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N市温家老宅到b市市中心的高档公寓,导航显示正常车程需要六个小时。然而,在温于璨脚下,这段漫漫长路被硬生生压缩到了令人心惊肉跳的两个小时。
他坐进那辆性能卓越的跑车驾驶座,引擎发出的低沉咆哮仿佛是他内心焦灼的嘶吼。他甚至没有时间调整座椅和后视镜,点火、挂挡、松手刹、油门深踩,一系列动作在几秒内完成。跑车如同挣脱牢笼的黑色闪电,瞬间撕裂了温家老宅周围的宁静夜色,冲上了通往高速的公路。
凌晨的高速公路,车辆稀少,这给了温于璨将车速推向极限的条件。他将油门踩到底,跑车的指针迅速攀升,码表上的数字不断跳动,窗外的世界开始疯狂倒退,路灯、护栏、远处的山影,所有的一切都扭曲、模糊,化作一片急速流动的光带,仿佛坠入了一条扭曲的时空隧道。风声呼啸,如同鬼哭,紧紧包裹着这辆在夜色中亡命飞驰的钢铁猛兽。
然而,车外是风驰电掣,车内却是死寂的煎熬。温于璨的双手死死握住方向盘,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手心里全是冰冷的汗水。他的嘴唇紧抿成一条坚毅的直线,下颌线绷得紧紧的,一双深邃的眼眸死死盯着前方被车灯切割开的黑暗,瞳孔深处燃烧着熊熊的焦虑和恐惧。
他的脑子里,不受控制地反复播放着祁岁安在电话里那虚弱、沙哑、带着浓重鼻音和压抑咳嗽的声音。每一个音节,每一次呼吸的停顿,都像是一把钝刀,在他心上来回切割。岁安的身体底子太差了,那次早产留下的隐患,加上后来的一些变故,让他的免疫系统脆弱得不堪一击。平时稍微受点凉,都可能病上好几天,更何况是接近39度的高烧!
温于璨比谁都清楚,岁安最怕生病了。一生病,那个平时在外人面前总是努力表现得坚强、温和、有礼的祁岁安就会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个格外敏感、脆弱、缺乏安全感的孩子。他会因为一点不舒服就偷偷掉眼泪,会怕黑,会怕一个人待着,会像一块急需温暖和安抚的琉璃,轻轻一碰,仿佛就会碎掉。他需要人寸步不离地守着,需要温于璨握着他的手,需要温于璨一遍遍地低声安抚,才能勉强入睡。
此刻,温于璨不敢去想,岁安一个人躺在那个空旷、冰冷的高级公寓里,身边没有一个可以依靠的人,发着高烧,头晕目眩,浑身酸痛,甚至可能因为口渴而无力起身倒水……那种无助和痛苦,会怎样折磨着他脆弱的身心?一想到岁安可能正蜷缩在床上,因为难受而小声啜泣,或者因为昏沉而连呼救的力气都没有,温于璨就感觉自己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狠狠攥住,然后扔进了滚烫的油锅里反复煎炸,疼得他几乎无法呼吸。
恐惧和心疼如同两条毒蛇,紧紧缠绕着他的心脏,让他窒息。他只能通过将油门踩得更深,让速度更快一些,来对抗这种几乎要将他吞噬的恐慌。每一次惊险的超车,每一次在弯道边缘的精准控制,都凝聚了他全部的专注力和意志力。他不能出事,他必须安全、尽快地回到岁安身边!
在极致的速度带来的轰鸣声中,温于璨强迫自己分出一丝理智,用车载系统连接手机,找到祁岁安的微信,按下语音键。他努力压下喉咙里的哽咽和颤抖,用尽可能轻松、甚至带着点哄骗意味的语气,一条接一条地发送语音信息。他不敢停,仿佛只要自己的声音能通过电波传过去,就能给那个孤独无助的人儿带去一丝力量和慰藉。
“岁安,乖,再坚持一下,我快到了,已经上高速了。”他的声音刻意放柔,带着安抚的魔力。
“别睡太沉,宝贝,等我回去给你用温水擦擦身子,降降温会舒服很多。”他描绘着即将到来的照顾,试图给岁安一个盼头。
“肚子饿不饿?想吃什么?海鲜粥好不好?还是你想吃甜的?我到了就给你做,很快就能吃上热乎乎的东西了。”他絮絮叨叨地说着琐事,试图分散岁安的注意力。
他每隔几分钟就会发一条,与其说是在安慰祁岁安,不如说是在安慰他自己焦灼的灵魂。他需要这种单向的对话来确认自己正在靠近,正在行动,而不是无能为力地停留在远方。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只是十几分钟,也许是漫长的一个世纪,手机终于传来一声微弱的提示音。温于璨几乎是立刻点开了那条新语音。
听筒里传来的,是祁岁安比之前更加虚弱、气息更加不稳的声音,带着明显的哭腔,断断续续地说:“于璨……你……你慢点开车……我害怕……我听到风声好大……你安全最重要……我……我能撑住的……”
这句话,像是一道突如其来的刹车,猛地踩在了温于璨疯狂跳动的心脏上。岁安在自身如此痛苦难受的情况下,首先担心的,竟然是他的安全!那带着哭音的“我害怕”,不是害怕病痛,而是害怕他开快车出事!
一股难以言喻的酸涩和心疼猛地冲上温于璨的鼻尖,让他的眼眶瞬间就红了。他深深地、颤抖地吸了一口气,强迫自己松了松脚下的油门,让车速从那种近乎玩命的疯狂状态,逐渐放缓到一个虽然依旧远超限速、但相对可控的范围内。他不能辜负岁安的担心,他必须安全地抵达。
“好,我慢点开,岁安别怕,我很快就到。”他回复了一条语音,声音是前所未有的温柔和坚定。
剩下的路程,温于璨依旧开得很快,但不再像之前那样不顾一切。他的心脏依旧在胸腔里狂跳不止,像一面被重锤敲击的战鼓,每一次跳动都牵扯着对远方那人的担忧。他不停地看时间,计算着剩余的距离,每一分每一秒都变得无比漫长。
当b市璀璨的灯火终于出现在地平线上时,温于璨感觉自己的神经已经绷紧到了极限。他驾驶着跑车,如同游鱼般穿梭在凌晨开始苏醒的城市街道上,无视了所有的红灯和交通规则,只有一个目标——那个位于市中心高级公寓的顶层。
“吱嘎——!”
一声刺耳至极的轮胎摩擦地面的声音划破了凌晨公寓楼下的宁静。跑车以一个近乎粗暴的姿势,猛地停在了公寓大楼的门口,车身甚至因为惯性而微微弹跳了一下。温于璨甚至来不及将车停进车位,也顾不上熄火,更别提锁车了。
他一把推开车门,几乎是跌跌撞撞地冲了下来。长时间的极限驾驶和精神高度紧张,让他的双腿有些发软,脚步虚浮,但他凭借着一股强大的意志力,踉跄着冲向公寓大门。他用颤抖得几乎无法控制的手指,疯狂地按着电梯的上行键,仿佛慢一秒都是煎熬。
电梯缓缓上升的几十秒,对温于璨来说,如同度过了一个世纪。他死死地盯着不断跳动的红色数字,呼吸急促而粗重,额头上布满了细密的冷汗。
“叮”的一声轻响,电梯门终于打开。温于璨像一头失控的猎豹,猛地冲了出去,飞奔到熟悉的公寓门口。他从口袋里掏出钥匙,因为手抖得厉害,试了好几次才将钥匙插进锁孔。转动钥匙,推开厚重的防盗门——
他像一阵风似的冲进客厅,空气中弥漫着一种病恹恹的、沉闷的气息。他甚至来不及换鞋,径直冲向卧室的方向。卧室的门虚掩着,透出一点昏暗的光线。
温于璨的心跳到了嗓子眼,他颤抖着手,轻轻推开了卧室的门。