声的雪崩。
而雪崩之下,被掩埋的会是什么,又将催生出什么,连他自己,都尚未可知。
(江澈的内心冲突彻底爆发,情感开始超越理智。云棠的提问直击核心,迫使江澈直面自己无法归类的“担心”。掌控者的心域雪崩伊始,真正的攻略进入最关键阶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